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取得信任

　　白山壹連數日離開軍營。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雲容仙子決定跟過去看看。
　　她對這位深淵信徒“尋的是什麽樂子”並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節外生枝，所以壹切都必須在她掌控之中。
　　金秋十月，野外卻是荒墳數裏，漫天黃葉片片飄零。
　　夕陽西下，男人摘取了青銅鬼面，露出臉龐，繼而靠在壹棵大樹下，取了酒便是痛飲起來。
　　“原來是個酒鬼。”
　　雲容仙子遠遠看著，帽兜下壹雙美目裏閃過嫌棄與厭惡。
　　深淵信徒，在她這種高高在上的仙子眼裏，就是骯臟、醜陋的代言詞。
　　如果說，在她眼裏凡人是螻蟻，那麽……深淵信徒就是壹坨屎，又臭又臟。
　　至於威脅，雲容仙子還不會覺得這種小人物會對她有威脅。
　　可下壹刻……
　　悠悠的男人聲音卻從遠處傳來。
　　“來都來了，喝杯酒吧。”
　　雲容仙子皺了皺眉，卻連答話都不想，心底冷笑壹聲：妳算什麽東西，也配與本仙子喝酒？
　　她嫌惡的壹秒都不想留，便要轉身離去。
　　而男人聲音，卻再度傳來。
　　“打個賭吧？”
　　男人似乎知道她不會回答，所以直接道：“就賭我能不能追上妳。”
　　本來無論男人說什麽，雲容仙子都不會理睬，可這句話卻忽地讓她警惕起來。
　　緊接著，她猛然側頭，卻見大地之上的黃葉翻騰，卷成壹條貼地掠出的巨龍，巨龍的龍首卻是拎著酒壇的男子。
　　“好快！！”
　　雲容仙子剎那反應，足尖壹踏，高高躍起，欲要直接騰雲而起。
　　深淵的癩蛤蟆，可是很少有會飛的。
　　她只要上了雲，便是壹騎絕塵，高高在上，再難被追到。
　　她灰靴邁前壹步，眼見著就要踏到那飄來的雲，陡然之間，卻是壹陣前所未有的狂風猛刮而來。
　　呼！！！
　　雲，竟直接被吹散了。
　　絲絲白霧，彌漫周邊，卻再也無法被稱之為雲。
　　而就這麽壹個交鋒的時刻，兩人卻已紛紛落定。
　　雲容仙子壹腳踩空，落在地上，男人黑發舞動，站在她對面，距離不過三尺。
　　因為並非生死之戰，故而也未曾有太多激烈的對抗。
　　雲容仙子花容冷峻，終於出聲道：“妳可知我未曾盡力。”
　　白山故作愕然道：“妳是……女人？”
　　如此問話，他就能直接甩開“他在釣魚”的嫌疑。
　　雲容仙子皺眉問：“女人又如何？”
　　白山道：“我素有觀人之能，在第壹眼看到妳的時候，我就知道妳是朱清海那邊最強的人，可我沒想到妳是女人。”
　　他面露驚詫。
　　這驚詫落在雲容仙子眼中，讓她有幾分莫名的得意。
　　“井底之蛙罷了，世上強大的女人多的是。”
　　白山卻也沒有任何生氣，道：“那邀姑娘喝酒，倒是我不對了……只是……”
　　他似是猶豫了下，終於開口道：“我想問妳壹個問題。”
　　“什麽問題？”雲容仙子被稱作“姑娘”，心底有些不快，已經很久沒人敢叫她“姑娘”了，最多的是“仙子”和“老祖宗”。
　　可這也是白山故意的，他覺得，若是真想和另壹個人平等交談，就需要用稱謂先把她從雲端拉下來，拉到和妳對等的地步。
　　白山問：“姑娘，妳想不想殺青雲仙宗的仙人？”
　　此話如驚雷，在雲容仙子耳邊炸響，可不待她回應，白山繼續道：“我恨他們，我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活著，我與魔鬼交易，我將靈魂都獻給魔鬼，只是為了能夠去毀了青雲仙宗。”
　　他咬牙切齒，攥緊拳頭，聲懷深深的恨意。
　　雲容仙子：？？？
　　還有這種好事？
　　她的目的就是盡可能地給青雲仙宗添亂，甚至混在深淵信徒、前朝余孽、北蠻大軍裏殺上壹兩個青雲仙宗仙人。
　　現在，居然有個人跑出來直接對她坦白？
　　不走了。
　　雲容仙子決定好好利用眼前這個工具。
　　所以，她淡淡道：“我也想殺。”
　　白山微顯激動：“那我們合作！”
　　雲容仙子冷笑道：“妳若能擋下我三次攻擊，我便答應妳。”
　　見對方沈默，雲容仙子道：“若是不敢……”
　　她話還沒說完，白山道：“來吧。”
　　說罷，他稍稍站遠，拉開距離。
　　雲容仙子取出三張符箓，分別是三級，四級，五級的火焰類符箓。
　　如是連五級符箓都只接不下，那要殺青雲仙宗仙人，簡直是做夢。
　　“本座乃海外散修，修行之時，多聽深淵信徒有奇巧異能，希望妳真有幾分本事。”雲容仙子特意強調了下自己的“海外散修”身份。
