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翻臉

　　這裏已近城郊。從這裏出城，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已經是入夜，出城的車輛並不多，壹路上都沒有遇到警方設卡。這讓我們彼此都微微松了口氣。但我知道這對於我們的逃亡生涯來說，只是個開端。以後會遇上些什麽，我們根本不知道。
　　夜風從車窗外疾吹而來，吹亂了我們的發。“妳撐住，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起碼要到第三個縣城才能找私人醫院幫妳徹底檢查的。”
　　“沒事，我沒問題的！”我深深吸了口氣。盡力使自己放松。
　　勇剛點亮了車內燈，從自己的包內翻出地圖和火車時刻表來，壹邊開車壹邊看查看著，道：“如果對方現在報警，協查通報應該馬上就傳到附近的縣市。去B市是條順途，而且只需要兩小時的路程，但那裏肯定查得比較嚴，我想我們還是壹會轉道去H縣好了，如果我們運氣夠好，在四個小時內能到達H縣還平安無事的話，可以馬上趕明天壹早的長途夜班車從北方出省。等到了C省我們就算相對安全了，到時我找朋友幫妳搞個假身份證。妳先休息壹下，有什麽事我會叫妳。”
　　我點點頭，現在我完全是聽天由命的感覺。很想依勇剛所言，閉上眼好好睡壹覺，但肉體上的疼痛如刀刮骨壹般，阻止著我的睡意。勇剛也沒好到哪去，他是不勝酒力的，我們的朋友圈裏公認的半斤必倒。這時完全是憑著意誌力在開車。以我們現在的樣子，如果被警察擋住，恐怕很難有逃跑的可能。
　　“這車怎麽辦？”我問道。
　　勇剛思考了壹下，道：“這樣吧，改變壹下計劃，我們直接開車到B市，到了B市的火車站，把車停在那附近，讓警察以為我們是從B市的火車站坐火車跑的，然後我們再搭出租車往回走，繞回H縣再搭明天的早班車。”
　　我輕輕嗯了壹聲，同意了勇剛的意見。勇剛忽然想起點什麽，問道：“妳的手機卡是實名辦理的嗎？如果是的話趕緊把卡丟了，不要讓人跟蹤到。雖然這種小案子警方壹般很少動用技術手段偵察，不過也難說的。”
　　我哦了壹聲，掏出電話來正要關機，然而電話方掏出來，手機忽然響了！我心中猛然震了壹下，知道我電話號碼的人並不多，這時候能給我打電話的人，莫非是？
　　沒有猜錯，手機屏幕上跳出的人名就是施少強。
　　“莫西幹河”的電話鈴音不斷地悠悠響起。我遲疑著，不知道接是不接的方好。勇剛問道：“怎麽，是不認識的號嗎？不認識的就不要接了。”
　　施少強顯然是知道了這件事，著急著要知道情況，甚至連用短信聯系的方式也放棄了，馬上就直接打電話來問。我心中壹陣郁悶，任務沒有完成，自己還惹上了這麽大壹件事。
　　我咬了咬牙！壹下把電話給掐斷了。但施少強馬上又再次接著打來。我心中暗暗靠了壹聲，心中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有內疚，更多的是茫然。
　　電話鈴聲持續地響想著，勇剛有些奇怪地回頭望了我壹眼，我輕輕嘆了口氣，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通了，施少強卻沒有我想像中的暴跳入雷，相反卻沈默了好壹會，方沈聲道：“妳的事，我剛才已經知道了！”
　　我只是輕輕嗯了壹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施少強顯然也是在電話那頭長長呼了口氣，方道：“齊思蓓現在還在暈迷之中，妳祈禱她沒有生命危險吧！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妳。”
　　我張開了嘴，但卻沒有回答。
　　“媽的，妳有腦子沒有！”施少強終於忍不住罵道。聲音非常大，連正在開車的勇剛也聽到了。微側過頭來，道：“怎麽了？”
