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開天地

　　天空中的血海消失，肆虐的汪洋不復存在，唯有壹片血雨從天而降。
　　拿山陰沈著臉，就像是誰欠了他十七八萬的靈錢沒還似的。
　　他看看唐劫，道：“我到底該叫妳唐然，還是叫妳唐劫。”
　　“唐劫，這是我的本名。”唐劫回答。
　　“那麽唐劫，這件事，妳是不是該給我壹個交代？”拿山沈聲道。
　　黑眼三人互相看看，黑眼已道：“拿山大哥，妳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就是殺個人嘛，都是自家兄弟，這麽計較做什麽？”
　　“妳懂什麽？”拿山怒道。
　　如果說壹開始還只是疑惑的話，那麽現在拿山就已有了幾分確定，他們幾個怕是都被唐劫給利用了。
　　水妖見他如此，迷惑道：“到底有什麽問題？”
　　拿山張張嘴，最終卻是壹搖頭什麽也沒說。
　　事情沒確定，他也不敢說什麽。
　　而且如果此事真的和那位有關，那問題就大條了，他就更不敢說了——壹旦讓別的血族人知道自己把血河之主的分身給砍了，血族人絕不會放過他。
　　反過來他要是不說，血河之主多半也是不會說的——傳出去讓幾個小輩給砍了，這事他也沒面子。
　　而且血河之主歷來不問世事，雖然血族的人拜他為祖，他卻從沒把血族的人當回事，這壹點從他自己凝聚分身追殺唐劫就可看出。
　　他壓根就沒想過要使用血族的人。
　　所以惟今之計，最好的方法就是裝傻。而且私下裏，拿山也抱著壹絲僥幸心理，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沒準是別的什麽人修煉了血系神通，效果類似吧。那樣的話便更不能瞎說了。
　　因此這刻黑眼問他，他反而不知該說什麽，想了想只能壹指唐劫：“此人居心不良，我看這次請客，多半是他有意為之，想要利用我們。”
　　大家壹起看唐劫。
　　唐劫搖了搖頭表示否認。
　　“妳敢說妳不是知道他會來找妳，所以請我們大家吃飯的？”拿山質問。
　　唐劫嘆口氣：“我在請妳們吃飯之前，的確知道他已入都，但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找到我，我請妳們，只是因為想和大家好好交個朋友。在我想來，自由之都這麽大，就算他來了，又怎麽可能這麽巧找到我。但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還真有方法……信與不信，皆在於妳。”
　　這事即便對唐劫而言也是種可惜——如果沒有今晚的宴席，就算血河之主來到自由之都，要想找到他也是極難。而只要再過三天，他就入了萬寶天，到那時，血河之主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然而誰能想到，就是這唯壹的出行還是被血河之主發現了。
　　在得知對方追上自己的壹瞬間，唐劫又何嘗不是心情極度無奈。
　　拿山壹楞，看唐劫表情真摯，不像是作偽的樣子，心裏信了幾分，便道：“妳以心魔起誓？”
　　唐劫正色道：“以心魔為證，他唐劫在請客之前絕不知他會發現我。其實妳想想也該明白，再過三天我們就去萬寶天了，我根本沒必要去主動招惹他，只要躲開他，到時候往萬寶天裏壹鉆不就行了？幹嗎非要拉妳們和我壹起打？他找到我，應當是有秘法，不過這秘法聯系不強，很容易被阻斷，所以才拖到現在……”
　　說到這，他看向手心的那塊血色瑪瑙，心中已略有所悟。
　　拿山的臉色這才好看幾分。
　　既然請客的確不是唐劫為了殺人而蓄意為之，那至少沒有陰謀之嫌，整件事只是巧合，拿山對唐劫的怨氣也就小了幾分。
　　不過壹想到莫名其妙得罪這麽壹尊大能，心中又有不爽。
　　唐劫看出他心結，淡淡道：“我本以為力可拔山之人，氣鎮山河，神力蓋世，膽量胸襟亦必是極大的。沒想到原來也是碰上狠角色就會害怕的軟蛋，早知道這樣，壹開始就不該請妳。”
　　“妳說什麽？”拿山瞪起了大眼怒喝：“妳知道妳得罪的是什麽人嗎？”