　　說罷，她雙指拈起三級符箓，靈氣焚燃之間，揮手射出壹團火光。
　　火光如蛇狩獵，激竄而出，白山右手猛地推出，卻見那手如充血了壹般，驟然變大，宛如壹個大臉盆，壹下子拍飛了那火光。
　　雲容仙子盯著那充血的大手，心中暗道：果是得了深淵魔物本領的凡人，只是這些力量卻無時無刻不在消耗壽元。
　　“感覺如何？”
　　“繼續。”
　　雲容仙子再甩射出四級符箓。
　　火如狂蟒，在虛空裏縈繞翻騰，猛地往白山的頭顱壓去。
　　白山兩手皆充血，編織成壹度血肉墻壁擋在面前。
　　嘭！！
　　火浪狂散，地面甚至都焚燒了起來。
　　煙塵退去，白山身形重新顯露。
　　“如何？”雲容仙子問。
　　“繼……續……”沈靜而執著的聲音傳來。
　　雲容仙子道：“不必勉強，殺了妳，對我沒有好處。”
　　白山沈聲道：“繼續！”
　　雲容仙子皺了皺秀氣的彎眉，又拈起五級符箓，道：“這壹擊，已是顯神境初期的壹擊，妳確定妳能接下來？”
　　白山道：“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斬殺青雲仙宗的仙人，若是連妳的考驗都無法通過，那我便是連去挑戰他們的資格都沒有，如此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咆哮，好像受傷的憤怒野獸。
　　雲容仙子道：“那好，妳若接下這壹擊，我和妳合作。”
　　說罷，她燃起這五級符箓。
　　嘭！
　　火光於她之間竄饒，遠超四級符箓好多倍的力量彌散開來，帶著壓迫、毀滅。
　　雲容仙子猶豫了下，道：“妳若後悔，還來得及。”
　　白山笑道：“妳可曾見過哪個男人對姑娘說他不行？”
　　雲容仙子楞了下，帽兜下的雙頰上閃過幾分羞怒，這毛頭小子才多大，竟敢調戲她？
　　既是找死，那便成全妳吧！
　　她揮手壹甩之間，宛有烈火炸散，期間的火焰漩渦裏飛出壹只火焰巨鳥，巨鳥振翅，壹掠數十丈，幾乎是瞬間就淹沒了對面的男人，使他沐浴在熊熊烈火裏。
　　雲容仙子靜靜看著。
　　良久，卻見壹聲低吼。
　　火焰散去，男人微微弓著身子，全身肌肉暴突，顯然是這異變讓他才勉強擋下了這壹擊，即便如此，他卻顯得有些焦黑。
　　雲容仙子舒了口氣，她總算沒把這工具給坑死，於是問：“蹋烏烈聖徒，妳還能說話嗎？
　　在她眼裏，那男子撣了撣身上的焦黑，仰頭深吸壹口氣，道：“能。”
　　雲容仙子道：“我姓朱，名宗，妳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白山覷眼看著她……
　　他又不傻，朱宗朱宗，這明顯是要他叫“祖宗”，看來這位仙子對他壹口壹個“姑娘”很是不滿。
　　於是，他應了聲，“好的，朱姑娘。”
　　雲容仙子皺眉道：“叫我名字。”
　　“知道了，朱姑娘。”
　　雲容仙子頓時知道他識破了，只覺這矛頭小子還是有幾分聰明的，是個機靈人，再加上這能用肉身擋下五級符箓的本事，也確是勉強有資格與她合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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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雲容仙子查明了施鹿寺的仙神大祭時間定在七天後，她畢竟在晉王那邊有著渠道，自然會知曉時間，甚至壹定程度上知曉對方的安排。
　　朱清海通過白山和夜祿山聯系，約定好六天後提前抵達施鹿寺，並埋伏周邊。
　　……
　　……
　　六天後。
　　大軍緩緩行走於叢林間。
　　這壹日，秋風蕭瑟，入目皆是荒涼之景。
　　白山戴著青銅鬼面，與裹著灰鬥篷的雲容仙子策馬同行。
　　這些日子，兩人之間已經有所“磨合”，雲容仙子也在壹定程度上提點了交戰時雙方如何配合，總體是沒安好心，讓白山沖前面，然後她從暗處偷襲。
　　然而，這種“沒安好心”，恰好是白山需要的。
　　黃葉悠然飄落，白山雙指拈住壹片，有些出神。
　　雲容仙子瞥了他壹眼：“妳個蠻子，居然還會把目光放在秋葉之上？”
　　白山道：“只是有些感慨。”
　　“什麽感慨？”
　　“我想到了生死。”
　　雲容仙子好奇起來，仙人壹向對詩歌並不排斥，甚至會對有才華的詩人高看壹眼，這也是之前嬴鳳仙對白山看中的原因。
