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戰無不勝高太尉，攻無不克武大郎（九）

　　當最後壹縷夕陽消失在西方的天際之後，天地之間，終於陷入了壹片黑暗，連九天之上的繁星和月亮，都是忽明忽暗，只能灑下壹丁點昏暗的光線。不過這些光線已經足夠讓人看清前方的背影，緊緊追隨著行軍了。
　　黑暗之中，壹支龐大到無邊無際的軍隊正在第次開拔，這是壹支依靠馬匹行軍的大軍，機動性極強。現在他們人銜枚，馬摘鈴，除了軍官們刻意壓低的聲音，就只有密集到連成壹片的蹄聲了。
　　嵬名察哥站在王亭鎮城墻的高處，身邊站滿了披了青唐瘊子甲的鐵鷂子戰士。所有人都壹言不發，看著他們年少的都統軍。和去年剛剛接手都統軍和尚方令錘時相比，現在的察哥又長高了壹些，可是也瘦了壹圈。站在那裏高高瘦瘦的，仿佛壹根竹竿似也。
　　消瘦的同時，察哥也變得越來越沈默，性格越來越陰郁，根本不像壹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倒好似壹位四五十歲，久居上位，同時又歷經風霜的權臣。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更加黑沈陰暗了，看來今夜是個潛行的好時候！
　　只要能讓此間的四萬八千大軍接近統萬城，那麽壹場大勝就可期了。
　　大白高國太需要壹場可以振奮人心的勝利了！有了勝利，才能凝聚人心，人心凝聚了，國家也就可以續存。哪怕無法在興靈立國，也可以向西遷徙……否則人心離散下去，就算能夠西遷，嵬名家族也會控制不住局面。到時候察哥和乾順兩兄弟，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大王，該咱們了。”鐵鷂子的統軍李良輔（賜姓李，其實是黨項人），走到了察哥的身邊，身上披著的瘊子甲的甲葉輕輕碰撞，發出幾聲叮咚。
　　“哦。”察哥點了點頭，他是隨著鐵鷂子騎兵壹起行動的，“壹切還順利吧？”
　　“順利！”生得高大威猛，滿臉都是橫肉的李良輔笑著說，“大王放心，壹切都很順利……宋狗的騎兵都叫咱們的勇士趕走了，不會幹擾大軍開進的。”
　　大軍夜行最怕被強敵驚擾，這個時候就得依靠遊騎遠攔發揮威力了。
　　誰家的遊騎更強，就能遮護大軍或者滲透到敵方大軍的附近。
　　“口令！”
　　黑暗中，對面朦朦朧朧的人影忽然大吼了壹聲，用得是黨項話。
　　武天知道自己遇上了西賊的偵騎，雖然他很小心的帶隊前行，可是卻沒料到對方的偵騎又多又密，怎麽也避不開。
　　不過武天並沒有慌張，他已經把壹支上了箭鏃的騎兵弩捏在手中了。這些日子，他已經用騎兵弩暗算了不知多少黨項人的騎兵了。
　　“金剛杵！”武天壹開口，就是生硬的黨項話。這是下午時他帶領的騎兵從壹個俘獲的黨項騎兵那裏拷問出來的。
　　“那是下午的口令。”對面的黨項騎兵顯然沒有意識到死神的腳步已經逼近，“妳這鳥廝莫不是忘記晚上的口令了吧？快快報上番號……”
　　就在他說話的當口，武天帶著的幾十騎仍然在緩步逼近，人人都手執騎弩，睜大了眼睛，努力在黑暗中尋找對方的人影。
　　朦朦朧朧的壹片黑暗中，隱約出現了十來個黨項人的遊騎，他們並沒有張起弓箭，而是手持著長槍，列成了壹排。
　　武天和他的弟兄們都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夥伴，這個時候都已經各自選定好了目標，誰射第壹個，誰射第二個，誰射第三個，以此類推，都是早就商量好的。另外還會有十來支騎弩是備用的，專門用來射擊漏網的目標。
　　“別靠近了！”那邊的西夏騎兵也警惕起來，吼了壹嗓子，同時攥緊了手中的長槍。
　　夜晚上騎射是沒甚準頭的，馬背上就得靠長槍來分個死活了！
　　“嘣嘣嘣嘣……”
　　壹陣弓弦響動忽地傳來了，把這名西賊的騎兵就是壹驚。有人射箭？射箭的人在哪兒？
　　他並沒有發現向他緩緩走來的那些騎兵有射箭的動作——黑暗中朦朦朧朧的，但還是可以看清射箭的大動作。
　　不過他沒有機會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幾支挾著勁風射來的箭鏃猛然插進了他的軀體，其中壹支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喉嚨口。
