第009章 登門求賢問匪患，匍匐摸瓜逃命計

　　桃花映幽谷，荷塘臨小築。
　　清風撫柳出，白夢臥庭竹。
　　仲夏。
　　錢夫子壹夢醒來，蒼眉嶺目間歲月盡染。不禁回首往昔，十年前他只身塵世種種，最終隱居在這片幽谷。曾枯坐小築廊下任清風輕拂華發；亦曾望桃花紛落點點墜塘間；幾度桑心波瀾，最終盡落塵世……
　　‘妳等可曾高談天地，彈劍論道？遙望過往歲月朝起暮歸，塵心散盡老夫卻已如西落之殘陽。可惜幾度徘徊，卻走不出這山海的俗世紛擾啊。’錢夫子幽幽的望著青丘山深處藏鋒隱疊，心中百轉千回。
　　“慢搖青竹翀，臥袒竹籬夢。摘心掛桃虹，望葉灑清風……這孩子才多大？便作的如此妙語，說不準那老書生也得自嘆不如哦呵呵呵……當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哎……老咯！”
　　此刻他身著白色麻衣長衫，躺靠庭院竹椅，雖口中哀嘆，可這語氣與神情，卻是充滿欣慰。
　　“夫子康健，何故言老？”
　　可就在錢夫子正悠然自得的享受這樹下絲絲清涼之時，忽聞不遠處傳來壹聲爽朗之音。他聞之也不驚訝，似是早已知曉壹般，只微微轉頭望向已來到院外的三人。略觀之，其中壹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在前，身後跟著兩名短打精悍的青衣下人，體態雄壯步伐穩健，壹看便知是習武之人。
　　再看這文士，卻是短須齊整有度面相正顏，溫和且不失氣度，行走而來方正中更是透著絲絲威嚴，如此觀之身份定然不凡。夫子心中雖是如是想，卻並無起身見禮的打算，只是微微坐起，算是意思壹下！
　　望著來者，錢夫子微笑隨口道：“哦？耄耋之年垂暮老朽，閣下難道也與老夫壹般雙目昏花？”
　　夫子話音剛落，卻是惹怒了文士身後二人。二人見這老頭見到自家大人，竟然壹不起身行禮，二又言語毫無半點敬意，端的無禮老匹夫！
　　其中壹名年長者呵斥道：“大膽，怎敢對我家主人如此無……？”
　　中年文士見狀，連忙呵止：“放肆！還不速速退下。”
　　二人話音未落，卻被文士冷聲喝斷！文士望了望此刻正微笑以對的夫子，又望了望疑惑不解的二人，隨即二話不說便將二人趕出院外。
　　待二人諾諾離開，他轉身向夫子深深壹禮，言辭真摯道：“下人粗鄙不通禮數，還望夫子莫要怪罪。”
　　見文士行禮，錢夫子隨意的揮了揮手，面容和善地笑道：“老夫壹鄉野村夫，見客不迎，出言無禮，才是不通禮數之人吧？”
　　夫子壹邊緩緩而言，壹邊笑呵呵的望著院外此刻正怒氣沖沖望著自己的二人。
　　文士余光瞅了眼二人，見二人連忙垂首諾諾，便轉瞬和顏悅色道：“夫子德高望重且文達宇內，又豈是不通禮數之人！實是我等不請自來無禮冒犯，倒是打攪夫子午休無禮在前。”
　　錢夫子壹聽，點頭道：“哦？妳這麽壹說……嗯~倒是有理。”
　　中年文士見此，便整了整文士衫恭敬道：“學生新任青丘知府徐光年，特來拜見錢夫子，聆聽夫子教誨。”
　　這壹說完，夫子連忙坐起，可身體卻無半點離開竹椅的打算。望著故作壹臉驚容的夫子，任誰都看得出來夫子做作。
　　錢夫子手中青竹扇指向身旁壹支矮小的小竹凳，故作相請道：“原來是徐知府，老朽怠慢怠慢呀，快坐，快請坐。”
　　徐知府望了望那不到壹尺高的小竹凳，又看了看此刻依舊高坐於竹椅之上的錢夫子，心中師苦笑連連‘看來這老夫子也不好相與哦，也不知我所慮能否……哎……’雖說心中苦嘆，但臉上徐知府卻是微笑以對同時坦然而坐，並還禮相謝。
　　見徐知府坐定，夫子撫須點頭面有贊許之意主動問道：“徐知府身處朝廷要職，怎得有空來這鄉野之地？”
　　徐光年壹見錢夫子主動相問，心中壹陣欣喜連忙應道：“不瞞夫子，學生此來特為求賢。”
　　說到這徐光年偷偷望了望錢夫子，而夫子卻是如同不知其指壹般，更是做出壹副大感疑惑之色道：“求賢！這深山幽谷，鄉野之地何來賢者？”
　　壹聽夫子之言，徐光年只得再次搖頭苦笑道：“夫子，您就別和學生打啞謎了，這賢者不就是您老嗎？您……”
