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

蕭鼎

玄幻小說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自太古以來,人類眼見周遭世界諸般奇異之事:電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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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絕望

誅仙 by 蕭鼎

2018-7-18 14:39

  青雲山,小竹峰。
  這已是田不易遺體被鬼厲送回大竹峰的第三天了,但蘇茹卻依然奇怪的阻止著大竹峰門下弟子向同門傳報噩耗,這壹點非但讓宋大仁等人在大悲大痛之余感覺到了莫名其妙,就連鬼厲也有些詫異了。
  只是,並沒有人敢當面向蘇茹說起此事了,面對著停靈在守靜堂中用仙家寶物護住遺體肉身的丈夫,蘇茹壹臉的悲傷哀切,已經讓眾人開不了口。而大竹峰壹脈人丁單薄,在青雲門中向來也是行事低調,若無要緊之事,也無人會來這僻靜的山峰之上,以至於大竹峰在守靜堂中公開祭奠了三日,居然青雲門中也無人發覺。
  只是這壹日清晨,終於是有了壹個外人,悄悄落在了大竹峰上,白衣若雪,飄然出塵,正是陸雪琪。
  淡淡藍色霞光閃過,瑞氣輕輕縈繞,天琊在她白皙的手間安靜的散發著光輝。陸雪琪默然向四周望去,只見這青山綠水,靜謐如常,全不似有何異樣,只有在前方守靜堂外兩側,掛著了兩道白色喪幔,才看出了這裏的悲傷。
  她默默向那白色喪幔看了壹會,才移開了目光,向守靜堂走去,沒多久,發覺了動靜的宋大仁等人身著喪服,紛紛從守靜堂裏走了出來,面上帶著壹絲詫異,同時也有幾分尷尬。
  待看清了來人乃是陸雪琪且只有她孤身壹人之後,宋大仁等人明顯的松了口氣。
  陸雪琪拱手行禮,淡淡道:“小竹峰門下陸雪琪,見過宋師兄和各位師兄了。”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後的吳大義、何大智等人不敢怠慢,紛紛還禮,隨後宋大仁苦笑了壹聲,道:“陸師妹怎麽來了我們這裏,這個……唉,讓妳見笑了。”
  陸雪琪面上沒有絲毫笑容,反有幾分肅然哀切之意,沈默了片刻,道:“雪琪此來並無他意,只想祭奠田師叔並拜見蘇茹師叔,望諸位師兄通報壹聲,雪琪感激不盡。”
  宋大仁等人對望壹眼,沈吟了壹下,宋大仁道:“陸師妹客氣了,說來妳也不算是什麽外人,呃……”
  他突然頓了壹下,陸雪琪臉上似也莫名其妙紅了壹下,宋大仁有些尷尬,笑了笑帶了過去,道:“是這樣的,師娘她眼下並不在此,今日壹大早,她便獨自壹人去了後山竹林,還……”
  他嘆了口氣,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聲道:“師娘她老人家過於哀傷師父過世,此去還將師父遺體帶了去,告知我等她將要獨自安葬師父。”
  陸雪琪眉頭壹皺,心裏掠過壹絲不安,這情況比她到來之前預想的似乎還要奇怪,不願驚動旁人倒也罷了,如何能不叫親生女兒田靈兒知曉,蘇茹便欲獨自安葬田不易?
  她心中念頭轉過,沈吟片刻,終於還是向宋大仁問道:“那,那個人呢?”
  宋大仁起初壹怔,但看了看陸雪琪的臉色,加上身後向來聰明的何大智拉了拉他的袖子,對他使了個眼色,登時也明白了過來,當下遲疑了壹下,道:“小師弟他也去了後山了。”
  陸雪琪微感訝異,擡眼向宋大仁看去,宋大仁苦笑壹聲,道:“師娘不許我等跟隨,只叫了小師弟同去。”
  陸雪琪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她向宋大仁等人施了壹禮,道:“多謝諸位師兄,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擱諸位,日後當再來祭奠田師叔。”
  宋大仁等人回禮,宋大仁猶豫了壹下,道:“陸師妹,此間之事頗多曲折,還望妳……”
  不待宋大仁說完,陸雪琪已然道:“我醒得,宋師兄請放心,雪琪絕不對外人吐露只字片語。”
  宋大仁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陸雪琪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看著那白色身影離去之後,吳大義走上壹步,道:“大師兄,我看她只怕多半要去後山的,這沒事麽?”