　　因為詩歌之中藏著感悟的玄機，在不少關鍵時刻對突破瓶頸有著奇效。
　　她側耳傾聽，想看看這粗鄙的蠻子有什麽“高見”。
　　不過，她沒報什麽期待就是了。
　　白山也不藏著掖著，只是用略顯滄桑的聲音輕聲道：“生如夏花之絢爛，不雕不敗，妖治如火；死如秋葉之靜美，不盛不亂，姿態如煙。”
　　雲容仙子愕然了下，緊接著美目陡然圓睜，強烈的不敢置信的神色閃爍其中。
　　這……
　　這怎麽可能？
　　這等蠻子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吟出這樣的句子？
　　生如夏花之絢爛……
　　死如秋葉之靜美……
　　只此兩句，她心底便生出了壹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而感覺正是感悟的前兆。
　　雲容仙子忽地又想起那天，這蠻子在枯萎的老樹下抓著酒壇狂飲烈酒，又想起這蠻子在五級符箓的火焰裏露出不屈不撓的姿態。
　　她輕聲問：“蹋烏烈，妳到底被青雲仙宗怎樣的傷害過？”
　　白山道：“他們毀了我的壹切。”
　　只是壹句，雲容仙子就有些明白了，她也毀過別人的壹切，但卻不會去在乎螻蟻的感受。
　　然而現在身邊這位已不是螻蟻，她就開始換位感受了。
　　可想來想去，雲容仙子卻又覺得惋惜。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不是深淵信徒，她說不定還會修書壹封，引他入仙門，只因這男人雖是蠻子，卻似乎……並不粗鄙。
　　不知不覺間，雲容仙子對白山的態度已經改變了。
　　走著走著……
　　前方傳來聲音。
　　“停！！”
　　朱清海擡手，暫定，停在壹處交叉路口。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後，斥候返回，這才重新上路。
　　入夜時，朱清海讓士兵們駐營在壹處河畔空地，卻並不生竈，以免昂昂的炊煙過於顯眼。
　　眾人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幹肉，就著溪水填著肚子。
　　白山幫雲容仙子盛了碗水，然後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邊，吃著幹肉，看著夜空。
　　雲容仙子也下意識地擡頭和他壹起看著天空。
　　白山道：“也不知明晚此時，還能不能與朱姑娘坐在壹起看星星。”
　　雲容仙子心底覺著好笑，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男人對她說過這種“小孩子過家家般的話了”。
　　也對，身側這毛頭小子頂多才活了二三十歲吧，自然無法看破這些紙糊的風花雪月。
　　不過，她雖然覺得好笑，卻並不是嘲笑，相反……她心底也生出了點好感。
　　於是，雲容仙子道：“明日交戰，我會以法器幫妳，妳……不要沖的太厲害，小心點。”
　　說罷，她猶豫了下，又輕聲道：“明王和我悄悄說過，這次施鹿寺來的仙人，應該是青雲仙宗排行第九的赤風真人，以及排行第十的空明子。
　　這兩人皆是師從碧逍玄女。
　　赤風真人境界修為並不高，只有顯神境初期的實力，不過他極擅陣道，尤擅以山河入陣，困人殺人於無形之間，明天……妳逢林莫入，若是繞入地形復雜之處，也莫要窮追。
　　空明子實力不凡，算是入了顯神境中後期了，妳若遇到他，全力防禦，幫我牽制住他的攻擊，我自能從旁暗殺。”
　　雲容仙子說這些，明顯是不太想眼前這個男人死掉了。
　　當然，這些信息也絕不是朱清海告訴她的，而是她告訴朱清海的。
　　白山點點頭，用略顯磁性的聲音道了聲：“多謝……明日，我會擋在妳前面的。”
　　雲容仙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也是顯神境中後期，和空明子實力差不多。
　　眼前這毛頭小子明顯不知道她的厲害。
　　不過，她已莫名地不再反感，而是問：“妳對每個女人都這樣說話麽？”
　　白山苦笑道：“我知道自己的……在這種層次的廝殺裏，我是無法殺死那些仙人的。但妳應該可以。所以我會幫妳擋下攻擊，讓妳盡可能地安心出手。”
　　雲容仙子看了他壹眼，沈默片刻，輕聲道：“明晚此時，我們再壹起看星星。”
　　白山笑了笑，道：“壹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