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殲敵突圍

　　叛軍被陷入重圍後，原本有四個突圍方向可以選擇，田承嗣卻偏偏選擇了存活率最低的南面。
　　沒見識過陌刀厲害的人不明白它究竟有何神奇之處，見識過的……大多已碎成了屍塊。
　　能在陌刀方陣裏活下來的人很少，除非是重甲騎兵，比如當年太宗身邊的玄甲軍，立國之初，舉國之物力才打造出三千五百副重甲，重甲騎兵沖陌刀方陣，雙方或許有勝有負。
　　但是眼前，此刻，田承嗣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將士辦不到。沖進去多少人都是死，無壹例外。
　　“速退！改由東面突圍！”田承嗣果斷下令道。
　　叛軍潮水般退下，慌忙奔向東面。
　　田承嗣應該想到，既然自己已鉆入敵人的圈套裏了，那麽選擇任何壹個方向突圍都不會太輕松，南面有銅墻鐵壁般的陌刀營，東面有什麽？
　　東面有騎兵。
　　早已列陣以待的騎兵，兩裏外靜靜地等候叛軍沖出來。
　　大營中央，神射營的箭矢仍如狂風暴雨般傾瀉，叛軍將士抱頭鼠竄，根本組不成陣列，此刻他們唯壹的念頭就是逃跑，逃跑才能活命，至於將領的命令，袍澤的生死，已然顧不上了，自己活著才最重要。
　　壹窩蜂沖出東面柵欄，柵欄外沒有駭人聽聞的陌刀方陣，叛軍們剛松了口氣，卻見遠處正前方點亮了火把，火把映襯著安西軍將士壹張張殺意盎然的臉龐。
　　叛軍大驚，瞬間愈發慌亂，有那聰明的家夥便縮著肩貓著腰往旁邊跑。
　　正前方的安西軍騎兵陣列裏，常忠忽然猛地揮動長刀，怒喝道：“進攻！”
　　壹萬騎兵動作統壹地打馬狂奔，陣列絲毫不見散亂。
　　片刻間沖到叛軍之中，壹個簡單的穿刺和劈殺，亂哄哄的叛軍人群中頓時被沖出了壹道空無壹人的口子，從前方的柵欄外壹直到大營內。
　　常總所部迅速調轉馬頭，再次發起沖鋒。
　　兩輪過後，叛軍心驚膽寒，發出絕望的哭嚎聲。從沖進大營發現被包圍開始，叛軍的人數壹直在減少，有被弓箭射死的，有被陌刀絞碎的，眼前這支沖鋒的騎兵幾輪沖刺後，也殲滅了壹半叛軍，剩下的也都是被嚇破了膽，神智錯亂大吼大叫的。
　　田承嗣更絕望。
　　他壹直相信高尚的判斷，相信高尚的智商，然而這壹次，高尚失算了。
　　安西軍早已打開了口袋，等他們乖乖鉆進去，然後關門打狗。
　　而他田承嗣，居然真的鉆進去了。
　　不停調轉馬頭，田承嗣騎在馬上悲憤地望向四周漆黑的野外，振臂悲呼道：“我不服！顧青，我田某人不服！有膽與我面對面廝殺壹場，生死認命，背後設伏屠殺，此非英雄所為！我不服！”
　　壹聲聲淒厲的喊聲傳揚在空曠的田野中。
　　遠處的山林裏，顧青聽到了他的吼聲，壹臉冷笑道：“這個帶兵的傻叛將莫不是瘋了吧？我憑本事設的局，憑什麽要跟妳面對面廝殺？”
　　身邊護侍他的韓介舔了舔幹枯的嘴唇，神情躍躍欲試：“侯爺，末將想與他捉對單獨廝殺壹場，咱們不能弱了安西軍的威名，好教那夥叛軍知道，咱們安西軍不但有謀略，也有萬夫不當之勇武。”
　　顧青眉眼不擡道：“叛軍知道又如何？讓他們崇拜妳然後給妳發個大紅包嗎？妳給我老實站著，想捉對廝殺，明日我讓李嗣業教訓妳，妳倆單獨拼壹場，讓他給妳長長經驗條。”
　　韓介臉色有些難看：“李嗣業將軍……末將打不過他。”
　　顧青嗤笑：“所以妳覺得那個氣急敗壞的叛軍將領是個軟柿子，妳能拿捏他？”
　　韓介不服氣道：“末將可以試試。”
　　“說好陪我活到九十九歲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轉眼就要找死，渣男。”
　　韓介臉色難看地道：“是‘壹起’活到九十九歲，不是‘陪妳’活到九十九歲。”
　　“有區別嗎？”
　　韓介想了想，頹然道：“末將不去了，當我什麽都沒說。”
　　顧青嘴上聊著閑篇，眼睛卻仍註視著遠處大營內外的動靜，見東面沖出來的叛軍越來越多，常忠麾下的騎兵已來回沖刺好幾次，目測殲敵數千了，但戰場情勢太混亂，仍有許多叛軍抱頭從旁邊逃竄出去。
　　顧青皺了皺眉，道：“讓親衛去給西面的沈田傳令，撥出五千騎兵來東面，兩頭合擊，力求全殲叛軍，莫讓他們跑了。”
　　“是！”