  旁邊的何大智淡淡道:“哪裏是多半,這位陸師妹分明是肯定要去後山看看的。她今日來大竹峰,定然是身負了小竹峰水月師叔的吩咐,若不弄清楚師娘的情況,她回去也難以向水月師叔交代的。”
  宋大仁默然片刻,道:“她去了也好,我總覺得這幾日師娘傷心過度,壹直擔心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只是師娘不許我們跟去,我們總也不能違逆她的意思了。雖說老七跟了過去,但我們也曉得若是師娘果然叫老七離開的話,以老七的性子,加上他向來敬重師娘,只怕也是不敢違抗的。有這位小竹峰的陸姑娘過去看看,總沒有壞處的。”
  眾人聽了,大都點頭稱是,隨即默然無言,宋大仁嘆息壹聲,轉身走回了守靜堂中去了。
  ※※※
  大竹峰後山竹林,放眼望去,這裏與小竹峰的景色頗有幾分相似,眼光所及,都是郁郁蔥蔥的翠綠竹林,隨風舞動,竹濤陣陣。晨光從天落下,在竹林縫隙間投射了點點光痕,落在了地面之上。
  細細竹葉之上,還凝結著無數晶瑩露珠,光滑圓整,如最可寶貴的珍珠。
  鬼厲置身其間,壹時不覺有些惘然,多少年前,他便是在這裏開始了他在大竹峰上的人生,不知有多少個晨昏日暮,他揮舞著柴刀,揮灑了汗水,在這僻靜的竹林中默默砍伐,那曾經感覺枯燥的歲月,如今想來,卻仿佛如夢,只是那份曾經擁有的寧靜,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竹濤陣陣,山風徐徐,就在耳旁掠過。
  他在深心中嘆息了壹聲,拋開了這淡淡無謂的感傷,轉過頭來,看著蘇茹。
  田不易的遺體就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之上,旁邊依然還有大黃趴在旁邊。自從田不易遺體回山之後,似乎這只狗就壹直陪伴在田不易身旁,從來不曾離去。
  在田不易遺體身下,並無絲毫鋪墊之物,這似乎對亡者有些不敬,但從鬼厲到宋大仁乃至杜必書等,卻無壹人敢對蘇茹行徑,有半分的質疑了。
  只是縱然不會去懷疑蘇茹的悲傷,但她的行為,卻仍然是讓人十分不解的,鬼厲有心詢問,只是此刻蘇茹背對著他的身影卻像是壹面墻,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這個時候,蘇茹卻打破了沈默:“怎麽,妳有話要對我說麽?”
  鬼厲吃了壹驚,隨即沈吟了壹下,終於還是小心地道:“師娘,我確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蘇茹淡淡道:“妳說吧,我也知道,這些話,只怕也不只是妳壹個人想說的。”
  鬼厲窒了壹下,他向來知道自己這位師娘乃是聰慧絕頂的人物,看來喪夫之痛,似乎並未過分影響到她的想法,當下鬼厲輕輕咳嗽了壹下,道:“師娘,請恕弟子大膽,弟子明白師娘對師父過世……”
  話說到這裏,鬼厲目光不期然向田不易遺容望了壹眼,忍不住心中也是壹酸,片刻之後才繼續道:“只是,弟子懇請師娘無論如何也要節哀才是。此外,雖然師娘哀傷,但師父後事也宜早日操辦,何況靈兒師姐在情在理,也當要知會她回來祭奠師父才是。”
  蘇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鬼厲心中忐忑不安,微微垂首,低聲道:“師娘,弟子若有所說大膽妄言之處,請您莫要在意。”
  蘇茹搖了搖頭,緩緩轉過了身子,看著鬼厲,道:“妳沒說錯什麽,妳說的都對。”
  鬼厲向蘇茹看去,心中卻是吃了壹驚,蘇茹今日打扮的與前幾日頗為不同,雖然還是壹身喪服,但面上卻看的出曾打扮過了,精神了許多,更顯出幾分美麗之色,令人動心。
  鬼厲低下了頭,壹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遲疑了半晌,才道:“師娘,弟子還有壹事,鬥膽請教師娘。”
  蘇茹淡淡道:“妳說吧!”
