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擊頭
反骨 by 頹少
2022-9-14 22:05
初冬了,但陽光仍然溫暖著,樓下人頭攢動,人人的臉上都透著愉悅,壹切和熙且安寧。無論如何,於H縣的人來說,這都是壹個節日。唯壹壓抑的人,似乎只有我。
這是壹種極度尷尬的場合,我壹句話不能說,甚至不敢動彈壹下,盡管我想林漾並不清楚這事情的原因後果,更不會知道他們口中那個不知死活的人就是我。但我還是不願意讓林漾知道到我的存在。這女子向來有足夠敏銳的第六感,否則也不會從事這媒體的工作了。
不管如何,在這種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都絕對是壹種愚蠢的選擇。
這壹瞬間,林漾和我貼得是如此接近,我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這體香曾經是多麽讓我熟悉的啊。只是腦海輕閃,她那潔白的身子,顫抖的雙乳,甚至那嘴邊的淺淺呻吟都是如此清晰地浮現出來。壹切宛若昨夜,然而時間早已經改變了壹切,沒有什麽再是相同的,現在的她和我,完全是陌生人了。
我很想再聽點有關於貝兒的事,但他們的話題已經變了,聊到了官場上去。畢竟這只是件普通的不再能普通的兇殺案,做為談資是說不了許多的,何況警方既然封鎖了消息,他們知道的也有限。
勇剛望向樓梯口,朝我點頭示意了壹下,征詢我的意見要不要趕緊走開。我點點頭,再在這呆下去似乎不太妥當。畢竟我和林漾是有過肌膚之親的,只要她無意中回頭,很難說不認出我來。
勇剛見我同意,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了個懶腰,以比較誇張的動作來吸引林漾的目光,趁這功夫,我趕緊站起身來,疾速向樓下走去。這個樓道是中間有轉折的,在轉身的瞬間,我忍不住朝林漾看了壹眼。很久沒見,她似乎沒什麽改變,只是重新做了個發型,發際微微燙卷過,有簡單的挑染,看上去有壹種嫵媚且成熟的風韻。
似乎是不經意的,林漾忽然轉頭朝樓道瞟了壹眼,我趕緊低下頭去,盡管我知道自己戴著遮陽帽,她應該分不清是我,但只是視線的壹瞬相交,我覺得自己的心還是怦然猛跳了壹下。看見壹個曾經和自己如此親密的女人卻不能相認,這是壹種很奇怪的感覺。
勇剛見我下樓,也趕緊跟了下去,付過賬後,我們沿著茶室的墻角重新緩緩走入人流中。“這女人不錯,很有味道!”勇剛評論道。
我淡淡壹笑,道:“再有味道,跟我也沒關系的。”勇剛笑笑,壹臉奸相地嘿嘿笑道:“怕沒這麽簡單吧!”我嘆了口氣,擡頭回望了壹眼茶樓,不由怔了壹下,只見林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窗臺前,怔怔地註視著我,臉上帶著很奇怪的神情。這女子實在太敏感,只是剛才的匆匆壹瞥,她就已經認出我來了。我壹下低下頭去,就像做了虧心事壹般。匆匆向前走去,勇剛似乎意識到什麽。輕輕搖了搖頭,跟上我的腳步。
“再這麽走下去,可就到會場了哦。”勇剛見我有些魂不守舍,好意地提醒道。“我知道的,怎麽,妳真當我失魂了呀!”我笑笑,指著前方的壹條路道:“從那可以繞出去。H縣我以前來過的。這縣城很小,也就這麽幾條路的。”
何止H縣很小,世界也只是壹個村落而已,如果妳生命中註定了無法避開某些人,不管妳如何努力,妳就永遠也避不了。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黑了,只是不壹會的功夫,黑雲壓頂而至,整個天空壹下陰霾無比,溫柔的風也壹下淩厲起來,刮在臉上,竟然讓人有嗖嗖的寒意。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快下雨了!”勇剛擡頭看著天色道。天色越來越黑,下午三時的天,竟然已經像開始入夜壹般。黑雲壓得人緩不過氣來。街上許多行人已經開始加快速度向回走。誰都清楚,天公不作美,今天的開幕式,算是砸了。誰也沒想到,在這初冬的天氣,竟然還會忽然變天。估計當地的氣象站也失算了。