　　我輕輕搖搖頭，對著電話道：“妳想罵就罵吧，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後悔也來不及了！”
　　施少強強抑住怒火，嘆道：“妳要我怎麽說才好！去自首吧，我幫妳說情，法院我認識不少人，只要她沒事的話，判不了多重的。”
　　說情？我冷笑壹聲，道：“對不起，辜負了妳的希望，我已經沒法回頭了。何況，妳也說了，要在她沒事的情況下。”
　　施少強壹怒，罵道：“妳是存心和我作對是不是！妳再這樣執迷不悟，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我閉上眼，大大地喘息了壹下，緩緩道：“從我答應妳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沒法回頭了！何況，妳以為，我的手上，就真的只有齊思蓓肚子上的這壹刀了嗎？”
　　勇剛似乎猜到了什麽，又轉過頭來看了我壹眼。
　　施少強在電話裏壹下怔住了，半晌沒有說話，他自然明白我這話的意思，我的這個回答出乎了他所有意料。
　　沈默了壹會，施少強道：“妳以為妳們倆可以跑了得多遠。”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是和勇剛在壹起。
　　“實話對妳說吧，齊思蓓其實已經醒了，她已經說過不想追究妳，但妳是刑事犯罪，國家還是會提起公訴的，如果妳自首，法院會考慮受害人的態度，加上我在暗中替妳斡旋，妳會判得非常輕。妳現在回頭，真的還來得及！如果妳還這個態度，我以後想幫妳都幫不上了。”
　　我笑笑，道：“到這時候，妳還想來忽悠我呀，妳剛才直接說她沒事不是更好？”
　　施少強以為我心動了，不由笑道：“看妳小子要怎麽跟我耍花槍呀！我已經想過了，這事是比較意外，但從另壹方面，也許也能對我們的計劃也有幫助，妳如果能入獄壹段時間，蒙軍肯定不會再對妳有絲毫懷疑。”
　　我心中壹陣巨寒，我根本沒有想到，施少強到了現在，想得居然還是他的計劃！而且居然想利用我入獄來做文章。
　　我沒有回答，施少強似乎意識到什麽不妥，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趕緊道：“妳在哪，妳要是不想親自去警局，我來帶妳去吧！”
　　我深深呼了口氣，緩緩道：“在妳心中，我是否只是壹枚棋子？”
　　施少強顯然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不由頓了壹下，方怒道：“妳想到哪去了，我要是不關心妳，跟妳說這麽多幹嗎！行，妳就當我剛才的話全是廢話。妳以後自生自滅吧！”
　　“這麽不冷靜，似乎不是妳的風格哦。”我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勇剛，對著施少強悠悠道。
　　施少強輕輕哼了壹聲，道：“好，妳說，妳想怎麽辦？大不了壹個故意傷人罪罷了，用得著浪跡天涯？”然後他壓低了聲音，輕輕道：“就算妳不想再做警察，難道還想做壹輩子逃犯不成？妳最後的機會擺在妳面前，妳自己選擇。”
　　警察？我心中冷冷壹笑。從今天開始，我還會與這份職業有關聯嗎？
　　“我還有選擇嗎？”我不屑地壹笑。要不是勇剛在旁邊，我很想大聲地說壹句：“我殺了這麽多人，還能做警察嗎！”
　　“有！妳壹定有！只要妳肯聽我的，就把這次的事當成壹個教訓，肯去監獄呆壹段時間，我可以用我的名譽擔保，妳將來不但還是個警察，甚至可以把我們共同的夢想壹直做到完成！”我自然明白他說的所謂共同夢想是指掀翻蒙軍壹事。不由輕輕搖了搖頭，輕輕嘆息道：“妳還是想我去監獄！那我可以告訴妳，我做不到！”
　　這是我第壹次拒絕施少強的主意。施少強顯然沒想到我的態度竟然是如此強硬，不由有些惱怒，冷冷道：“妳可以不做警察，妳可以不做臥底，妳要選擇放棄，好，我都沒意見。但妳如果要做壹個逃犯，我壹定親手抓到妳！對，還有妳的好兄弟！”
　　“OK，沒問題，只要妳有本事！”我心中被剛才他極力薦我去監獄然後博取蒙軍信任的怪異想法給壹下郁悶到了，尤其還聽到他提起勇剛，心中亦升起壹股強烈的叛逆感來。