　　唐劫回答：“真正的英雄，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縱前方有刀山火海，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這樣的人，只會問敵人在哪裏，而不會問敵人是誰，不知我說的對嗎？”
　　拿山啞然，旁邊黑眼已拍手笑道：“不錯不錯，唐大哥說是正理。此人的確強大，可最終不也還是被我們殺了。”
　　拿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水妖到是看出些問題，壹起道：“是不是此人還有極強的後臺？”
　　他們不知這只是血河分身，但既然人都死了還能讓拿山如此緊張，自然也意識到些問題。不過他們想到的是，現在殺死的可能是某個強大的血族部落裏的人，因此可能會有些麻煩。而拿山身為血族中人，有所緊張自是難免。
　　拿山想了想，點點頭。
　　說起來，本體也可算分身最強的後臺，因此這話到也不算錯。
　　水妖壹聽，便捂著嘴笑道：“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再強的後臺，能比天火塔強嗎？”
　　青蓮言簡意賅：“不怕！”
　　拿山狂翻白眼，看這幾個家夥壹臉狂妄的樣子，壹個個都當自己是真的猛士了。拿山壹想到他們對著血河之主狂喊“我們不問敵人是誰，只問敵人在哪兒”，就有種莫名的蛋疼感。
　　盡管如此，唐劫的說話還是激起了拿山心底的壹絲豪氣。
　　有壹件事唐劫說的沒錯，力可拔山之人，有蓋世之武勇，亦當有傾世之豪情，壹聽強敵便生畏懼，非豪傑所為。
　　拿山他們都是從競技場中拼殺出來的，為錢賣命的事，也幹過不知多少，對死亡不說無懼，至少也不至於壹聽死亡就嚇得沒了勇氣。
　　拿山先前只所以憤怒，壹來是唐劫事先隱瞞讓他有氣，二來也是血河之主的名頭太大，著實駭人。
　　但這刻被唐劫點醒後，想想得罪血河之主也未必就有多了不起，其危險性甚至未必比萬寶天之行大多少。他們這類人，本就是刀口舔血的，只要有好處，什麽樣的險都敢冒。
　　這種情況下，斬殺個血河分身又算得了什麽？
　　人都需要自我安慰的，事情已經發生，與其擔驚受怕，還不如勇敢面對。拿山到底是生殺場上走過無數遭的人，自我打氣下，心中豪情再起，終於不復之前般畏懼，大聲道：“是，就算敵人再強又如何，哪怕是血河之主，火天尊，壹旦面對也決不退縮。”
　　黑眼等人同時色變，壹起叫道：“這話可說不得！”
　　“……”
　　不管拿山怎麽想，事情都已到了這步，終究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下去。所幸萬寶天之行即將開啟，就算血河之主手腕通天，要在這麽短時間內趕到此地怕也難了。
　　當然，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錢。
　　唐劫大手壹揮，拿山，黑眼等人各得了五萬黑石幣。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如果說之前拿山還有什麽脾氣，那現在拿了這筆豐厚的酬勞，也就徹底沒意見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實在沒的選——活都幹完了，不拿是傻逼，拿了是認賬。
　　在傻逼與認賬之間，拿山選擇了認賬。
　　於是乎，拿了這筆錢後，拿山便天天盼著萬寶天之行快些到來。
　　……
　　事情好歹算是擺平了。
　　四人自回天火塔，唐劫則向城東天府山而去。
　　他在這裏還有座洞府，如今是許妙然，伊伊，仙桃等人居住。
　　打開洞府禁制，唐劫邁步進入，迎面走來的是許妙然和伊伊。
　　“情況怎麽樣？”許妙然面帶擔憂的問，通過秘法，許妙然已經知道先前發生的事，這刻的問話與其說是了解情況，到不如說是壹種關心的本能。
　　“壹切都好。”唐劫抱住許妙然，輕輕吻了她壹下：“只是個過來送血瑪瑙的蠢貨而已。”
　　說著已將壹大塊血瑪瑙塞進許妙然手中：“正好用來煉制血靈丹。”
　　看著唐劫蠻不在乎的樣子，許妙然沒來由的也感覺壹陣輕松，點點頭收下：“我先放著。”
　　“別，越快用掉越好，我懷疑血河能感應到他的血瑪瑙，他就是靠這個找到我的。”
　　許妙然嚇了壹跳：“我這就去把它煉掉。”
