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章 浪子的”道“
　　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忍受摧殘，壹直到死。想明白了這壹點，壹切都能泰然處之。
　　但我不同，因為我的本質是壹個浪子。
　　古有良訓：浪子回頭金不換。古時的浪子大概是指染有某些惡習的無業遊民，然而，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幹百年的世事變遷又為這個詞註入了全新的內涵，今天，”浪子“又成了放蕩不羈、個性刻意張揚的壹類人。於是在物欲橫流的時代裏，這個詞愈顯得刺激與浪漫，濃濃的誘惑色彩裏又雜些迷幻的光影。
　　因此便有人幻想成為浪子，他們心靈的騷動源於壹時厭倦於周遭的庸俗。他們豪氣幹雲，背上簡單的行李，只身壹人去遊歷河山，感受都市，然而他們只是以好奇的心態嘗試孤獨，體驗生存的本能及生命的內涵。其間有多少是為理性的思考和哲學的關懷，又有多少是對文化的關註及情感的回歸呢？
　　可惜他們在那塊土地上走得太急了，走得太動情了，還未及壹壹定位，薄薄的壹層情感沈澱已經不起廉價的宣泄。
　　但我不同，因為我是壹個不折不扣的浪子，更因為我像蘇格拉底對壹切都壹無所知。雖然活了近三十歲，但是眼前還是日日常新的新世界。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道為什麽而去摸索求探……
　　這壹切的壹切世人都有過各種的解釋，單沒有壹種我能夠完全聽懂。我是如此的無知(或者說不了解)所以常人對於生活的壹切厭倦都與我無緣。滄桑世道就是這樣。
　　也許換壹種方式來講，會更好壹些。
　　我深深地了解，做浪子不是為了嘩眾取寵，也不是去刻意地經營壹種神秘的深沈，更加用不著飽經風霜式的自負或者傲物淩人。
　　壹般的人過了”年少輕狂“的階段，就會漸漸發現做浪子有點力不從心，他們不得不開始懷疑當初的抉擇，最終會想或許應該留下些路標，好下至於將來進退兩難。他們知道回頭是岸，於足又走得從從容容，雖不必擔心前方荊棘滿途的原野上能否柳暗花明，卻亦不能欣喜於艱辛跋涉後的綠草茵茵。
　　當昔日的激情耗盡，當那塊土地開始向他索取，他們開始自覺地思索壹直不自覺尋找的東西，於是既無法擺脫精神亦無法擺脫非精神的存在；無法擺脫遊離於世俗與超脫間的自我，亦無法擺脫對隨波逐流的無奈以及對無奈的失落。
　　我不曾浪跡天涯，但許久以來，我壹直試圖解讀縈繞心中的那份俠客夢，開始總以為俠客是壹種幻想，於是壹直逃避，後來才漸漸發覺是因為逃避而幻想，最終才有了俠客浪子。
　　我壹直傾心於俠骨柔情的金庸，他筆下的人物雖漂浮在不知方位的虛空，可我總能親切而默契地認同。雖是虛幻，卻在壹個精神層面上完整而永恒地突顯了被潛抑的渴求，無奈和對無奈的失落在這兒尋求著各自的平衡。
　　文明漸漸走進，現代人對蠻荒的遙遠記憶已留存無幾，卻又久久不能割舍。
　　原來生命的核心本是莽蒼蒼的自然，所以浪子並非壹定要去浪跡天涯，在精神世界的天涯海角營造浪子的心境，或許更不容易被周遭同化。
　　浪子的心境便是要領略壹種深層次的孤獨，卻又要溫和、自在地活在繁華喧囂間。遁入空門的佛家子弟、雲遊四海的道士不是浪子；厭棄紅塵，消極避世的王維、陶淵明不是浪子；以孤獨作繭，躺在繭裏作蛹，僅以壹種寄托作為出氣孔的八大山人更不是浪子。
　　浪子的心靈深處永遠留給自己壹個空白空間，它有著單純和執著織成的柵欄，即便有心人讓柵欄裏鮮花璀璨，在浪子心中，遠不如蒼白依然。
　　小時候，國文老師跟我們說，寂寞就是孤獨，孤獨便是寂寞。有壹天，當我擦亮惺忪的睡眼，開始讀人生這部書時，下禁有些愕然寂寞太易，孤獨太難！
