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0章 要脅

　　莫林覺得自己在軍中非常多余，他的余生都要用來為老汗王報仇，可是龍王卻不允許他去璧玉城尋找曉月堂。
　　身為翼衛，莫林在北庭士兵當中擁有極高的威望，無論見沒見過，只要壹提起“銀雕”這個舊名字，仍會得到大量的尊敬。他就像是老汗王留在塵世的壹件遺物，陳舊，卻籠罩著壹層神聖的光輝。
　　這也正是龍王將他留在身邊的原因。
　　莫林有點喜歡這個年輕人，自願將自己的復仇事業與龍王牢牢捆綁在壹起。可他有點急躁，希望能盡早轉入正道。
　　或許，就是這點急躁引來了說客。
　　經過層層勸說與擔保，莫林同意走進那頂普通的帳篷。意外地發現，說客竟是多敦王子本人。
　　“殿下。”莫林微微點頭。他已經放棄翼衛的身份，仍保留著從前的習慣，不會向汗王子孫跪拜。
　　多敦決定暫時放下身份，笑著說：“沒想到是我？”
　　“殿下高看我了。”莫林的確沒想到，他以為說客會是某位將領，比如阿哲巴。
　　“呵呵，為了得到妳，我寧願損失壹支軍隊。”
　　莫林沒有接話，汗王翼衛不得接受任何王族的討好與獻媚，這是他們的義務與底線，老汗王已經升天，影響卻壹點沒有減弱。
　　多敦收起笑容。他壹直想要將老汗王遺忘，結果到處碰到那個枯瘦老人的陰影，“我希望妳能回來再當翼衛。”
　　“只有汗王才能設置翼衛。”莫林提醒道，“我來這裏只是表示尊重，並不意味著我有什麽想法。”
　　多敦雙手在空中壹拍，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才是翼衛。沒錯，只有汗王才能設置翼衛，我是代表未來的我向妳提出邀請。”
　　莫林毫無所動，“我只服侍壹位主人，他死了，我也沒有主人了，現在、今後都不會有。”
　　“龍王算什麽？”多敦淡淡地問道。
　　“盟友。”莫林對自己的位置看得非常清楚，“我們有共同的仇人。復仇之後，自會分道揚鑣。”
　　“龍王好像不是這麽想的。”多敦並不惱怒，對莫林的種種反應他早有準備，能攻克這樣壹座難關，會是壹項了不起的勝利，“他壹直利用妳掌控北庭軍隊。”
　　“我願意付出壹點代價。”
　　“呵呵，龍王會付出什麽呢？”
　　“他會幫助我尋找曉月堂。”
　　“堂堂北庭的第壹翼衛，竟然需要壹名西域人的幫助嗎？”
　　“我沒有別的選擇。”莫林坦然應對，“龍王是極少數與曉月堂勢不兩立的人之壹。北庭雖強，卻忙著爭搶更大的事物，看不到腳下的壹粒灰塵。”
　　多敦神情肅穆，“我看到了。事實上，我與曉月堂壹直保持聯系。”頓了頓，發現莫林沒有反應，只得繼續說下去，“那群女人都是瘋子，但我有辦法消滅她們，壹個不剩。”
　　莫林嘆了口氣，“時候差不多了，我得告辭了。請殿下放心，我不會將這次見面告訴任何人，包括龍王。”
　　努力半天竟然壹無所得，莫林就像是壹尊銅像，根本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多敦也嘆了口氣，既欣賞對方的原則又感到失望，“稍等。”
　　莫林止步。
　　多敦突然間顯得有些扭捏不安，“這句話真不好出口，真的，我壹直希望可以不用這招……”
　　莫林明白點什麽，右手五指壹動。
　　多敦察覺到危險，並沒有表現在臉上，目光反而漸漸變得冷漠高傲，“女人是過客，來來往往，總有更好的等著妳。可親生的子女，他們是妳的延續，不可替代，就連老汗王……”
　　莫林邁出壹步，神情陰沈，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老汗王絕不屑於做這種無恥的事情。”
　　回到老汗王遇刺的那個夜晚，莫林遣走了妻子兒女，那是他唯壹關心在意的人。
　　“妳不知道老汗王年輕時的風格。”多敦心中微微發顫，但他挺住了，掩飾得極好，“我知道。老汗王經常向我講述那些故事，其中有妳想象不到的無恥。他常說壹句話：為了汗王之位，可以付出壹代價，可以做壹切事情，因為妳不是自己，而是整個草原。”
　　莫林相信這是老汗王的話，心中的憤怒卻沒有絲毫減少，“他們在哪？”
　　多敦覺得自己抓住了勝利的尾巴，對方已經無處可逃，“他們跟著壹群難民去了通天關，在我的關照下生活無憂，壹直以為妳是在替我做事。”
　　莫林冷靜下來。多敦早已控制他的家人，卻壹直隱忍不發，他也不能操之過急，“我對殿下毫無用處，您是王子，支持者已經足夠。”