　　顧青不再看大營內外的情勢，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嘴角微微壹勾。
　　雖是棋逢對手，但是妳落下的這壹子差了把火候，損失大了。
　　……
　　半夜沖殺，田承嗣終於逃出了安西軍的包圍圈。
　　沒命地狂奔在路上，身後跟著壹群殘兵敗將，到了安全地帶，田承嗣駐馬，轉身命親衛清點戰損，結果令人絕望。
　　壹萬兵馬出城襲營，逃出來的只剩兩千了。
　　這壹戰，敗得很慘。
　　不知是不是巧合，上次哥舒翰的河西軍在洛陽城下折戟沈沙，他們戰損的兵馬恰好也是八千余。
　　壹報還壹報，報應來得太快了。
　　田承嗣想哭，想殺人。罪魁禍首當然是顧青，這個年輕人聽說頗得帝寵，原以為只是個諂上獻媚的弄臣，沒想到竟然給自己設了如此壹個要命的絕殺局。
　　其次要怪高尚，本是算無遺策的謀士，沒想到這次在顧青手裏狠狠栽了個跟頭，高尚終究是凡人，不是神仙，他也有謀算落空的時候。
　　領著壹群殘兵來到洛陽城外的岔路口，壹條路通往洛陽城西門，另壹條路通往洛陽城南門。田承嗣猶豫許久，最終狠狠咬了咬牙，決定還是聽高尚的，走南門。
　　田承嗣不知道的是，這壹次他與麾下兩千殘軍再次躲過了生死劫。
　　劉宏伯奉命領壹萬團結兵正埋伏在通往洛陽城西門的半路上，按顧青的預測，田承嗣兵敗後慌不擇路，必然會選擇離洛陽最近的壹條路回城，西門便是最佳的選擇。
　　田承嗣終究還是逃過了壹劫，領著兩千殘軍垂頭喪氣回到洛陽城內。
　　由此也說明，顧青的謀算也並非毫無瑕疵，他也是凡人，也有謀算落空的時候。
　　壹場埋伏包圍殲滅戰結束，安西大營內，將士們喜氣洋洋地打掃戰場，地上橫七豎八擺滿了叛軍將士的屍首，將士們毫不客氣，上前便將首級割了下來，掛在腰間，腰間首級掛得多的人往往會引來袍澤們羨慕的眼神。
　　所有人都知道，壹顆首級代表五十文錢，若是收獲了十顆首級，便是壹筆橫財，捎回家的話夠全家老小吃喝小半年了，而這些錢，只不過是他們在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裏賺到的。
　　計算了財富的數量後，哪怕是筋疲力盡的戰後，將士們仍戰意高昂，恨不得顧侯爺下令再戰壹場。畢竟每壹場戰鬥都代表著撿錢的機會，撿多撿少全看自己的本事了。
　　大營內放的火仍未熄滅，許多將士壹邊滅火壹邊罵罵咧咧。營盤周圍彌漫著濃濃的燒焦味，地上散落著各種屍首，兵器，戰馬的屍體，還有各種零亂的旌旗，顧青負手走在大營內，抽了抽鼻子，不滿地環視四周。
　　“打仗就打仗，為何要放火？這是誰傳下來的規矩？放火能增加攻擊值嗎？能讓人快樂嗎？”顧青不解地搖頭。
　　韓介走在身後，湊近了輕聲道：“侯爺，下面許多將士聚在壹起請戰，請侯爺下令繼續進擊，他們說尚有余勇可賈，願為侯爺繼續殺敵。”
　　顧青頭也不回地道：“讓他們滾蛋！想錢想瘋了嗦，繼續進擊，找誰進擊？難道大半夜的要我下令攻城嗎？”
　　韓介遺憾地嘆了口氣，道：“其實末將也想斬幾顆首級，弄點散碎錢花花，聽說洛陽城裏青樓的姑娘姿色不遜長安，待咱們攻下了洛陽城，末將想去見識壹下。”
　　顧青沈默片刻，道：“妳覺得咱們能攻下洛陽城嗎？”
　　韓介撓頭：“應該……能吧？侯爺何時打過敗仗，全軍將士都對侯爺的運籌帷幄無比欽佩呢，侯爺若說能打下洛陽，就壹定能打下，將士們拼了命也會打下。”
　　顧青搖搖頭。
　　旁人毫無保留的信任，對他而言何嘗不是壹種沈重的包袱。
　　顧青自己卻沒有絲毫信心攻破洛陽。今夜雖說殲敵八千，可城裏還有壹萬多叛軍，最麻煩的是洛陽城墻太高太堅固，若沒有十萬以上的兵馬，幾乎不可能攻下洛陽。
　　當初安祿山起兵，之所以能打下洛陽是因為安祿山麾下兵馬二十萬，不要命的猛攻，再加上洛陽留守官員不爭氣，文官指揮守城錯漏百出，這才被安祿山撿了便宜，將洛陽城拿下。
　　可是如今，顧青只有五萬兵馬，而洛陽城的守將顯然不是庸碌糊塗之輩，上午試探攻城後，顧青能看出守將的能力，這座城池被他守得幾乎滴水不漏，很難找到他的弱點，今夜的殲敵戰勉強算是他的失誤，但顧青很清楚，對方守將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