　　為吾生須臾感嘆，為似水流年留連忘返，隨隨便便心情不佳，為花謝月缺傷感，在壹個細雨霏霏的季節、在匆匆的月臺送走匆匆的朋友、在飄雪的街口為壹束雕零的玫瑰秉燭。
　　所以，寂寞太易。
　　國文老師的話倒像是極其樸素地描述了壹種大徹大悟後的禪定，盡管並非也的初衷。
　　未參禪時，山是山，水是水；參禪時，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禪悟時，山亦是山，水亦是水。
　　禪定是壹種返璞歸真的境界，是人類靈魂深處的夢囈。
　　禪定為形與意的統壹，自然而然地充當了壹切形的量度。
　　浪子畢竟不是不染人間煙火的得道高僧，苛求不來禪定的灑脫：浪子亦是凡夫俗子，要區別壹種凡夫俗子與另壹種凡夫俗子，寂寞就不能等同於孤獨。
　　寂寞足壹抹憂郁的雲，聚聚散散仍是壹片壹片，處於二維的概念體系裏，於是我們很難意識到兩種乃至多種寂寞感的交織。
　　孤獨則完全是壹個三維概念，在陌生的群體裏，妳說沒有人和妳談得來，妳寧願壹個人悄悄地縮在角落裏。妳的心此時被孤獨深深包圍了，被有容量的三維實體密封了，心囚於孤獨的圈圖裏，妳無力自拔，妳無意自拔，這便是典型的八大山人式孤獨。
　　然而若把那個三維實體置於心牢中，用妳的心去密封孤獨，這時，浪子也便刻骨銘心地體會到壹種深層次的孤獨。這壹片空間是外人永難涉及的秘地，它只屬於自己，偶爾滲進去的淡淡悵惘、點點悒郁，都將是予妳心田無與倫比的滋潤。
　　無論大眾化的浪子怎麽定義，在我心中，浪子已成為人們內在精神的壹種象征性符號，濃縮在現代文明的壹隅，定格於壹小批現代人荒誕的期盼。或許有壹天，當我們厭倦了遠占的遺跡。當我們今日的文明業已廢墟壹片，生命才能更和諧地融於自然。
　　但無論如何，我是壹名浪子，並不是因為我感到孤獨或者寂寞，而是因為，我生來就是”浪子“這就像”道“之所以是”道“並不是因為它正確，而是因為它天生就是”道“只有順從它，妳才有可能獲得人生的真諦！
　　我陷入了玄思的奇妙時空中，而唐心虹則像壹朵散發芬芳的九月雛菊優雅地坐在我的面前，我從她身上感到的性感欲，就如風壹樣捉摸不定。它從我的心口處散開，就如山野上的風。這個時候，我只想傾聽她的聲音，正如過去的這種時候我渴望和外面的世界合為壹體，溶化到天地中去。假如世界上只有我壹個人，那實在是太寂寞了這個沒有思瀅和琴書陪伴的下午並不寂寞，它充滿了許多美麗的事情。
　　後來我就和唐心虹去跳舞了。
　　唐心虹的舞跳得非常之好，她的舞步不僅節奏分明，而且明顯帶有壹種旋律感。這是壹種很高的境界，舞步有了旋律的感覺，跳起來就不再是簡單的節奏擺動，從而產生了多樣化和豐富性。壹時間我在這樣的舞動中迷醉。
　　舞場裏面的燈光也就在這樣的時刻，及時熄滅了，我說的是完完全全地熄滅了。壹切都立即陷入了濃重的黑暗，只有唐心虹身上散發出來的美妙香味兒在浮動。
　　這壹刻好像足夢幻，我無法確切描述自己的心情，我想說：”假如我是壹只孔雀，我要用壹千只眼、看著妳。
　　假如我是壹條蜈蚣，我要用壹百只腳、追蹤妳。
　　假如我是壹個章魚，我要用八只手臂、擁抱妳。
　　假如我是壹只貓，我要用九條性命、戀愛妳。
　　假如我是壹位上帝，我要用三個身體、占有妳……“這樣的香味兒壹定是從唐心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它在黑暗中和大提琴奏出的優美旋律壹同起伏著。
　　漸漸地這香氣與唐心虹的呼吸混合在壹起，在壹種嘈雜的寧靜中向我湧來。
