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節 扭曲

　　“看……這裏、還有這裏、這裏……很多對不對？”
　　“這是比較新式的槍，柯爾特公司生產的M4，聽說去年十壹月份已經開始配備到陸軍和海軍陸戰隊裏去啦，用5.56mmM193彈，這種槍的準確性還是不錯啦，我覺得挺拉風的，砰、砰、呵呵……”
　　“M16，漂亮是很漂亮，電視裏最常看到的槍，長長的槍管，拉風的槍身……不過聽說壞處也很多的，容易卡彈啦，槍管會被堵住啦，惡劣天氣下無法使用啦，不推薦……”
　　“相對於M16呢，這款槍就是世界上最經典的壹款了，AK47自動步槍，越戰的時候美國大兵甚至會扔掉手上的槍改用AK47呢，真拉風啊真拉風，壞人都用它……”
　　“還有這款，叔叔他們珍藏的柯爾特蟒蛇，世界上最好的左輪手槍，長長的槍管，黃金色的槍身，啊，愛死這把了……”
　　聽起來像是某個自戀的武器收藏者在吹噓，燈火通明的密室房間裏，家明望望周圍陳列著的各式槍械，再看看捧著那把黃金色柯爾特蟒蛇愛得不得了的小海蒂，張開了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感覺。
　　方才海蒂說要帶他來看好東西，誰知道壹路拉著他鬼鬼祟祟地過來，便是進入這間密室欣賞這些槍。想來自己殺人無數，會給海蒂自己喜歡槍的錯覺也沒辦法。只是作為海蒂這樣的孩子，如果喜歡上這些東西，那就……
　　“呃，海蒂，妳怎麽知道這些的……”
　　“書上看的啊，有時候也問人，可是他們壹般不會告訴我太多，叔叔是不怎麽管我的，他這個房間，我偶爾就來看壹次。”
　　“呃……”正要說話，手表上嗶嗶嗶地傳來了報時的聲音，低頭看了壹眼，再擡頭時，卻見海蒂已經放下了柯爾特跑開，口中說著：“對了、對了……”翻箱倒櫃地拿出了壹瓶紅酒來，隨後再翻出兩個水晶杯：“叔叔說了，這個是八二年最好的紅酒，他昨天開瓶喝了壹杯了。家明，妳喜歡的話，我們把它全喝光。”
　　“我喝酒容易醉的，而且……媽咪允許妳喝酒嗎？”
　　“呃……”背對著家明，海蒂將紅酒倒進了酒杯，“平時是不準啊，可是遇上很開心的時候就沒關系的，那……我們倆喝壹杯？”
　　“好吧，壹杯。嗯，記得把妳叔叔的酒藏回原處，別讓他發現了。”
　　“知道啦知道啦，吶，喝紅酒要先搖，然後聞……”
　　喜滋滋地將酒杯送到家明手中，海蒂跑到辦公桌另壹側的椅子與家明相對而坐，猶如每壹個孩子接待朋友壹樣，總喜歡將自己的有趣的珍藏拿出來給人分享，海蒂現在或許也是這種心理，在外界正舉行盛大宴會的時候，在沒有第三者的密室裏，兩人坐在壹起，說話、喝酒，對她來說，有著相當特殊的含義吧……
　　不想破壞掉海蒂此時的興致，家明晃了晃酒杯，輕輕嗅了壹下在身前放下，構思著該如何溫和說服海蒂不再接觸槍支之類的東西，雖然說起來自己沒什麽資格說這種話，海蒂之所以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或者自己的影響占了很大的壹部分，但說真的，自己對於海蒂的期待，的確不是這個樣子。
　　“呃……”
　　“啊！”望著家明的酒杯好壹會兒，聽到他說話，抿了壹口酒的海蒂神色有些古怪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有壹個東西。”
　　“什麽？”
　　“叔叔把這個東西放在家裏，我準備把它偷出去。”海蒂說著，打開身前的抽屜，隨後在裏面摸了好幾下，“他還以為別人都找不到呢，可那天無意中被我發現了。”再放到桌上的，赫然是壹小包用塑料袋包裝的白色粉末。
　　“我在學校認識幾個人，漢斯居然說可以把這個東西賣出去，然後我們就可以完全不用家裏的錢，這個冬天去拉斯維加斯旅行了。家明，妳也壹塊去好不好。”
　　對於海蒂來說，能夠邀請家明出去旅遊，似乎是壹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此時高興地說著。家明小心地打開那塑料小包，用手沾了壹點粉末，輕輕地塗在牙齒上，片刻後，他嘆了口氣，關上塑料袋：“這是高純度的海洛因……”
　　“嗯，我知道。記得嗎？我初中的同學還想過設計拿這樣的東西給我吸呢，被我識破了，當初要是告訴爺爺，他們的手都要被砍掉……這樣的東西是不允許放在家裏的，只不過叔叔那個人壹向都不怎麽聽話……呃，家明……”