勇剛臉色然後壹變,拉扯了我壹下,低聲道:“有人在跟蹤我們!”不用他說,我也註意到了,我們才從茶樓壹出來,就壹直有人緩緩地混在人群中跟著我們。只不過那時候街上人太多,還不怎麽明顯,現在天色忽然壹變,讓跟蹤我們的人立刻顯露無遺。當大部分人在快速往回走時,這幾個人的速度卻仍然沒有絲毫更改,我們快則他們快,我們慢則他們慢。
我走過壹張泊在路旁的轎車時,裝做系鞋帶低下身去,就在彎腰的瞬間,已經把車子的後視側鏡向外狠撥了壹下,調整好了位置,從中打量了壹下跟蹤我們的人。“右邊共有三個人。”我道。
“左邊還有兩個。”勇剛輕輕摘下墨鏡,裝作把玩,實際上是借助鏡面的反射判定後面跟蹤我們的人數。
“是警察嗎?”勇剛低聲道。
我冷笑道:“試試就知道!”說著我頭朝前面壹指。前面左轉壹條路是通往旅遊節主會場的臨時安全通道。現在已經被戒嚴線封住了。由幾個戴著工作證的交警守著。這種小縣城的大型活動,因為場地受限,壹般都會在會場周圍特殊路段進行封鎖。以保證大人物的出入。
“這裏暫時不能通過。妳們往別處走吧。”壹交警見我們要跨進警戒線,對我們揮手道。
“我們的旅館在裏面,要下雨了,不能不讓我們回去吧!”我對交警道。那交警看我們壹身旅遊者的打扮,倒也相信,揮了揮手道:“不是參加開幕式的,不要隨便走動!”我們應了壹聲,趕緊向裏面走去。
才走近三十余米,我們已經肯定了那幾個跟蹤者確實是警察,因為他們也很容易就跟著我們進入了這條暫時封閉的道路,對他們來說,只是晃壹下工作證的事。
我們急速改變方向,從其中壹條小巷走了進去,這是座古城,到處是這種密密麻麻的小巷。盡管我不知道警察怎麽會這麽快就盯上了我們,但現在根本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逃跑是唯壹的選擇。
小巷間不過兩米寬,上方還被屋檐所擋,僅露出狹窄的壹線天,陰霾的天空中,忽然壹道明亮的裂紋閃電劃過。轟!壹聲巨響,雷震四野。雷聲壹過,雨就稀稀疏疏地落下來了。這種初冬天難得的雷雨,不用多會就會變大。
“快跑!”我們都是不約而同地叫了壹聲,拎著行李就是壹陣狂跑。那壹直跟蹤我們的五個警察,見我們忽然開始跑動,不由也是狂追而來,腳步聲,雨聲充斥著整條小巷。
雨開始漸漸大了起來,擊打在古城的條形石磚道上,濺起點點水花。雨模糊了我們的雙眼。打濕了我們的頭發。我知道以自己的傷勢,在這種雨中被浸泡壹場,搞不好會導致生命危險,但現在的我絕對沒有別的選擇。貝兒已經死了,我如果被抓住,只有死路壹條。
“前面的人聽著!我們是警察,再跑我們就開槍了!”追趕我們的警察已經開始叫喊。
我和勇剛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發狂似的向著巷口急沖。
“停下!妳們已經被包圍了!別想跑了!”我們剛沖到巷口,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個持槍的警察。顯然他們在接到跟蹤我們的通知後,已經迅速就位,意圖攔截我們。
勇剛臉色壹寒,右手就勢從身邊壹家人沿街擺攤還沒來得及收拾好的攤架上抓起壹塊壓板的石頭,朝著他們猛擲過去。石塊呼的了壹聲,勢大力沈疾飛而出,當然,這並不是為了擲到他們,而是讓他們壹下被迫閃避。
就在這兩個警察臉色壹變,下意識地躲閃的瞬間,勇剛已經幾個箭步沖了上去,右手壹記勾拳,然後身子壹個三百六十度的空中旋轉。壹腳淩空掃腿,竟然在瞬間之間,雖然手持重包在手,但已經把這個兩個持槍在手的年輕警察給壹拳壹腳撂倒在地。