　　施少強果然也暴怒了，冷冷道：“年輕人，想不到經歷了這麽多事，妳居然還改不了妳那沖動的性格。很好，我欣賞妳的膽識，妳是我壹手提拔培養出來的，我壹直當妳是我自己的弟子看待，我真沒有想到，蒙軍還有逍遙自在，我卻有了和妳翻臉的壹天！”
　　我心中亦有點莫名的失落，腹中壹陣陣的抽痛傳來。這種痛疼的感覺讓我無法冷靜下來。我沈聲道：“妳看錯了我壹點，妳要找的人，不該是我這樣壹個容易沖動的人，這份職業，是這樣的我無法勝任的！”
　　施少強顯然非常失望。我甚至可以想見他面上的極度失望神情，畢竟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半年，而且壹直非常順暢。就在他預感到我也許可以成功地接近蒙軍時，我卻忽然放棄。這種感覺，不止對他是壹種打擊，甚至連我都感覺到人生無常。
　　“我再問壹次，妳是不是真想這麽決定！妳可知道，妳只要說個是字，妳要背叛的不僅僅是對我的承諾，而是背叛妳自己未來的錦繡人生。妳好好想想，妳未來的路會如何黑暗？妳想過沒有！妳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施少強簡直是用壹種聲嘶力竭的語氣在我耳畔轟叫著。
　　我嘿地自笑了壹下，看著窗外的繁星，輕輕道：“這世上，還有黑白之分嗎？”
　　嘟的壹聲，我已經撥斷了電話。
　　勇剛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從我們的電話交談中，已經猜到了什麽，從後視鏡中看了看我，忽然莫名地壹笑，道：“福崗村哪個警察？”
　　我點點頭，微笑道：“想知道什麽，隨便問吧！”
　　勇剛從鏡中對著我笑笑，道：“應該是件很有趣的事，不過我什麽也不想知道，妳要告訴我的那天，壹定會告訴我的。現在嘛，我只要知道妳是我兄弟就好，無論妳做什麽事，我都支持妳到底！”
　　我呼出口長氣，笑道：“現在？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跑路吧！”勇剛哈哈壹笑，道：“那是！”
　　“這下妳爽啦，要去鬧市隱居也好，要去塞外放牛羊也得，甚至到俄羅斯搞洋妞，哥哥都陪著妳了。”說笑了壹句，我沈聲道：“不能大意的，剛才給我電話的這個人，很厲害的，他如果鐵了心要對付我們，我們真要小心應付才是。”
　　勇剛壹笑，嘴上輕輕嘿了壹下，道：“我們文二爺，居然也開始學謹慎了，不容易呀！還記得不，小學時誰惹了妳，哪怕是個彪形大漢，妳丫的也是根本不經頭腦，提著板磚就上。”
　　我抓了抓頭，臉微紅道：“難為妳還記得！”
　　勇剛點點頭，道：“怎麽可能不記得，看妳今天那壹刀就知道了，妳還是那股子臭脾氣，壹急就來火。不過說真的，我還是喜歡沖動點的妳，咱們是年輕人，如果連熱血都沒有了，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說著又輕輕嘿了壹下，道：“不過怎麽說呢，我們都得改變的吧，不然真沒法適合這個社會了。也許再多幾年，妳也會變得跟我壹樣沈默寡言的吧。”
　　我笑笑，道：“兩個不愛說話的人碰在壹起，那多沒意思。不過妳說得對，我也覺得自己越來越活得壓抑了，很多時候都覺得人生很沒樂趣似的。不過現在好了，有壹種莫名的輕松感。很奇怪哦。”
　　勇剛似乎真明白了什麽。忽然悠悠道：“不覺得遺憾嗎？付出這麽多卻換來這樣壹個結果。”
　　我壹下怔住了，勇剛這話壹下說到了我的心坎上，在拒絕了施少強以後，我雖有壹種莫名的輕松，但心中更多的，卻是壹種不甘心。
　　電話忽然又響了。我心中暗暗靠了壹聲，暗想：“妳還真是不死心呀！”正想直接關掉電話，但手指按向關機鍵的瞬間，我壹下停住了。屏幕上跳出的名字，竟然不是施少強。
　　而是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