　　徐光年話還未說完，便被錢夫子的笑聲打斷，同時大搖其手，白袖扇動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壹般，自嘲道：“徐知府妙贊了，老夫怎配的上賢者二字？不妥不妥，實為不妥！”
　　徐光年聽到此處，哪肯罷休連忙急切反駁道：“夫子怎可妄自菲薄？夫子之文采眾所周知自不用多說，夫子之學識，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萬古，智冠千秋，我輩與夫子相比猶如井底之蛙，只得望塵莫及，若這天下才學十鬥，夫子謙居其九，天下讀書人方可厚顏其壹啊。若您不是大賢，那這天下何人敢稱賢？”
　　聽著徐知府壹通誇贊，夫子倒是佩服其口才了得，可面上卻仍舊波瀾不驚。徐知府壹見夫子如此油鹽不進，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沈默片刻，正要硬著頭皮再請，卻被夫子伸手微微壓下道：“徐知府，老夫很早以前便看淡俗世功名利祿，老了是真，無心仕途亦是真，閣下也無需再做無用之功……就將機會留給年輕人吧。”
　　聽到這裏，他知道自己是斷然請不動錢夫子了，心中頓時沮喪躊躇。如今他能做這青丘的知府，那是因為這青丘最近出了匪患所致，前任知府就是因為剿匪不利，這才有了他走馬上任的無限風光。人前風光是不假，可這到了青丘鎮壹了解之後才明白，這匪患非比平常極為辣手。前任知府未能解決匪患，而他又能如何？思前想後，驟然聽聞青丘鎮地域有壹大賢者，眾人皆尊稱夫子！聽聞這他學識淵博，知天地，曉古今……
　　不管傳言真假，如今的他也只得死馬當活馬醫了。可此刻這唯壹的希望眼見著就破滅，這又叫他如何是好？
　　忽然！徐光年陡然想到夫子方才之言，‘機會留給年輕人！’對啊！聽聞這錢夫子有弟子，難道夫子是在向我推薦其弟子不成？
　　想到此處，徐光年連忙試探道：“夫子，學生聽聞您老門下弟子各個不凡，皆可堪大任？”
　　夫子壹聽徐知府之言，忽然竟然呵呵壹笑！
　　弄的徐光年莫名其妙疑惑道：“夫子何故言笑？”
　　錢夫子面帶笑容道：“無他，只因老夫門下確有兩位弟子，壹位雖已出師，然而卻未及加冠之年；而這小弟子嘛，雖說天資聰慧，但年不過幼學之年，何來不凡之說？”
　　不過夫子這次顯然是低估了徐知府‘求賢若渴’的決心！
　　只見他故作壹臉嚴肅，大義凜然道：“學生觀史有載，數萬年前，有壹神童，姓甘名龍，十二歲竟被賜封上卿，十三歲兼楚炎國、南趙國、東瀾國三國宰相印！更是連橫三國之力，共抗虎狼之國北燕。後帥百萬雄師橫渡天之橋，與燕決戰於蒼州，壹戰而定天下乾坤格局，至此才有這三國連延近萬載生機。可見有誌不在年高，夫子怎可欺門下弟子年幼？”
　　徐知府可謂壹氣呵成，隨即平復了下心中激昂的心情，誠懇的望向夫子。
　　而錢夫子卻望了望遠處的青丘山，沈默片刻，幽幽道：“徐知府此話有理，老夫短視了，不過老夫兩位弟子學業未精，未到其時確是出不得山。”
　　見此他頓時大急，正要再言，可卻被夫子伸手止住寬慰道：“無需如此，妳此次前來，想來是為匪患之事吧？”
　　徐光年壹聽，心中壹震，‘這錢夫子真是世外高人啊，我未道破壹絲，他竟能猜出我此行目的，不愧賢者之名。’想到此處，他更是精神倍增，若是錢夫子能教他解決之道，他又何必請那尚且年幼的弟子。
　　於是，他連忙站起，向夫子施以學生之禮，言語更是無比恭敬道：“學生實在無能，眼看百姓受匪患之苦，卻無能為力，更是愧對我王，還望夫子不吝教我。”
　　錢夫子見這徐知府倒是壹心為民隨即點點頭，示意其坐下，望著面有忐忑與期許的徐光年，他微笑著指了指遠處雲霧妖嬈的青丘山脈，寬慰道：“有些事啊，人力有時窮……老夫聽聞青丘山人傑地靈，常有仙人出沒，真羨慕那些仙人啊。若是仙人，定然舉手便可洞悉其中因果……來去無蹤……”
　　聽著夫子沒頭沒尾的感嘆言語，徐光年心中疑惑不解，還以為錢夫子戲耍與他！‘這仙人傳說與這匪患有何幹系？’可徐光年是越聽，越是感覺抓到了什麽……？
　　忽然！他眼前壹亮，心中瞬間明晰起來，激動道：“夫子，您老是說此乃方外……”
　　不等徐光年道出，錢夫子嘆息壹聲道：“老咯，聊這壹會，老夫也有些乏了，先躺會，徐知府請自便。”
