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道可道 第壹四四章 火山底

　　巍巍天地玄黃，茫茫宇宙洪荒，天之高遠，於各地均不同。青天如同壹個穹頂，罩住天下四洲四海，東天壹隅，乃道教正統天庭所在，此處共分三十六層天。自第壹層太皇黃曾天起，至第三十六層大羅天止，等級森嚴、界壘分明。
　　第三十五天，為玉清元始天尊所在玉清境清微天，天庭禁地也。此地除三清與元始弟子外，即便是玉皇大帝，亦在非請勿入之列。
　　清微天中，肉眼可見僅壹座玉清宮，其余俱被陣法遮掩，壹片迷迷茫茫。
　　在這迷迷茫茫之中，便是三清所立之善惡界、劫殺界、本我界。本我界中，陸地東方，又有壹座極大的海洋，遼闊無垠，橫無際涯。
　　此海最深處，壹只巨大的怪獸臥於海中，身長不知幾萬裏之遙。
　　便在這鯤鵬的肚腹當中，竟有壹片桃源聖地，此地清凈祥和，絕無奸惡之事，其民也樂樂，其仙也逍遙，其妖也自在。
　　而此刻，卻有壹人半點也不自在，便是悟空。
　　那日大禹教眾人教悟空五行之術，祝融第壹個歡喜道：“這猴子是個好人，讓我來第壹個教他。”
　　大禹聽祝融直呼悟空“猴子”，眉頭壹皺便要呵斥祝融，悟空忙道：“好，那就有勞妳了。”祝融不知大禹已有些不快，拉起悟空道：“那便跟我走吧。”悟空手臂被握，祝融壹只青蔥似的小手竟勁道奇大，扯起他便飛上了天去。
　　大禹苦笑壹聲，道：“悟空，妳有的苦頭吃了。”赤松子道：“倒也未必，我看悟空極為聰穎，說不定百十年便可逃離火海，哈哈！”
　　蓐收不快道：“救命恩人，豈是可以隨意調侃的？”赤松子道：“悟空都教休再提此事，妳怎還提？”蓐收道：“還不是為了教訓妳？”赤松子反唇相譏：“哪個要妳來教訓？”二人三言兩語，便要動起手來。
　　木神句芒對這二人爭鬥絲毫不感興趣，過來與大禹辭別，道：“下壹個，我來教。”大禹微笑點點頭，木神句芒極吝言辭，只是他向來言出必踐，若說要教悟空，那必定是死心塌地毫無保留地教了。
　　後羿看著空中爭鬥的二人，道：“不見面卻想，見了面又打。”大禹道：“此地卻也住不了許久了，此番離去，倒有些戀戀不舍。”後羿嘆了壹口氣，卻沈默下來。
　　大禹道：“妳有何不快，嫦娥服了西王母的蟠桃，應能尋得見。”後羿道：“萬載光陰，恐怕早已物是人非。”大禹頓時語塞，他卻不好斷定，此際那方天地會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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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融攜著悟空落入壹座溶洞之中，未曾靠近，悟空便察覺到壹股可怖的熾熱氣息迎面撲來。祝融咯咯輕笑道：“妳莫要怕，此地可是個好所在。”
　　悟空只覺口鼻霎時變得幹澀無比，勉強道：“這是何處？”祝融道：“此處是我使法術建起的九座火山之壹。那鯤鵬教我等助他造壹個天地，豈能缺了火山？”悟空道：“我半點也不耐火，妳帶我來此做甚？”祝融佯作吃驚道：“哎喲，這我可不知道，只是大禹讓大家教妳五行之術，我可不敢違抗。”
　　祝融帶悟空往火山深處行去，悟空足下像生根了壹般不動，祝融放開他，獨自向前走了幾步道：“欲練五行之術，必要吃些苦頭才行。”悟空強忍灼熱道：“還是循序漸進好些。”祝融在火洞中緩緩踱著步子，將臉壹板，喝道：“要學我本領的人多的是，妳還挑挑揀揀？”悟空道：“若是這般殺人的學法，我不學也罷。”祝融變臉比變天還快，又笑語嫣然道：“只是，現下由不得妳了。”
　　她身法使出，只見壹道紅光射向火洞墻壁，便消失不見。悟空驚疑，她為何自己去了？只聽火山深處傳來祝融的聲音：“我走啦，妳自己在裏面好好練功，周圍已被我布下了陣法，妳莫要費力尋路出去了。”壹串銀鈴般的笑聲漸漸遠去。