　　“不急於壹時。”唐劫笑笑：“那件事怎麽樣了？”
　　“哪件？”許妙然先是楞了壹下，隨即醒悟：“哦，都差不多了。妳跟我來。”
　　說著已盈盈著向裏進走去。
　　來到洞府的最深處，可以看到洞壁上高掛著壹幅畫，正是山河社稷圖。
　　此時山河社稷圖處於壹種半展開的形態，隱隱可見內部景象晃動，有幾個人正在圖中影影綽綽不知忙些什麽，正是何沖，段老四，鄧玉慶三人。
　　在山河社稷圖的下方，另外還閃耀著壹個法陣，法陣幾乎刻慢了整個洞府內部的地面，在法陣的內部，還有壹個小小的黑色洞口，看起來幽深莫測，不知通往何方。
　　站在唐劫的身邊，許妙然輕輕道：“已經深入地下千丈了……他們要得很多，這樣真得好嗎？”
　　許妙然有些擔憂的看看唐劫。
　　“只是壹些土地而已，沒什麽好擔心的。”唐劫拍拍許妙然的肩膀，安慰道。
　　“可我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看著山河社稷圖，許妙然不解道。
　　只有她和伊伊最清楚，這段時間通過這個法陣，她們向山河社稷圖內送去了什麽。
　　大量的土地，無盡的物質，通過這黑洞般的法陣，正在源源不斷的送往圖中。當然，不是什麽寶貴的資源，只是泥土，草木與風。
　　“因為這些才是構成世界的根本。”唐劫回答：“看似不值錢，卻是構成世界的根基。而我們要做的，借助於這個世界去豐富我們自己的世界。”
　　唐劫說著，目光已停留在那黑洞傳送陣上。
　　它就像壹根管子，插在這世界的內部，源源不斷的向著山河社稷圖內的世界輸送它所需要的壹切。
　　“妳讓何沖他們進入這裏，從來就不是為了建設什麽可以替代宇晶的傳送陣，對嗎？”許妙然悠悠問道。
　　“當然不是。”唐劫笑了：“我只是需要借助他們來幫我完善與改造社稷圖中的世界，讓它變得真正完整與豐富起來。”
　　許妙然驚訝：“這又是為什麽？妳可知要做到此步需要付出多少資源？”
　　“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更知道做到後意義又有多大。”唐劫悠然回答。
　　“什麽意義？”許妙然不解。
　　唐劫回答：“這第壹個意義嘛，就是讓它成為我們的資源基地。百年的福地，千年的洞天，萬年的仙境。我唐劫不敢奢求更多，壹個百年福地的夢還是可以做做的。”
　　許妙然連連點頭，的確，山河社稷圖除了擁有成為陣圖的功能外，其實還有壹個最大作用就是成為福地。當年的修仙者們容納山川河嶽，其目的就是為了有壹個損失洞天。
　　唐劫錯過了第壹次容納，海納千山的機會，但是借助於宇晶，他依舊有了源源不斷向內補充物質的資格。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會錯過將社稷圖擴展成福地的機會呢？
　　不過要想讓社稷圖成為福地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當初唐劫只是搬了壹片瀑布，欠缺的物質實在太多太多，包括靈氣都沒有，適合生命存在的只是長生不滅萬象大陣那壹點有限空間。超出了這片空間，就是壹片荒蕪不毛之地……甚至連“之地”都不存在。
　　雖然宇晶可以拓展空間，但它拓展的也只是空間，卻不能增加物質，這就需要外部的供應。
　　除了從外部攝入大量物質外，還需要有人施展造化，把它們利用起來，否則只相當於制造壹堆垃圾。
　　正因此，唐劫才要哄騙何沖進入社稷圖。
　　他不需要告訴何沖該怎麽做，只要何沖入了圖，為了他自己生存的需要，他就會努力改變環境。
　　壹個能夠適應人類生存的環境，也就是能夠適應資源生長的環境，在這壹點上，大多數人類，哪怕是修者，都比各類仙草要“嬌氣”得多。
　　何沖會向唐劫提出種種要求，而唐劫也會盡量滿足他。
　　社稷圖的生存條件會漸漸改變，變得適合人類居住，變得適合草木生長，變得適合生命存在。
　　“那麽第二個意義呢？”伊伊好奇問。
　　“這第二個意義嘛，其實是我和何沖交手之後領悟到的，也是因為那次交手，我才下定決心改造社稷圖。”唐劫回答：“這第二個意義，就是可以幫我對抗紫府。”
　　對抗紫府！
　　這四個字傳至許妙然伊伊耳中，聽得她們徹底呆滯。
　　……