　　敵襲！遇上宋狗的硬探了……
　　他扔掉了長槍，伸出雙手去捂自己的喉嚨，整個人在馬背上搖晃了幾下，猛地跌落下了馬背。
　　和他壹起落馬的，還有另外幾個黨項遊騎，都被穿透性極強的騎弩射中了要害。武好古給禦前騎士們配發的騎弩，都是界河市舶司下屬的修械務的弩匠精心打造的——名字叫修械務，不過工匠卻都是最好的，不僅手藝壹流，而且年紀也輕，接收新事物的能力也強。
　　而且武好古為了這些騎弩也不惜工本，雖然是弩，但還是用了昂貴的水牛角為主要材料，做出了復合型的弩臂。因此射程的弩箭擁有極強的穿透性，即便是青唐瘊子甲，也難以抵擋近距離被騎弩攻擊。
　　不過也有幾個人扛住了這奪命壹擊！
　　畢竟黑燈瞎火的，只能射個大概，不能保證命中要害。
　　“敵襲！”
　　“宋狗！”
　　“啊……”
　　逃過壹劫的幾個發出的喊聲，又為他們招來了新的壹輪箭鏃！現在所有的少年騎士都射空了騎弩，也不用武天下令，他們就已經熟練的把騎弩換成了馬矟，開始了突擊。
　　喊殺聲、慘叫聲、怒罵聲，還有戰馬的嘶鳴聲，還有馬矟拍打在盔甲上發出的清脆聲響，頓時響成了壹片。
　　這壹番動靜，可是今晚的夜色掩飾不住的，就在幾百步外，無數的火光仿佛從地下湧出似也，頓時就形成了長長的壹條。
　　這是行軍中的隊伍打出的火把！
　　“準備火藥箭！”
　　武天並不打算馬上逃跑，而是下達了發射火箭的命令。
　　如果是白天，也許他會感到恐懼，敵人是那樣的多！也許有幾千騎（並不是所有的黨項騎兵都打出了火把）。但是現在是夜間，他和他的兄弟們，都是受過嚴格夜戰訓練的！完全可以從容逃走……不過在逃走之前，壹定要給黨項人制造最大的混亂，這樣才能遲滯他們南下的腳步。
　　……
　　武松這是聽見了耳後傳來了壹陣紛擾，趴在冰冷地面上的武指揮使扭過頭，突然發現無數的火光，星星點點，出現在了壹片夜色之中。
　　火光出現在武松的背後，也就是殿前三直大營的所在！
　　今晚不是偷襲嗎？偷襲不是應該悄悄的前進，火把的不要？怎麽大明大方打出火把了？武松心說：看來西門大姐的男人就是個商人，真的不會打仗的……
　　心裏面滿是疑問，不過武松也還得老老實實趴著，這是命令！而且上面還拍了軍事機宜下了部隊，和武松還有500來個房奴猛士壹塊兒趴著。
　　三直軍大營中突然出現的火把，也驚動了統萬城中的兀移勃麻，他剛剛喝完酒，正準備摟著娘們安睡的時候，被他的兒子李忠良給鬧醒了。
　　“敵襲！敵襲……”
　　喝得暈暈乎乎的兀移勃麻猛然驚醒，猛地就坐了起來，瞪著醉眼問看著兒子就問：“地道？宋狗從地道裏攻來了？”
　　“不，不是從地道。”
　　“那是從哪裏？”
　　“他們，他們還沒有進攻，而是準備進攻。”
　　“準備進攻？”兀移勃麻眨了眨眼睛，楞楞地看著兒子，“從哪兒？”
　　“從城東和城南。”李忠良道，“差不多有壹萬人，都打著火把正在列隊呢。”
　　“列隊？”兀移勃麻笑了起來，“看來宋人的將軍是個傻子……他還想強攻統萬城啊！”
　　他頓了頓，又提高了嗓門，醉醺醺地說：“來人吶，給本統軍披甲……對了，快去擂鼓，點集兵馬，咱們去殺宋狗啦！”
　　說完兀移勃麻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李忠良上去攙扶，他才想起了什麽，大聲對兒子道：“快，快去守著城內的壕溝，以防宋狗鉆地道進來！”
　　李忠良應了壹聲，急急忙忙的去了。宋人靠爬墻是進不了統萬城的，唯壹的機會就是那些地道了！
　　只要守住地道，統萬城就萬無壹失了！
　　李忠良去安排手下守住那兩道防地道的壕溝的同時，黃植生和李行書這兩位工兵指揮，正緊張兮兮的看著壹包包火藥被工兵們傳遞進了黑洞洞的地道入口。
　　現在可是晚上，雖然地道裏面沒有點燈，但是入口處還是點上了燈火。萬壹有火星落在火藥包上，那簍子可就大了。
　　不過工兵們還是足夠小心的，火藥包壹包包的傳遞進了地道，沒有任何紕漏。沒過多久，最後壹包火藥也傳進了地洞。然後就是工兵們壹個個從地道裏面鉆出來了。
　　最後退出的是四個工兵都頭，擺放火藥和埋線的活兒都是他們親自負責的。
　　四個工兵都頭退出洞口後，各自取過了壹支火把，拿在手中，目光則投向各自的上司——黃植生和朱行書，等待著他們點火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