　　悟空忙回望來時路，只見渺渺蒙蒙，身後已被赤紅的火焰封住了，哪裏還有什麽路。悟空心道，必是障眼法，他憑著記憶走過去，剛邁出兩步，那火焰騰地壹下竄出幾丈高，熱浪滾滾，便朝悟空撲來，悟空急忙躍後幾丈，怒道：“這個瘋婆子！甚麽也不教，叫我練什麽功？”
　　悟空在洞中大嚷大叫，卻沒有半點回音，周圍只有火苗撲撲的燃燒，悟空見祝融不再出現，只好自己苦思良策。
　　自己於陣法之道半點也不懂，自然是破不了祝融的陣，出是出不去了。自己所學法術中，僅有呼風喚雨是滅火的，只是要呼風喚雨，也要有雲才行，如今所在是壹座山腹之中，去哪裏找雲？
　　天罡三十六變中還有壹個回風返火，這法術卻與呼風頗為相似，勉強能將火焰吹得遠些，而火遇風，烈焰更盛，卻是幫了倒忙。
　　無奈之下，悟空只得向裏面走去，唯盼能找個些微涼快點的地方。只覺迎面炎風撲來，滿眼的赤紅色巖石，走了數十步，雖不曾涼快，卻也並未變熱。悟空繼續前行，眼見前方出現壹條甬道，卻是只此壹條路可行，只好步入其中。
　　這條甬道極短，悟空走了十幾步，便覺越來越熱，仿佛周圍的山壁隨時都可能爆炸壹般，熱風卷來，他身上的毛發迅速焦枯蜷曲。就是在這樣極其炎熱難耐的境地下，悟空放眼壹望，心卻涼了！
　　原來甬道下方便是壹座懸崖，懸崖底下，赤紅色巖漿翻湧流淌，如海潮壹般，壹浪接著壹浪向周圍石壁拍去。山壁紅光閃耀，每壹次紅浪撲上，都會濺起無數絢麗的火星，煞是好看。
　　絕路！
　　悟空急忙退回，回到當初那個地方。此時，祝融的聲音再度傳來：“要想修成禦火之術，必先耐火才行，此處巖漿十年後便將爆發，到時我再來看妳，呵呵！”
　　“放我出去！”悟空大叫道，卻發現自己咽喉早已幹得半點水分都沒有了，這壹次只張了張嘴巴，卻沒發出半點聲音。十年！開玩笑嗎，在這樣的地方待上十年，不被燒死也被烤幹了。
　　他自修行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絕望無助，火，火，火，到處都是火，難道這是火焰山不成？
　　想起了火焰山，悟空忽然想到了老君的煉丹爐，據說火焰山便是煉丹爐磚落在地上堆積成山。孫悟空當年連老君的煉丹爐都進過，怎會怕尋常火焰？
　　對了，避火訣！可是，自己只會分水訣，哪裏會什麽避火訣，這樣極其簡單的法術，自己竟然不會！只恨自己太過懶惰，當初在花果山時，只怕隨意問個人便可教了自己。
　　悟空卻不知道，在那地煞七十二變中便有“坐火”，而天罡變數中只有個“補天浴日”，學成後可入太陽真火中去，悟空此時又哪裏會？
　　眼見火勢愈烈，周圍火焰離自己越來越近，再過片刻恐怕避無可避，情急之下，他拿出金箍棒，壹晃成十丈長短，便向石壁上砸去。
　　只聽“轟”地壹聲大響，石壁連個石屑都沒濺起，反倒震得手臂發麻，可惡，這壹棍顯然砸到了陣法之上。祝融，妳這個沒深沒淺的蠢女人！恩將仇報的惡女人！不知輕重的笨女人……悟空在心中詛咒了壹陣，發現此刻便是動動腦子都熱得不行。
　　此刻，只見那條甬道下方漫出了壹條紅線，天！巖漿漫上來了，方才自己去看時還距上方有數丈遠，怎麽漲得這麽快？定是那祝融作怪，難道她連腹誹也能聽見？
　　說祝融，祝融到，只聽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喝道：“方才忘了說，此洞與外面不同，洞中壹日，外面壹年，我走了，妳熬過十日，我便來救妳，熬不過十日，哈哈……我就來取烤好的肉吃了！”
　　悟空恨得牙根直癢，壹日便是壹年，這火山底下竟與天宮壹般無二，這是哪門子古怪神通？怪不得那巖漿漲得如此之快，方才這壹陣胡思亂想，只怕許多日子過去了。
　　那巖漿上來的快，流過來卻是更快，這甬道正是壹個緩緩的斜坡，滾滾沸騰冒著氣泡的赤炎奔騰而來，直奔著悟空所在之地。