　　此言壹出，徐光年知道這是夫子已下了‘逐客令’，於是恭敬拜別道：“謝夫子教誨，那學生就不打擾您老休息了，學生告退。”
　　說著，徐知府持禮緩緩退出小院，隨即領著二人消失在村口方向。
　　待三人離去，錢夫子緩緩睜開那溟濛的雙眼，深邃而悠遠幽幽道：“看來該來的總是要來，這雛鷹也該學會自己翺翔咯……”
　　再次閉上雙眼，片刻便從小院內傳來細微的鼾聲。
　　……
　　淚孤海不遠處土坡上，雜草從中。
　　此刻，海風徐徐夏草層層疊疊如浪花晃動，不時發出唦唦之聲，打磨在臉上倒是叫人其癢難當。
　　“陶師兄，妳快些呀，此刻正是午休之時，再晚就來不及了！”此刻說話之人自然是洛羽。
　　而此時的他，正如壁虎壹般匍匐在山坡之上的雜草叢中，身旁不遠處亦跟著同樣匍匐前進的陶德！反倒是平時形影不離的錢靈兒卻不知去了何處！
　　望了望遠處瓜地，陶德壹臉擔憂面露為難的道：“小羽，這，這不大好吧？若是被……”
　　洛羽頓時面露鄙夷，拿起壹小粒土塊丟將過去不屑道：“陶師兄，妳看妳慫的……先前在靈兒姐面前，誰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要摘個黑皮甜瓜給她解解渴？”
　　聽著洛羽質問之言，陶德是面紅耳赤，雖然確實是自己應下承諾，可……！
　　想到此處，他漲紅著臉不服道：“小羽，妳若不說六叔家的瓜熟了，靈兒能想著口渴嗎？”
　　陶德此話壹出，正向前匍匐前進的洛羽，回頭皎潔壹笑並不否認道：“陶師兄，我只說六叔家瓜地裏甜瓜長的甚是喜人，靈兒姐也只了說口渴難耐，可自告奮勇說摘瓜的人卻是妳啊。好嘛，妳不感念師弟我陪妳壹起來送死……哦不！是冒險，反倒怪罪起我來？有本事妳壹人去摘，別叫上我。”
　　說著他便佯裝生氣，故作要打道回府。陶德壹聽好似真與洛羽沒啥關系，反倒是他這做師兄的冤枉了小羽！見洛羽後撤，他連忙勸阻，好壹番說道，二人才重新繼續‘壁虎式’匍匐前進。
　　“唦唦~~”
　　此時二人正蹲俯在幹涸的水溝之中，見周圍毫無動靜，洛羽慢慢的探出腦袋，透過四溢瘋長的雜草，舔了舔此刻已有些幹裂的嘴唇，望向前方壹片綠油油的瓜地。
　　“小羽怎……！”
　　陶德剛露出腦袋，便被洛羽制止壹把按下，過得片刻他指了指遠處的壹個涼棚，附耳輕聲道：“噓~~靜聲！”
　　望了望毫無動靜的涼棚，洛羽謹慎道：“再觀察會兒……要是沒動靜，估摸著六叔與那傻狗應該都睡了，那時妳便動手去摘。”
　　陶德壹聽便連忙點頭，可當他聽到竟要他獨自去摘，頓時驚訝道：“怎的就我壹人去摘，妳為何不去？”
　　可洛羽則望著壹臉驚訝的陶德，滿臉嫌棄道：“陶師兄，咱能不慫嗎？硬朗著幹壹次成不？”
　　只見，陶德搖頭拒絕道：“說的輕巧，妳又不用去，若被六叔捉住，吃苦的是我，不說父親責打，傳出去給老師蒙羞。要不……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
　　洛羽壹聽算了！頓時氣不打壹處來，感情這忙活半天，口幹舌燥的爬來爬去，是陪妳來玩啊？
　　“算了？算了妳如何向靈兒姐交代？陶師兄，況且妳如今已然出師，就算捉到與老師又有何幹？再說六叔到現在都未動彈壹下，定是睡熟，又豈能被發現？”
　　見洛羽壹臉自信，更兼言辭鑿鑿，好似有些道理。陶德想了想便壹咬牙鼓足勇氣，貓著身子，向上爬去。
　　見陶師兄緊張萬分的向前挪動，洛羽還不忘在身後催促：“快點，時辰不早了。”
　　而此刻的陶德只能用匍匐挪動來形容，穿過雜草，終於來到瓜地，不壹會便見壹，個大油亮的黑皮甜瓜。他心中壹喜，緊張的心情也因此沖淡了幾分。還不忘伸手敲了敲“咚咚咚”聲音晴朗如擊鼓，想是熟透了，肯定甜美潤喉，靈兒見了壹定歡喜。
　　望了望不遠處的瓜棚，陶德埋下身子，小心翼翼的開始摘起瓜藤，不壹會兒瓜藤斷開。
　　可就在他正欲抱瓜後退之際，忽然腳後壹蹬，似是踢到壹物！頓時他心中壹驚，待回頭壹望，只見先前爬過之處，那不曾在意的草人竟壹陣晃晃悠悠，最終慢慢摔下！
　　“啪！”心中暗道壹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