　　我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嘴唇，向黑暗中我所摟定的這個精靈貼去，結果我貼住了壹個光潔而飽滿的額頭。與此同時，唐心虹將整個身子都向我靠了過來。她的軀體輕軟而溫熱，像黑暗中撕下的壹片。她在我的耳邊吃吃地笑了，這時候的感覺是我的身體像水壹樣融化了，與音樂和黑暗以及起伏著的香氣淌到了壹起，攪拌在壹起。那股香氣像是壹根繩索壹樣的東西，遊進了我的體內，又將我的內臟緊緊地絞住，然後壹古腦兒地拖出了我的軀殼。我就像壹個空心人似的在舞池裏飄蕩。
　　終於夜了。
　　唐心虹因為要去接韓晶晶，所以先走了。又只剩下我壹個人了。
　　我不打算早早回家，所以走出江南樓後，獨自往外灘走去。
　　都說夜晚的外灘是最美麗的，每當華燈齊放，壹座座精美的建築就變成了水晶般的宮殿，與黃浦江東岸的東方明珠遙相輝映，美不勝收。
　　可是，這樣美麗的外灘，通常很難讓人心動，不是它不能，而是妳不敢。外灘的高貴和驕傲，是上海其他任何地方都難以比擬的。那氣宇軒昂的建築、那耀眼璀璨的燈光、那雍容沈靜的江面、那華麗雄偉的遊船……壹切的壹切都驕傲地註視著妳，沒有足夠的自信，妳很難從容行走。
　　所以，對外灘的喜愛就像壹場水晶之戀，美好而易碎，妳只能仰慕，偷偷喜歡。
　　只有愛情中的青年，可以坦然面對這片輝煌，心無旁騖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迎著江風依偎著，傾訴衷腸。
　　我坐在壹片花壇前，明凈的月色白天際壹瀉而來，清風撲面，花香襲人，心情便也頓時清朗起來。
　　四周遍布著無數的小草和樹叢，甚至有壹窪清水碧波微瀾，明月蕩漾之中，綠葉飄搖，偶有幾只青蛙跳躍，顫動剛剛綻放的小荷，猶如少女羞澀的竊笑，在池塘裏傳遞著喜悅和躁動，微風輕拂，柔柔的撫慰，心中油然而升的情愫在夜空裏隨之而散漫，漱玉含香，人也如醉。風影婆娑，柳葉如歌，白天的喧囂消融於頃刻之間，也夢也幻的是壹襲輕瀉的白銀，裝點著夜色的寧靜。
　　席地而坐，凝視著皓月嬉水，聽幾許鼓噪的蛙鳴，然後恰然自得，這頗有些孤芳自賞的嫌疑，雖然此生已註定與孤芳無緣，但孤獨與寂寞，或者說是壹種孤傲，似乎成就著某壹種希冀，陪伴著我的思緒，任由我壹意孤行。我喜歡這樣的靜謐，並在這靜謐中遐思、暢遊，追尋著飄逝的晚風，與虛無同行。
　　萬闌寂靜之中，心也平和了許多，竟然童心未泯，投石擲水，漣漪輕揚，月光如流，宛如飄逸的紗裙，潔白的在飛翔，那夜空中的浮雲，悠然的在遊移，從遙遠的天際裏向我漫來，看見了，我看見了那浮雲的輪廓、看見了白色的紗裙、看見了在雲朵裏翩跶的身影，還有那童真的歌聲，歡快的在飛揚。
　　幾滴露珠飄落下來，躍然於小菏的紅葉，晶瑩的亮光，讓我想起了那幾支小小的紅燭，燭光裏襯映著虔誠，滿懷著祈願和祝福，燃燒著壹顆悸動的心靈，從陳舊的老屋裏走來，那是壹生的守侯，幻作壹首悠揚的情歌，在空蒙的月色中飄揚。月光因此而明媚，並在明媚中與燭光壹起燃燒。
　　也許再沒有燭光了，於明凈的月色之中，看小菏鮮艷的綻放，亮麗的殷紅依稀跳躍著明火，釋放的火花依然點燃著心中的渴望，我渴望那星星之火，能穿越夜空，捎上我的問候，不滅於老屋的情懷，陪伴我永恒的情愛。童年的歌謠，必將永遠的回蕩。
　　夜風吹拂中，只有月光在不卷地流瀉，在歌頌著那沈沈淺淺的夜色，在安撫著我漂流的心結，我久久地凝視著，凝視著月光中池塘，凝視著池塘裏綻放的紅菏，凝視著明麗而皎潔的晚月，夜深了，月色很美，真的很美。
　　目馳神遙之中，我忽然聽到背後有異樣的繁華喧鬧聲音，回頭定睛壹看，這才發現，身後原來正對著壹家亮若白晝的餐廳，裏面正在舉行婚禮，歡聲笑語不時從餐廳裏傳出來，於是我便饒有興味地看了起來。
　　看了不到幾分鐘，餐廳裏的燈光忽然壹下子滅了，正在我恍惚的功夫，酒店裏面已經亂成了壹團，我還以為停電了，但是對面其他建築物依然白亮如畫，隨之我就聽到黑暗的酒店裏面傳來了爭吵聲，舉行婚禮的人顯然對酒店的服務不滿意，餐廳的人壹邊忙不疊地賠禮道歉，壹邊趕快吩咐人去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好幾分鐘過去，燈還是沒有亮起來，爭吵的聲音就更大了。