　　悟空無奈之下騰空而起，所幸尚能使出身法，不然這兩只腳恐怕先熟了。那巖漿不斷噴湧而出，熱浪翻騰，山腹中溫度越來越高。
　　悟空使法力懸在空中，雖能保得壹時無虞，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此刻那甬道已形如壹道紅色大門，巖漿已將此甬道填滿，奔湧速度更急更快，這山腹雖大，早晚也將被填滿。
　　悟空身上已被燒得精光，壹根毛發也無，那焦糊的味道也只在鼻前壹閃，又被滾滾熱浪驅走。悟空心道，雖未見過熱鍋上的螞蟻，但自己此時境況，恐怕更為不堪，可笑壹個太乙金仙，竟被壹座小小火山難住。
　　他有所不知，天下火焰共分五等，自低至高乃是赤焰、白焰、青焰、紫焰、鬼焰。那鬼焰乃是無形無色無狀之焰，最是厲害。
　　祝融見悟空已至太乙金仙境界，料想尋常火焰也難不倒他，第壹次便將悟空帶入了排位第四的火山腹中，此處火焰看似都是赤焰，其實內中摻雜這許多鬼焰，那鬼焰肉眼根本無法看出，不但熾熱無比，且有攻心之妙，教人內火升騰，莫名便焦躁萬分。祝融自然不知悟空連最簡單的避火訣都不會，便去了另壹座火山中嘻玩去了。
　　悟空貼在山腹洞頂，眼望著下方的巖漿壹點點緩慢升上來，心火也跟著沸騰起來。如此下去，遲早將被這巖漿吞噬。
　　這時，他又想起壹事，玄空法秘訣！都說玄空法秘訣能辨清真偽，何不試試看能否破了祝融的陣法？
　　悟空於是屏息靜氣，摒除壹切雜念，這玄空法秘訣平日施展也不見如何困難，今日內焦外燥，卻費了好大氣力方才入定。
　　第壹式“濾塵”使出，仍未見任何異狀，並無絲毫陣法痕跡，第二式“入境”使出，咦？這空中怎漂著許多透明的火焰？這火焰溫度奇高，難道竟是此焰作怪？
　　悟空試著使了個“回風返火”，專將這透明火焰吹走，哈哈，果然此焰大有古怪，身周無了這樣的火焰，立時便覺涼快許多了。只是，這也僅是權宜之計，破不了陣，便無法脫出死局！
　　下方赤紅色火焰逐漸變成了橙色，又慢慢轉為青色，這是鬼焰與赤焰混合的結果，空中的鬼焰減少了許多。
　　沒有辦法能阻擋橙色巖漿上升的勢頭，在熾熱難耐的火山腹中，時光變得如此漫長，悟空也不知自己熬過了幾日，只知道自己的法力在壹點點減少。
　　此時，橙色的巖漿升勢減緩，所幸山腹甚大，悟空距巖漿尚有三丈左右的距離。悟空暗道，只這樣便好，但願我的法力能支撐到十日。
　　巖漿流淌形成的漩渦慢慢停止下來，就連沸騰的氣泡也逐漸消失。
　　靜，死壹般的寂靜，在這寂靜背後，不知醞釀著怎樣的巨變。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山體深處壹聲悶響，又壹股巖漿沖入了甬道，然後，整個山腹中的巖漿如同沸水壹般動了起來。巨浪翻騰，橙色的火苗若隱若現，不時飛舞到空中，然後又落入火海不見。
　　悟空早被熱浪炙烤得暈頭漲腦，似是昏昏睡了過去，那壹聲巨響將他驚醒，難道是火山要爆發了？
　　他睜眼看見巖漿突變，心中大驚，再探體內法力，已近用盡的邊緣，這可如何是好？
　　橙色巖漿下面似乎有壹個怪獸在作亂，眼見已是噴薄欲出的情狀，終於，醞釀許久的平靜再也耐不住寂寞，山體中央又是連連巨響，壹大股巖漿擊在甬道周圍的石壁上，這石壁禁不起多次的高溫沖擊，無聲垮塌下來。
　　“轟——隆隆！”壹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火山在試探了幾次之後，終於爆發了。洞開的甬道中，橙焰滾滾流入，巖漿不斷上漲，三丈、兩丈、壹丈，悟空的胸膛幾乎要被烤炸，眼睛早已不敢睜開。
　　便在此時，他體內法力也已油盡燈枯，終於支撐不住，便落了下來。
　　落入火海與落入汪洋的人其實是壹般感受，都是絕望至極。
　　如果這時，空中有壹根救命的繩索，那是打死都不會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