  鬼厲道:“師父亡故,弟子與師娘同感悲切,只是師父遺體,實不宜妄自輕動,更不宜移至這後山……”
  蘇茹忽然截道:“妳是在教訓我麽?”
  鬼厲連忙搖頭,道:“弟子不敢!”
  蘇茹看了他壹眼,沒有說話,但臉色卻慢慢轉為緩和,似乎也想到什麽,忽然臉上露出淒切之意,道:“老七,妳知道妳師父與我成婚多少年了?”
  鬼厲心頭壹震,隱隱感覺師娘此話裏似蘊含著深深悲切,大有哀傷之意,只是雖然明知如此,他卻也不知如何安慰,當下心頭擔憂,口中卻只得低聲道:“弟子不知。”
  蘇茹笑了笑,回過了身,緩緩在田不易身旁坐下了,低聲道:“其實何止是妳不知,連我自己也都忘了,這山中歲月,我與他二人相守共度,於我心足矣,卻又怎會去想過了多少日子了?他每每笑我癡傻,說將來若是我們修道不成,難登仙錄而重陷輪回,到了那生離死別之刻,卻不知怎樣的光景。”
  她聲音漸漸低沈,道:“我當日便問過他,他想怎樣,他便說並無他求,若是他先我而去,修道之人也不想什麽風光大葬了,甚至連棺木也可以不要,自然而來,自然而去,只求在大竹峰後山之上壹抔黃土足矣,這樣他便可以日夜守望前山之人,不怕寂寞了。”
  話未說完,她卻已悄悄淚流滿面。
  鬼厲緊咬牙關,口不能言。
  趴在壹旁的大黃腦袋微微擡起了壹下,對著蘇茹看了看,隨後又匍匐了下去,尾巴輕輕搖了搖。
  蘇茹凝望田不易許久,忽地揮了揮手,道:“妳且先下山去,半個時辰之後再來吧!”
  鬼厲吃了壹驚,不覺有些遲疑,叫了壹聲道:“師娘……”
  蘇茹道:“怎麽?”
  鬼厲遲疑了壹下,終於還是大著膽子道:“師娘,師父他老人家生前與您約定,弟子們自然不敢違逆,只是在師父入土之前,是否仍該知會靈兒師姐壹聲……”
  蘇茹默然片刻,低聲道:“也好,妳下山便去告訴大仁,讓他悄悄去龍首峰叫靈兒回來吧!”
  鬼厲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走到路口石階時,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壹眼,只見蘇茹默默坐在田不易遺體身旁,身影孤獨,看去委實令人傷懷。他心中又是為之壹酸,連忙回過頭來,不敢再看,走了下去。
  這壹路走來,他心神略定,不覺又想起這幾日異樣情景來。蘇茹不叫宋大仁等人知會青雲山各脈噩耗,這本身就是奇怪之極,連田靈兒也不讓通知,更是不合情理之處。今日如此這般處理田不易後事,雖然是田不易生前曾有約定,但也總歸失於草率。
  鬼厲心中嘆了口氣,甩了甩頭,其實修道之人本也不看重生後之事,骨肉皮囊,埋之於青山黃土之間,也未必不是壹件好事了。
  他這般默默想著,也懶得馭風而行,順著山路壹路走了下來,不知不覺走到了半山。遙想當年,他初上大竹峰時,跟隨著大師兄宋大仁和小師姐田靈兒到那後山,這壹段路可走的不知多麽辛苦,往事歷歷,猶在心頭。
  卻不知那位靈兒師姐,這些年來過的還好麽?
  他嘴角浮現出壹個淡淡的苦笑,搖了搖頭,隨後,他忽地停住了腳步,有些訝異地向前方看去。
  山道之上,前方壹個白色身影忽然出現,窈窕清麗,默然佇立,在晨光中不似有半分塵世之氣,默默凝望著他。
  鬼厲也望著她,二人相視良久,卻仿佛都無話可說。
  山風習習吹來,吹動了她的秀發衣裳,隨風輕輕飄動。
  終於,還是鬼厲先開了口:“妳……怎麽來了這裏?”