　　口中說著話，片刻之後，才發現家明的表情似乎有些異常，他將那海洛因推過去：“放回去，以後不許碰這些東西，好嗎？”
　　“嗯……”口中下意識地應了壹句，手上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起來，抓住那壹小包毒品，她望了家明壹眼，從認識家明到現在，家明從未用這樣的眼神面對過她，那眼神中沒有責備，卻很是復雜，令她感到有些不安，“我……我……”
　　“還有，槍也別碰，可以嗎？”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將殺人當成吃飯壹樣簡單事情的家明對這些東西是不喜歡的，心中有些慌亂：“為、為什麽啊……”
　　“因為……我不希望妳喜歡這些東西……”
　　拍了拍海蒂的臉頰，家明安慰地壹笑，心中卻忽然有些了然。海蒂的心中，或許並沒有正確的善惡感存在，這壹切與她生活的環境有關，與瑪麗蓮有關，與自己也有關系。生活在黑手黨的家族中，耳聞目染的不會是多麽正確的人生觀，由於母親在薩利埃家族中還算有些地位，她偶爾看見槍支、看見毒品應該也已經習以為常，她從來就沒有過父親，對於這些事情，自己沒有跟她說過，瑪麗蓮或許說過，但應該也說得不多，而最重要的，是在她十歲時經歷的那場變故，自己在她的面前殺死壹群群人的情景，對於年幼的她來說，應該是壹件無比激烈的心靈震蕩。
　　而在那之後，她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正常，沒有哭泣與害怕，就只能說，當時小小的她，或許是因為對自己的崇拜，已經將那件事作為壹件正常事情來接受了。
　　有了那樣的經歷，此後在家族裏接受槍支，接受毒品或許會更加簡單。而當初槍殺了壹大群人的自己，在她心中也是理所當然的會喜歡槍，因此她才會帶自己來這裏吧，就跟小孩子交換玩具壹樣的心思。平時她或許聰慧可愛，也會將幫助別人視為壹件好事，但在某些大的善惡觀上，跟壹般人恐怕是有著很大的不同了。她會將吸毒當成壹件愚蠢的事情，卻未必會將販毒當成壞事，因為她接觸的大多數人都幹這個……
　　記得當初她說自己將來要成為黑手黨教母，自己和瑪麗蓮還以為那是在開玩笑，但現在看來……
　　“我……我……那個……家明妳不喜歡嗎？”
　　“不喜歡，妳慢慢會明白，這些都是不好的東西。”
　　“我知道不好，我又沒有吸過……只是拿出去換旅費……”
　　“那也是不對的，妳們老師應該教過，吸毒和販毒都是犯法的。”對於善惡的界定與壹般人很是不同，壹時間家明也無法用自己的法則來教導海蒂，不由得有些頭疼。
　　“我們老師是個膿包……”十四歲的少女充滿叛逆情緒，此時似乎想要“據理力爭”，壹望家明的眼神，終於還是低下了頭：“對不起，我以後不碰這些了……”
　　“嗯。”摸了摸海蒂的頭發，這次小女孩沒有搖頭以示抗議，只是靜靜地喝了壹口酒，隨後擡起頭來笑了笑，家明也是輕抿了壹口，下壹刻，臉色陡然間變了。
　　“別喝！”低喝了壹聲，他伸手搶過了海蒂手中的杯子，喝了壹小口之後，卻皺起了眉頭，兩杯酒各試了壹口，疑惑更深了。
　　自己的這杯酒裏，被下了迷幻藥，可是海蒂的酒杯之中卻壹切正常，藥是誰下的，怎麽下的……現在看來，可能性似乎只有兩個，第壹，海蒂的叔叔會在密室之中隨時準備兩只杯子，並且在壹只杯子中放藥，以防有突發情況的出現，第二，藥是海蒂下的，可為什麽……
　　“怎、怎麽了？”海蒂有些慌張地問道。
　　“我們該出去了，妳叔叔或許會回來……”
　　仔細觀察聆聽，確定了周圍的確不會有人偷偷監視之後，家明將杯中的酒倒掉，拉起海蒂的手，從密室之中走了出去。離開這間房，手表又震動了幾下，他看了壹眼，前方離燈火通明的宴會大廳已經不遠。
　　“去媽咪那裏，好嗎？我正好有些事情，要立刻出去壹趟，妳跟她說壹聲。”望著海蒂此時仍然有些手足無措的神情，家明心中壹笑，大概確定了自己的推斷，迷幻藥，十有八九是海蒂想給自己喝的東西了，因此現在才會顯得這麽慌張。
　　好笑之余，無奈的感覺又湧了上來，當教育家不是自己的強項，不過現在的感覺，還真像是有個令人無奈的女兒壹樣，傷腦筋啊，到底該說些什麽呢……出去的路上好好想想吧……
　　……
　　不久之後，小女孩有些失魂落魄地走進了大廳，轉了壹圈之後，找到了母親。
　　“家明……家明他……”吸了吸鼻子，陡然間，她哇的壹聲大哭了起來，“他不會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