這是從他當兵以後,我第壹次見他真正出手,和少年時相比,他的攻擊力完全上升到了壹個駭人的程度,剛勇無鑄。壹道霹靂閃過,勇剛全身浴雨,面色雪白,如戰神壹般。
“快跑!”勇剛大叫壹聲,已經率先沖過了這條封鎖。我雖然有傷在身,格鬥已是弱項,但跑的力還是有的。幾個跨步,我隨手把壹個墻角的貨攤給掀倒,以減緩後面追兵的速度,跟著勇剛沖出了巷口。
雨越下越大,如潑水壹般瓢潑在我們的身上。我們慌不擇路,見路就跑。H縣雖然經濟實力不弱,但畢竟是古城,舊城區面積大小,不多會我們已經沖過了幾條街道。臨近了城區邊緣,再往外跑過壹條環城老路,就是無盡的農田。
所有在路旁避雨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或者林漾也在其中吧。我身上被雨水淋透,短暫的冰涼過後,全身開始散熱。
身子壹躍,啪啪兩聲,我們已經從環城老路上跳了下去,落到濕滑的田埂泥地上。雨如此大,四野壹片迷蒙。讓人根本看不清前面數十米的狀況。我和勇剛就如兩條絕望的野狼,奔跑在無垠的曠野中。
開路的勇剛視力甚好,忽然對我大聲道:“前面也有警察,快朝左邊跑!”擡眼望去,只見迷茫的雨霧中,果然如勇剛所言,有十多個黑影在向我們逼近,合圍而來。
媽的!施少強!算妳狠!我心中咒罵。跟著勇剛向左邊狂沖而出。
啪的壹聲清脆槍響,這裏已經是曠野,警察沒有了誤傷人的顧慮,已經開始鳴槍示警。“妳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投降!”
我們心下壹喜,妳們不叫喚還好,現在只從聲音已經估算出追擊我們的警察離我們的距離至少還有七八十米。前面就是壹個果樹林,只要沖到裏面,對方就算開槍,也很難擊中我們。也幸虧這場雨下得如此及時,否則我們很難把他們甩開這麽遠的距離。
這是片果林,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後,樹枝上早已經光禿禿的,但勝在占地甚廣,尤其在雨霧中,除非他們帶有警犬。否則要想追蹤上我們還是有很大難度的。
茫茫果林中,我跟著勇剛壹路狂奔,他是天生的軍人,對方向有極其敏銳的嗅覺。差不多在果林中壹口氣跑了七八分鐘,前面陡然開闊,顯然已經沖到了果林的另壹邊緣。越過壹條寬闊的水溝,就可以看見鐵路線。回頭往後望,再二十多名追蹤我們的警察已經被遠遠甩在了身後。畢竟對追捕的人來說,壹進入果林,就要慢慢搜索,自然速度大減,更何況下著這麽大的雨。這讓我們都不禁大大松了壹口氣。
這壹陣狂奔,讓我們都有些乏力,雨水滑著脖頸流進全身,早忘記了腹上的疼痛。兩人雙手支在膝蓋上,都是壹陣猛喘。
喘息了片刻,我們準備趟過面前這條水溝,勇剛率先沖進河溝裏試探了壹下,道:“不深,可以趟過。”他才在水溝裏走得數米,我深深吸了口氣,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叫壹聲,“還想跑!”話音方落,竟然已經有壹個不知何時埋伏在此的警察從旁邊的樹後沖了出來。壹下撲在我身上,來勢兇狠無比,竟然壹下把我給掀翻在地。
這壹下襲擊來得如此突然。我正彎著腰喘息,壹下反應不急,被狠狠地壓趴在地上。這個警察非常擅長擒拿術,壹下按住了我的手臂,往後壹別,已經把我的右手肘給鎖上。隨即把我的右手手指向外壹撇,這壹下用勁非常狠,差點把我手指給扭斷,十指連心,我忍不住吃痛,慘慘呻吟了壹聲。勇剛聽見動靜,急轉過頭來,不由臉上壹急,就欲回沖過來。
“來呀!妳再靠近壹步,我立馬斃了他!”這警察右膝狠狠地壓著我,扣著我的右手,左手壹下撥出槍來,頂在我的太陽穴上。狠狠地對著勇剛道!