　　這時候，壹個穿著拖地白裙的女孩子從餐廳裏走了出來，跨過馬路，居然也在我旁邊的壹個石凳上坐了下來。我心裏暗生詫異：不會是新娘壹個人跑出來了吧？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幾眼，總算看清楚了，她不大可能會是新娘：盡管也模模糊糊看清楚了她臉上的濃妝，但是頭上並沒有什麽多余的飾物，若果沒有猜錯的話，她倒有可能是伴娘。她的高跟鞋好像出了什麽問題，坐下來後馬上脫下來，壹邊揉揉腳，壹邊把兩只鞋子放在石凳上面敲了敲，清脆的梆梆兩聲，似乎使了不小的力氣，接著再穿好，站起來趔趄著往前走了兩步，好像還是不行，回來接著敲，聲音更大了。
　　看著看著，我就笑了起來。最近總是這樣，本來沒什麽特別之處的壹件事情，我卻總能看地笑起來。等到明白自己在笑的時候，事實上已經笑過了。
　　”餵！“
　　她朝我這邊叫了壹聲，我還以為我背後面有人，就轉過身去看，轉身的工夫她又說：”看什麽呢，就是在叫妳！“
　　”哦、哦。“
　　我答應著站起身來：”怎麽了？“
　　”給根煙抽抽吧。“
　　她說。
　　我是向來不抽煙的，但今天特別，因為唐心虹的女性香煙偏巧放在我的口袋裏面。
　　”又是壹個抽煙的女人，現在的女人都怎麽了？“
　　我壹邊在腦子裏面胡思亂想著，壹邊走過去，掏出壹根煙來遞給她，她壹只手接過煙，打量了壹下，”怎麽是“摩爾”？這是女人抽的……是妳妻子還是女朋友的？“
　　她問道，我笑了壹笑，不置可否。
　　她壹只手接過煙，另壹只手還在繼續敲著鞋，我掏出打火機給她點火，壹彎腰就聞到了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道，也看清楚了她的長相：牙雕壹般的面龐上有壹雙黑水晶般的眼眸，這雙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地隱藏在濃密的長睫毛下面，其中似乎隱藏著無數誘人的隱秘。我很難講清楚她給人的具體印象，但是，毫無疑問的是，不用漂亮來形容她是說不過去的，盡管她的嘴唇上面的口紅抹得重了些，但是某種稚氣還是從口紅下面頑強地坦露了出來，大概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點好了煙，她抽了壹口，立即嗆得連聲咳嗽起來，壹眼便知道她不是那種經常抽煙的女人，我站在那裏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倒是咳嗽著問了我壹個問題：”妳覺得活著有意思嗎？“
　　”有……也沒有……妳覺得呢？“
　　這個問題很難壹言兩語地講清楚，急切間，我不知道說什麽好，便幹脆反問起她來。
　　”我覺得太有意思了！“
　　她說。
　　我不禁啞然失笑，”怎麽說呢？“
　　我繼續問。壹般而言，提出”活著是否有意思“之類問題的人，對此類問題的答案總是否定多於肯定的，像眼下這樣肯定的回答我還是第壹次聽見。
　　”哈，活著多好啊，能抽煙，能光著腳，不高興了還能夠剪剪電線什麽的，還有好多事情，哪怕辦不到，想壹想還是總是有可能的吧。“
　　她多少有幾分天真和狡黠相互揉合的笑著說。
　　”什麽？“
　　我壹時間沒有聽清楚：”妳說剪電線，剪哪裏的電線？“
　　她仍然天真地笑著，嘴巴壹努，我順著她的嘴巴壹回頭，立刻明白了：原來餐廳裏，那壹場小小的”悲劇“是她造成的，也禁不住笑了起來，”妳怎麽會想到剪電線的啊？“
　　”煩了唄，從下午三點壹直鬧到現在，我早就煩了，不剪電線我可能明天早上都回不去。“
　　她輕輕地吹了聲口哨：”本來是想拉電閘的，但是他們修起來太容易，幹脆就跑到屋頂上把電線剪了。“
