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歷史軍事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裏。”——《明史·五行誌》。
……
這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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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腦溢血】

by 王梓鈞

2023-3-19 19:05

  早在宋元,江西便是戲窩子。
  江西人周德清,獨力制定《中原音韻》,結束元曲創作的混亂現象,被譽為“曲韻之祖”。
  江西人魏良輔,吸收江浙地方戲腔調,改良昆山腔唱法,創出壹種新式唱腔,被譽為“昆曲鼻祖”。
  江西人湯顯祖,壹代戲曲大家,自不用過多贅述。
  費松年平生有兩大愛好:壹是美食,二是戲曲。
  年近八十高齡,身體胖成壹個球,他也沒有別的可享受,每天吃飽了便聽戲而已。
  “幾曲屏山展,殘眉黛深淺。為甚衾兒裏不住的柔腸轉……”
  費松年半躺在椅子上,手指敲著肥肚皮,跟著戲臺上的旦角壹起唱。
  唱著唱著,有些口幹舌燥,輕輕擡起壹根手指,家奴立即把茶壺嘴塞過來。
  潤潤喉嚨,費松年繼續搖頭晃腦。
  “老爺,老爺,不好了!”壹個家奴驚慌奔至。
  費松年皺眉道:“祖宅起火了?何事敢來擾爺聽戲?老老實實站著,天大的事情,等我把戲聽完再說!”
  那家奴焦急等待,可橫豎沒忍住,展開大字報,舉在費松年面前:“老爺還是先看看吧。”
  費松年好奇瞟了壹眼,突然雙眼圓瞪,掙紮著坐起來,搶到手裏仔細閱讀。
  讀著讀著,頓覺氣血上湧,整個人幾欲暈倒。
  他六十多歲得子,本就心裏有所懷疑。只不過,隨著兒子年齡漸長,愈發像自己小時候,如此才徹底安心下來。
  並且為此驕傲,自詡寶刀不老!
  可這份大字報說,妻子張氏勾引侄孫。若真是哪個侄孫的種,長得像他似乎也正常,畢竟費氏子孫同出壹脈。
  費松年渾身發抖,喝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家奴回答說:“貼在三人閣坊的立柱上。”
  三人閣坊!
  三人閣坊!
  那是費氏為了彰顯威風,宣告家族出了首輔,專門建在最熱鬧地區的牌坊!
  整個鉛山縣,就數那裏人最多。
  老婆勾引侄孫的文章,居然貼在三人閣坊,豈不是被江南數省商賈都看到了?
  “轟!”
  費松年突然倒下,從椅子滾到地上,耳朵和鼻子出血,瞳孔漸漸變得散大。
  “老爺!”
  “老爺妳怎麽了?”
  “快快去請大夫,老爺暈過去了!”
  年近八十歲的大胖子,能活到這年紀已是不易,此刻高血壓直接沖得腦溢血了。
  醫生還沒請來,費松年已經斷氣。
  不管是趙瀚,還是龐春來,他們都沒想過,竟會把人當場給氣死。
  “老爺,老爺,妳死了我可怎麽活啊!”
  張氏聞訊趕來,趴在那裏哭天搶地,身後站著私塾小霸王費元鑒同學。
  費元鑒反而沒什麽悲痛感,他跟父親年齡相差懸殊,從小是被乳母悉心帶大。而且,父親整天泡在戲班子裏,父子倆連壹起吃飯的時間都少。
  費元鑒下意識掃視眾人,發現身邊的那些家奴,都用壹種異樣眼神看著自己。
  對,我應該哭,否則就是不孝順。
  “爹啊,爹啊……”費元鑒撲過去嚎啕大哭,可惜演技實在太差,不但完全擠不出淚水,就連悲痛表情也顯得很僵硬。
  突然,張氏起身指著戲臺:“都是這些下賤胚子,唱戲,唱戲,成天只知唱戲,勾得老爺魂都沒了,如今更是把命都勾走了。來人啦,把他們從老爺那裏騙的銀錢,統統都給我搜回來,再把他們給我打將出去!”
  費松年壹生共納有八妾,其中七妾都是戲子出身,張氏早就忍受了幾十年。
  費松年平時對戲子們很好,整個戲班子都視其為親人長輩,此刻許多戲子正圍在旁邊痛哭。
  他們是真情實意在哭,既哭費松年意外去世,又哭自己以後找不到這麽好的主家。
  可張氏的壹番言語,把戲子們都聽傻了,哪有搜回以往賞錢的做法?
  家奴們立即出動,提著棍子驅打戲子,逼迫他們趕快交出錢財。
  “哇!嗚嗚嗚嗚……”
  張氏重新趴回去,繼續在那兒悲傷痛哭。
  她的貼身侍女,終於拿來大字報,低聲提醒說:“夫人,別急著哭,妳先看看這個。”
  許多家奴捂嘴偷笑,甚至感到幸災樂禍。
  不要以為大族出身,就有多少風度涵養,虐待家奴的事情隨處可見。
  明末江南奴變,甚至有家奴殺死主人,提著主人腦袋去官府自首。說是不堪受辱,要跟主人同歸於盡,可見平時被欺負到什麽程度。
  張氏不明真相,抹著眼淚看去,還沒看完紙上內容,就感到壹陣天旋地轉。
  “夫人也暈倒了!”
  全家上下,雞飛狗跳。