  陸雪琪低聲道:“我師父喚我前來拜見蘇師叔。”
  鬼厲默默點了點頭,遲疑了壹下,道:“師娘正在這後山之上,只是此刻她正想壹人單獨待著,並不願有人前去打擾,囑咐我半個時辰之後才能上去。”
  陸雪琪也點了點頭,道:“無妨,那我等著就是了。”
  鬼厲應了壹聲,沈默了下來,那邊的陸雪琪似乎也不知該說什麽,兩人之間,在這漸漸變得沈默的時候,雖然站著不動,卻似乎距離更遠了。
  過了半晌,陸雪琪輕輕道:“妳身上的傷……好些了麽?”
  鬼厲輕聲道:“好多了,”說著,他擡頭看了看陸雪琪,道:“當日若非妳救我,我只怕也不能站在這裏,說來該當謝謝妳才是。”
  陸雪琪怔了壹下,看著鬼厲,道:“當日我、我那壹劍……”
  鬼厲忽然截道:“妳別說了。”
  陸雪琪神色壹黯,頓住了口,默然垂首。
  只聽鬼厲那裏似乎有些遲疑,又跟著繼續道:“那些事……師娘都跟我說了,她說是我錯怪了妳,對不住了。”
  陸雪琪身子壹震,擡起頭來,只見鬼厲面上有悲傷之意,目光也不肯看著她,但饒是如此,他仍是壹字壹字緩緩道:“師娘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師父他老人家畢竟乃是養我教我的恩師,我知道或許是我私心太重,只望妳多給我壹些時日,我也好……”
  “我明白,我等妳!”陸雪琪忽然打斷了他。
  鬼厲有些訝異,擡頭向她看去,只見那清麗女子貝齒咬著唇,眼中似有淚光,但原先那看似壹直給人以緊緊繃住的身子,卻似乎在壹瞬間都放松了下來,嘴角邊,有淡淡的壹絲欣慰和微笑。
  他忽然間,心底像是某些東西,裂了開去。
  世間紅塵,紅顏最是恩重,那壹個“等”字,不知道盡了多少滄桑,多少深情?
  望著那個深情女子,他嘴角動了壹下,心底忽地湧起壹陣柔情,正想微笑著對她說些什麽,誰知便在這個時候,突然從他們身後那山頂竹林之上,遠遠的竟傳來壹陣狂燥的狗吠之聲。
  他的身子忽然僵硬了。
  那是大黃的叫聲,從他帶著恩師田不易的遺體回到大竹峰之後,大黃就壹直沈默著跟著主人的遺體,再也沒有大聲喧嘩過,但此刻聽來,大黃的吠叫之聲雖然隔了老遠而顯得有些微弱,但聽來幾如瘋狂,叫聲中絕望之極,更是他十數年來從未聽聞過的。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會讓大黃突然間變得如此歇斯底裏的瘋狂吠叫?
  那心頭壹直深埋的隱隱擔憂,突然全部湧上心頭,鬼厲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甚至於連他的手,也開始微微發抖。
  陸雪琪也是吃驚不小,但看了鬼厲的神情更是迷惑,驚道:“怎麽了?”
  鬼厲沒有回答,他只是身子微微顫抖,猛然大聲嘶吼了壹聲:
  “師娘!”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折沖而上,如風馳電掣壹般,向那後山竹林深處沖去了。
  陸雪琪何等冰雪聰明,轉眼便料知了壹二,壹時間她臉色也是慘白,身子輕顫,若是萬壹因為田不易的亡故,蘇茹傷心之極時再生變故……鬼厲會怎樣,她不敢想像,而到時候他們兩人究竟要怎樣面對,她也根本無法想像了!
  望著那個瘋狂掠去的身影,她忽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無助,如龐大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旁,她有心要追去,可是這身軀腳步,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束縛,壹點也動彈不得。
  只有在內心深處,她拼命地對著自己喊著:“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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