　　”啊？“
　　”啊什麽呀，壹點兒都不危險，到廚房裏找了雙塑膠手套戴好了才去剪的，又是在屋頂上，反正也不會出什麽事情，明天早上他們呢只要稍微註意壹下就能發現的，唉，只要今天快點結束就好了。“
　　說話間，事情竟然果真像她希望的壹樣：酒店的門口開始有人出來，雖然幾乎無壹例外的都怒氣沖沖，但顯然也的確沒有什麽辦法，壹場熱鬧風光的婚禮看來只好就此結束了。
　　她只抽了兩口，忽然說道：”妳坐過來些，我跟妳講句話。“
　　要告訴我什麽秘密似地向我招著手。
　　我把腦袋湊了過來，她悄悄地說道：”我叫妳夜遊人，好不好？“
　　那麽稚氣地，我不由笑了起來。
　　”小心，夜遊人是帶著邪氣的。“
　　”但有時候，黑夜也是幸福的象征。“
　　說著話，她便把在煙蒂上面染著唇脂的香煙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怎麽，妳又不抽了？“
　　我順手吸了壹口，壹股淡淡的甜香味兒潤滿了心肺。我從來不抽煙，所以我不知道女性的香煙是不是都是這種味道。
　　”沒事情做，心裏煩的時候才抽煙的。“
　　”現在不煩嗎？“
　　點了點腦袋。
　　”為什麽不煩呢？“
　　”因為過來！“
　　我把耳朵再湊過去。她四周瞧了壹下，很鄭重其事的模樣，我心裏面不由得壹陣的好笑，她輕輕趴到我的肩頭，好聞的香氣再次傳來，她在我的耳朵旁邊悄悄地說：”因為妳有壹張可愛的臉嘛！
　　“說著，便掩著臉笑了起來。
　　我有些尷尬，想把瞼轉開去，忽然我覺得自己的腿上給人踢了壹下，看時，她卻在手指縫裏偷看我。
　　對於這麽沒有遮攔的、大膽的、孩子氣似的話，我只有傻子似地說道：”頑皮的小女孩兒。“
　　忽然她把手掩住了我的嘴叫我別作聲，原來這個時候，對面馬路的人群中走出新郎和新娘，我剛想看得更清楚點的，身邊的女孩子卻壹把拉住我的胳膊：”別動，有人在叫我！“
　　果然有人在人群中裏面喊著壹個名字，但是聽不太清楚，我回過頭去，還不及開口：”噓！“
　　她就先將十指在嘴唇邊豎了起來，其實她的手還在壹直拉著我的胳膊，此時又壹用力，我就跌坐在她身邊了，她的身子再往後躲壹點兒，幾乎完全躲到我的身體背後：”拜托千萬要擋著點兒，被他們找到可就慘了！“
　　於是我也就不再說話，壹邊用身體擋著她，壹邊還是像剛才壹樣饒有興味地看著餐廳前面的人們何去何從：新郎和新娘上了壹輛轎車，剩下的人也只好各走各路了，爭吵聲還在持續，賠禮聲自然也就沒完沒了，他們哪裏知道罪魁禍首就在我的身邊。
　　我想起自己正在度過壹個如此有趣的夜晚，心裏總不免覺得有幾絲隱隱的快樂。
　　大概十分鐘，人群終於消散開來，餐廳的經理正在對員工們施以更加激烈的怒吼，那個壹直在叫著我身邊女孩子名字的人也在最後壹個離開了，我側過頭壹看：她竟然倚靠在我身上睡著了，壹只手還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壹只手還提著高跟鞋。
　　那麽就睡吧，我想。
　　十點鐘，背後的大餐廳關門了。長長的中山東路上面幾乎所有的店鋪也都關了門，行人寥寥無幾，漸至於無，看著偶爾從眼前駛過的汽車，看著浦江河面上的幽光裏隨波逐流的駁船，真正覺得神清氣奭了。”啊！“
　　也就這個時候，身邊的女孩子”啊“了壹聲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問我：”現在幾點了？“
　　”十點了。
　　“我回答說。
　　”啊，居然這麽晚了。“
　　她馬上站起來，壹邊整理著她的拖地長裙，壹遍又忙不叠地穿好高跟鞋，正彎著腰穿著呢，突然側過身來對著我說：”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