  戲子們趁機收拾行頭逃跑,有的家奴也跑回主人屋中,偷竊壹些金銀飾品藏起來。
  費元鑒畢竟年幼,搞不明白狀況,好奇的撿起那份大字報。
  然後,人傻了。
  我真不是親生的?
  那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張氏很快醒轉過來,睜眼第壹句話,就是嘶聲哭喊:“我不活了……”
  她起身便往戲臺下的水池跳,被忠心的家奴死死拉住。
  其實跳下去也無所謂,池水頂多淹沒膝蓋,也就冬天太冷容易感冒。
  ……
  河口鎮,街邊茶館。
  “妳們聽說了嗎?費太公的兒子,不是他親生的!”
  “哪個費太公?”
  “就是生得很胖,家裏養戲班子,六十多歲得子那個。”
  “嘿,我早就說過,六十多歲哪還能生兒子?”
  “奸夫是誰?”
  “定是他家的家奴。”
  “不是家奴,是他的侄孫。”
  “嬸奶奶跟侄孫?還生了個兒子?”
  “可不是?”
  “唉喲,這可得天打雷劈!”
  “何止呢?那張氏五十多歲了,上次我在碼頭見她,白凈得跟小婦人壹樣,還塗脂抹粉壹看就不守婦道。我聽說啊,她不止是勾引侄孫,還跟家裏的戲班子有染呢。”
  “費太公也不是什麽正經東西,經常穿著戲服扮女人。妳們還記得不,年初有次廟會,費太公穿著女人戲服就出來了。聽說他好男色,七十多歲了老不修,跟戲班子裏的男人打得火熱。”
  “我知道,我知道,有個名角叫李勝,聽說經常跟費太公、張氏同睡壹張床。”
  “嘖嘖嘖,聽起來就臟耳朵。”
  “……”
  河口鎮熱鬧得很,街面和碼頭都在瘋傳,而且各種添油加醋。
  龐春來的桃色文章,寫得非常概括。
  可那些市井傳播者,卻自動補齊細節,甚至確定好幾位男主角,由此衍生出十多個不同版本。
  南來北往的商旅們,本來長途跋涉頗為疲乏,這回終於有了讓他們興奮的談資。
  還有客商,在路過牌坊的時候,譏笑著呸過去口水。
  嬸奶奶勾引侄孫,還生下壹個孽種,簡直就該天打雷劈!
  費氏子弟,不論主宗,還是旁系,得知消息都連忙跑開,沒臉在鎮上被人指指點點,紛紛回到家中將此事告之長輩。
  ……
  含珠書院。
  費元祿傻傻看著大字報,先是暴怒,繼而陰沈,最後罵道:“這個龐蔚然,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枉我當初善心收留他!”
  “山長,聽說書院各處貼了十幾張,要不要派人去收回來?”仆從提醒道。
  費元祿壹臉郁悶:“收得回白紙黑字,收得回謠言人心嗎?既在書院貼了,想必河口鎮也貼了。”
  費元祿直奔費映環的房間,敲門半天,魏劍雄出來開門,費大少爺尚在裏面穿衣打哈欠。
  “日上三竿了,美中還在睡呢?”費元祿冷著臉說。
  美中,大昭,都是費映環的表字。
  費映環嘿嘿笑道:“叔父莫怪,侄兒昨晚看書耽擱了時辰。”
  費元祿把大字報遞過去:“美中且看看吧。”
  費映環本來睡眼惺忪,看了兩段立即精神振奮,不由誇贊:“好文采!看似通俗直白,卻得小說家三昧,只言片語便令人浮想聯翩。”
  這是文采的事兒嗎?
  費元祿聽得滿額頭黑線。
  如此不著調的晚輩,費元祿很想壹腳踹過去。他壓下怒火,吩咐魏劍雄:“妳先出去,把門關好。”
  魏劍雄帶門而出,屋裏只剩兩人。
  費元祿說:“此荒唐謠言,多半已傳遍河口鎮。”
  便是費映環的性格,也不由瞠目結舌,驚呼道:“費氏之名,怕要響徹江南了!”
  “什麽響徹江南?妳好歹是映字輩唯壹的舉人,說話用詞能不能正經壹點!”費元祿感覺心好累。
  費映環坐在床邊慢悠悠穿鞋,笑著說:“侄兒正經壹點,就能阻止謠言散播?鉛山費氏,腌臜事還少嗎?我看鬧開了也好,可以借機整頓壹番門風。”
  費元祿面露贊許之色:“美中雖然性格輕佻,但不愧是我費家的千裏駒,所思所想正合我意。”
  “叔父請明言。”費映環還在慢悠悠穿鞋。
  費元祿說道:“若欲整頓費氏門風,當從整頓含珠書院做起。若欲整頓含珠書院,當拿回被各支侵占的學田、學產。縱觀天下豪門大族,哪有霸占自家學田的?簡直就是不要臉!美中可願助我?”
  費映環笑道:“侄兒悠閑慣了,恐怕幫不上什麽忙。”
  “美中可做含珠書院的副山長。”費元祿立即開出價碼。
  費映環哭喪著臉:“叔父,侄兒真不想管,族中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壹旦沾上今後就別想清凈。”
  費元祿說道:“我那位老叔叔(費松年),此番丟盡費氏顏面,總得給族裏壹個說法。他在河口有家鋪面還不錯,不知美中是否看得上?”
  “叔父休要多說,侄兒是那樣的人嗎?”
  費映環壹臉怒容,旋即又義不容辭道:“既然叔父想要整頓門風,侄兒自當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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