勇剛站在水裏,見對方用槍指著我腦,不敢再動壹步。
“我看妳們跑!我趙有誌的手下,還沒有跑過壹個犯人!”這叫趙有誌的警察冷笑著,手上扣住我的四指使勁向外翻,口裏獰笑著對我道:“跑呀,怎麽不跑了?”我手指關節壹陣痛入骨髓的撕心疼痛。冷汗都壹下冒出來,和著雨水壹同滑落。
“我看妳跑!”趙有誌持槍的左手往我的頭往泥漿裏壹陣猛壓。泥水塞進我的鼻和嘴,壹陣強烈的窒息。他的膝蓋正好頂在我受傷的腹部後腰處,血水混著我身下的雨水直滲出來,染紅了我的身下。勇剛壹臉淒然,卻只能看著我而無能為力。趙有誌對勇剛冷笑道:“妳有膽子就給我跑,別說我在妳背上給妳壹槍對妳不人道!”
勇剛冷冷道:“妳狠!”
“妳給我站起來!”趙有誌反扣著我的手指,把我的頭給硬提起來!槍把壹轉,壹下猛擊在我頭上。
我的頭壹陣劇烈的疼痛,眼前金星之冒,壹陣暈眩,血壹下和著雨水順著我的額頭流下,聞到自己的血腥味,竟然這麽濃烈。
“妳他媽的,竟然敢殺警察!我看妳活膩了!”趙有誌又是壹槍把打下,我的頭骨壹陣吃痛,心底的火氣壹下冒了出來,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狂笑道:“打呀!再打呀!有種妳打死我!”
趙有誌冷笑道:“妳以為我不敢打是不!妳他媽的,竟然殺了思蓓!”說著手上用勁,把我的手指向後壹翻,獰笑道:“把頭舉起來!”說著把槍朝腰間壹收,就想用拳頭狠狠地擊打我的頭部。我手指壹陣強烈地比的吃痛,只得緩緩地舉起頭來。
“妳看我敢不敢打!”趙有誌右手捏緊拳,猛然壹拳向我腦部擊打過來。拳風轟然擊來。真被這壹拳給打實了,我下半輩子很可能成白癡了。就在他壹拳擊來的時候,我拼著手指上的劇痛。身子猛然向前壹彎,左手手肘壹下猛擊過去,即躲過這壹拳,又壹下擊在他的腰脅部。
趙有誌哪想得到我在這種時候還反擊能力!壹下被我給狠狠地擊了壹肘。啊的壹聲慘叫,腰都被擊得彎了下去。控制我手指關節的手不由松了開去。
血隨著我的腦門不停地留下,我喘著氣,大喝道:“妳打呀!看誰打誰!”說著我右拳狠狠揮出,壹下猛擊在他的下巴右側,要不是我現在受傷實在過度,只這壹拳,換了巔峰時期已經可以讓他留個終生白癡的記念。但這壹個沖拳也不是他所能抵擋的。
啪的壹聲,趙有誌被我壹拳給撂飛出去。厚厚實實地砸在地上。
妳去死吧!我心中被他兩記槍把給擊出的血性壹下全暴發了出來,這種殺氣不是壹般的盛!我壹下從衣中掏出槍來!沖了上去,壹下頂在他的腦門上!獰囂道:“妳不是很屌嗎?媽的,妳給我舉起頭來!”說著我左手狠狠地捏緊在他在面前晃了壹下。做勢要給他狠命壹擊!
“不要!不要呀!”這喝止的聲音,除了勇剛,竟然還有壹個顫抖的男聲。這聲音我無比的熟悉。這壹瞬間,半年前的往事壹切湧上心頭,那個喜歡諷刺的弱弱男音。
我猛然擡起頭來。雨水瓢潑而下,洗凈了我臉上的泥漿。只見樹叢中,小四緩緩地走了出來。眼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怔怔地看著我。
哧!壹道閃電破空劃到,映得大地壹片慘白。小四的手在顫抖,他的手上,是黑洞洞的槍口。
直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