　　“不，支持者永遠不會夠。”多敦也向前邁出壹步，目光中混合著熱切與貪婪，“而且妳的作用不止於此。”
　　“龍王。”莫林終於明白多敦拉攏脅迫自己的目的。
　　“我了解妳，不會讓妳做為難的事情。”多敦微微仰頭，像是在對自己的夥伴說話，“妳只要——什麽都不做。妳用不著向龍王下手，只要旁觀就行了。”
　　“刺殺龍王是個愚蠢的主意。”
　　“那妳就更用不著擔心啦，眼看著我犯錯誤吧。”多敦心情愉快。這才是收服猛犬的第壹步，束縛要慢慢收緊。接著他不愉快地想起來，這好像也是老汗王教給他的招數。
　　莫林回到龍王的帳篷裏，正好趕上他在分派任務。
　　顧慎為向莫林看了壹眼，繼續向屠翩翩解釋，“這裏是北庭軍隊，不可能用來搭救中原人。回去告訴那個皇叔，明天開戰的時候，他可以冒險沖出來，壹直向東，機會僅此壹次。”
　　屠翩翩似乎還想爭論，範用大已經搶先說道：“多謝龍王，皇叔會記得您的恩情，我和師伯……”
　　屠翩翩兩眼壹瞪，範用大急忙閉嘴，老太太握著拐杖想了壹會，“也只能這樣了。我們這就動身，崆峒派……欠龍王壹個人情。”
　　顧慎為冷淡地點點頭。在屠翩翩面前，他絕不顯示壹丁點的軟弱。
　　莫林低著頭，有點不太自在，龍王相信他，即使在商量機密的時候也不回避。
　　屠翩翩與範用大告辭，顧慎為要求鐵玲瓏明天負責保護獨孤羨。
　　鐵玲瓏對這個決定不太滿意，“我是龍王的貼身護衛，為什麽要去保護別人？”
　　“因為獨孤將軍身處險境，比我更需要保護。”
　　“龍王沖鋒陷陣，他在後方指揮，反而更危險？”鐵玲瓏覺得龍王是在找借口不讓自己上戰場。
　　莫林轉身要退出去，顧慎為擡手制止，繼續向鐵玲瓏說：“後方不壹定安全，妳得相信我的判斷。”
　　鐵玲瓏有點明白了，“龍王擔心……好，有我在，絕不讓獨孤將軍少壹根……再少壹根汗毛。”
　　“那我就放心了。”
　　鐵玲瓏鬥誌昂揚地走出帳篷。
　　“聶增。”顧慎為叫來另壹名護衛，“從現在開始，妳要寸步不離舒利圖。”
　　“是。”聶增壹句話也沒多問，這本來就是他的職責。
　　武宗恒統領最右翼的壹萬龍軍，龍翻雲帶領衛兵跟隨龍王，得到任務的人壹個接壹個地退出去，最後只剩下莫林。
　　莫林壹直好奇地觀察龍王的舉止，發現面無表情的龍王並非壹成不變，面對不同的人，他的態度都稍有變化：對屠翩翩冷硬，對鐵玲瓏溫和，對聶增不冷不熱，對武宗恒盡顯威嚴，對龍翻雲平淡隨意。
　　莫林期待著龍王對自己的表現。
　　這是壹個有趣的遊戲，當他服侍老汗王的時候就經常這樣做，給枯燥的護衛職責增添壹絲波瀾起伏。
　　顧慎為轉向莫林，神色仍然壹如既往的陰郁，好像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要不就是在躲在面具後面窺視他人的心事，這不是王者該有的氣質，莫林對此稍感遺憾。
　　“我需要妳幫個忙。”
　　龍王開口了，跟對聶增壹樣不冷不熱，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但是多了壹點請求的意思，以此表示他明白壹條底線：莫林不是他的部下，是否遵從命令全憑自願。
　　“龍王請說。”
　　莫林感到奇怪：龍王與老汗王只有壹面之緣，而且外在風格差異巨大，但這樣的兩個人在內裏的許多方面卻驚人地相似。
　　多敦則恰恰相反，看上去像是第二個老汗王，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主帥墨出需要壹名護衛，我想只有妳合適。”
　　莫林微微壹楞，沒想到龍王會把自己派到墨出身邊，如此壹來，多敦的威脅純屬多余，“可以。我能問下原因嗎？”
　　莫林不會向老汗王開口詢問，但龍王還沒走到老汗王那壹步。
　　“我有壹種預感，只是預感，軍營裏好像有什麽陰謀，我需要墨出，好保證軍隊不會分裂。”
　　莫林差點脫口而出坦白多敦的陰謀，但他說出來的只是：“我明白，我會保護主帥的安全。”
　　龍王不是老汗王，莫林提醒自己，龍王沒有自己的家人重要。
　　顧慎為獨守帳篷，有點懷念才離去沒幾天的方聞是，他對陰謀的預感極為強烈，卻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
　　子夜已過，外面起了壹陣風，顧慎為悄悄走出帳篷，朝香積之國的營地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