　　這是壹片極度貧乏的荒蕪之地，荒蕪到連土地都屬於稀有品。
　　站在空中，何沖看著腳下地面，那壹層層漫卷的黃土摻著泥沙，稀薄得如同壹層果皮。
　　在這樣的空間裏，與其說是勘察土地，到不如說是尋找土地，與其說是尋找土地，到不如說是創造土地……唐劫這個混蛋，恐怕從壹開始就是想借自己的手來改造環境吧？
　　何沖心中充滿苦澀的想到。
　　在經歷了這麽長時間後，他對唐劫的“陰謀”已有所察覺。
　　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沒有周天星辰，沒有山川河嶽，沒有遮天密林，沒有汪洋鳥獸。
　　這世界貧瘠到連烏雲都屬於奢侈品。
　　在這種環境下，還談什麽制作可替代宇晶的法陣？
　　純屬狗屁！
　　來到這裏已經好些日子了，何沖連空間大陣的影子都沒見著呢——唐劫壓根不給他鋪設空間大陣的材料，只說現有的環境還不具備鋪設條件。
　　他是主陣者，他說不夠，何沖就只能認！
　　擡起頭，依稀能夠看到遠外的天空，六棱形的紅日在天空燃燒。
　　何沖知道，那便是宇晶了。
　　在宇晶的影響下，社稷圖內的世界被分成了三個部分。
　　最核心的部分就是鴻斷澗。
　　這塊唐劫最初直接以位面切割的手法切割下的空間，囊括了壹個世界本應有的壹切，並被以長生不滅萬象大陣的形式，完整的封禁住，形成壹塊獨立的世界，仿佛壹座世外仙島。
　　在這座“鴻斷仙島”上，生命可以自由的呼吸，繁衍，生存，已經演化出各種生命。
　　那裏也是最適合何沖生活的。
　　但是唐劫以“保護大陣，防止破壞”為由，堅決不許他進入。
　　在島外是大片的浮遊物質形成的土地。
　　這些是唐劫在過去的時間裏通過各種形式投入到社稷圖中的物質，被還原成本原物質後形成。這些本原物質形成了大片的灰紅色土壤，沿著“孤島”的周邊蔓展開來。
　　如果鴻斷島是城市，那麽它們就是城市外面的荒野；如果孤島是島嶼，那麽它們就是島嶼周邊的沙灘；
　　它們荒涼，貧瘠，空寂，空無壹物。
　　但它們至少存在。
　　在曠野的遠方，矗立著壹座火山，那便是唐劫制作的熔爐，還原物質的所在。它就像是另壹個核心，在攝入大量唐劫投入的無用之物的同時，向著天空吐出大片大片的“火山灰”，這些火山灰落於地面，形成的就是灰紅土壤，還有壹些則化成最純粹本源的能量滲於天際，帶給這世界熱量與天風。
　　所以在這個世界，熱不是太陽提供的，而是火山提供的。
　　孤島加上荒野，形成的是壹片陸地。
　　在陸地之外，就是因宇晶帶來的無盡虛空。
　　虛空裏什麽也沒有，熔爐提供的物質遠遠來不及將這裏大片的虛空填滿。
　　它就像壹片海，將陸地徹底包圍。
　　在天地熔爐的作用下，這塊現在還很渺小的陸地正努力的，頑強的，不屈地擴張著它領土的面積。
　　孤島，荒野與虛空，構成了社稷圖內世界的三個部分。
　　對於何沖而言，孤島不許進，虛空不願進，貧瘠的荒野就成為他改造的唯壹目標。
　　就算沒有唐劫的督促，為了自己活得好些，他也要努力工作。
　　“大人，測量法陣完成了。”來到何沖身邊，鄧玉慶必恭必敬說著，向何沖遞過壹張紙：“這是測量的結果。”
　　何沖接過看了壹眼，全身壹顫：“這麽大？”
　　“是。”鄧玉慶回答：“按計算，要想把這片虛空全部填滿，以目前的速度，至少需要壹萬年。”
　　“我們沒那麽多時間。”何沖陰沈著臉說。
　　“可只要虛空還在，這裏就無法穩定。”鄧玉慶道。
　　段老四也走過來：“大人，前些日子種下的旱槐，都死了。”
　　“連旱槐也種不活嗎。”何沖低低應了壹聲。
　　旱槐是最耐艱苦環境的植物，幾乎是只要有土就能生存，是植物界堅韌不拔的代表，可就是這樣的植物，在這片荒蕪貧瘠的土地也無法生存。
　　“需要有水。”段老四低聲道。
　　“水……”何沖的眼睛漸漸亮起：“不，我們需要的是壹片海！”
　　“海從哪裏來？”鄧玉慶問。
　　“自然是我們自己制造。”何沖回答。
　　他看向遠處的那片火山：“既然有天地融爐法陣，自然也該有千川化海大陣。從今以後，進入這裏的物質將要分開處理，那化泥的化泥，那成水的成水，那成為能量的便化為能量，天地之間當自有分工。若天地不分……我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