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征伐

　　東京街巷充斥著積雪，圍墻上蓋著白白的壹層。姚二牛推開院門，院子裏的表妹回頭壹看，臉上頓時壹喜，急忙甩了壹下手上的水，又在圍裙上麻利地擦了幾下，便起身快步走了過來：“夫君今天回來這麽早！”
　　姚二牛“嗯”了壹聲，把壹袋子“嘩嘩”作響的錢遞了過去。
　　表妹詫異地問：“才發了軍餉沒多久，怎麽又發錢了？”
　　“出征前都會賞的，回來賞得更多。”姚二牛壹邊往堂屋裏走，壹邊說。
　　“出征？”他表妹急了，“什麽時候？”
　　姚二牛道：“後天壹早。”
　　表妹更急了：“為啥壹直沒聽夫君說起？”
　　姚二牛道：“俺也是今天才知道。軍中的兄弟說，這回應該是北伐幽州，軍機不能泄露，臨時了才告訴咱們。”
　　婦人偶爾說話好像不經腦子壹樣，表妹壹急便說：“幽州不是契丹人占了，夫君能不去麽？”
　　姚二牛徑直道：“賞錢都拿了，不去？”
　　進了堂屋，壹家子人聽到聲音都來了，姚二牛的老娘反應更大，表妹要把錢給她保管，她大哭著說：“這是買二郎性命的錢吶……”
　　姚二牛沒法，只得好言勸說：“娘啊，俺是去殺敵的，不是送命的。”
　　老娘哽咽道：“都是媽生爹養的人，契丹人那麽兇，刀槍不長眼吶！”
　　姚二牛道：“上陣著實嚇人，可真沒妳們想得那麽險惡。壹上去不說十萬，最少幾萬人，打贏了的那邊，死不了多少人。壹仗下來，除了傷的，真死掉的壹般也就壹兩千。幾十個人才死壹個，運氣那麽背正好輪到俺？”
　　老娘道：“要是吃了敗仗哩？”
　　姚二牛毫不猶豫道：“不會輸。這次還是官家親征，官家打了那麽多仗，有輸過麽？”
　　表妹也反過來去勸老娘：“官家是大羿轉世，活神仙就在世上，好多人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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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城各門戒嚴，禁止城內外通行。
　　大周都城數十萬人口，平素要進出的人非常多，壹時間各城聚集了很多人，紛紛打聽，據說城門口張貼了告示，只戒嚴三天。
　　壹群人圍在告示前面，壹個戴著襆頭的中年人瞧了半天，便嘀咕道：“為啥忽然戒嚴三天，我的貨到了還沒進城……”
　　旁邊壹個漢子道：“聽說皇帝要出兵幽州，怕城裏有奸細早早去告密，要先閉城三日。俺估摸著，開城門後也會查得緊，有路引最好拿上路引哩。”
　　“這就要打幽州了！”周圍好幾個人圍了過來。
　　眾人議論紛紛，很快情緒都激動起來。收復幽雲十六州，著實叫人振奮，就算是庶民也很在意……幽州不在別處，就在河北！而且北面有強大的草原鐵騎，這不僅是國家的威嚴，而且與所有東京的人都關系很大；河北過來有啥可以擋的？黃河還會結冰封凍，就像現在，騎兵能直接從北面沖過黃河來，簡直壹馬平川。
　　城門內鬧哄哄壹片，有人大聲道：“自晉代以來失幽雲，今日終於要歸復中原了！”
　　能讓國家強大、真正保障中原的安危和大夥兒的性命家產，極大的威信之下，此時的大周鮮有人不認可郭紹的帝位。正如郭紹所言，壹樣的價值是因人們認可，皇位合法性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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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樞密院軍令要求禁軍將士第三天集結出征，並未明確究竟征伐何處。但是，禁軍將士大部分已經猜出是北伐幽州……此時的天下，還有哪個地方需要禁軍大規模出動征討？
　　臨時調兵出征，大部分人忙著與家眷道別，收拾行李。
　　不過也有壹些人在東京沒有家眷，就像河北人趙虎。
　　趙虎把賞錢存到了壹個錢莊裏，還能不能拿回來他也不在乎……要是換作以前，他賣命幹活就是為了錢財，想買馬、想積攢家底；但換了壹個處境，他忽然發現錢財並不是那麽要緊了。
　　趙虎坐在租借來的屋子裏，不用和任何人道別，就等著後天隨軍出征。他等這壹天已經很久。
　　堂屋裏空空如也，有點家徒四壁的樣子。正上方放著壹副木架，板甲掛上上面，頭盔也在上方，看起來像個皮甲的人蹲在那裏壹般。盔甲旁邊還有壹把帶鞘單刀，神火都新增的兵器，因為火器改用比較復雜的火繩機關後，就不能當狼牙棒了，壹打就會壞。
　　趙虎壹個人坐了很久，終於站起身來。他走到刀架旁邊，伸手抓起刀鞘，將單刀“唰”地拔了出來。
　　他握著到深吸壹口氣，回憶著教頭教的殺敵招式。然後站好馬步，像模像樣地比劃起來。
　　外面的光線越來越暗，趙虎的身影在堂屋門口像影子戲壹般，刀影猛地向前壹刺，身影忽然穩穩地向後壹轉身，刀也隨之壹劈，動作有力而嫻熟。
　　幾個動作反復重演，趙虎似乎壹直不厭倦，夜幕完全將領了，他依舊沒有停息之意。那身影十分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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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紹這兩日已經丟開了朝政，幹的事主要就是道別。召見宰相大臣囑咐東京政務，又與符二妹、李圓兒、周憲等等人話別，少不得壹番依依不舍。
　　他又親筆寫了壹封書信，密令京娘出宮送去董府……給董夫人高氏。
　　高氏是侍衛馬步司副都指揮使高懷德的姐姐、虎賁軍廂都指揮使董遵誨的娘，真正的貴婦，有誥命夫人的身份。雖屬官身，不過要是宦官去傳旨還是比較蹊蹺的，京娘倒是可以辦這件事。
　　等到出征前夜，郭紹便把所有私事都丟開了，他潛心溫習之前就謀劃好的方略計劃，把壹切了然於胸，註意力完全集中在軍務之上。
　　登基以來最大規模的壹場戰爭。只要勝，想要的壹切、在乎的壹切都會變得容易，回報會自然地到來。
　　曾經教他射箭的人，周通現在是麾下武將，再也不能教郭紹什麽了。但周通多年前的壹句話倒是讓郭紹記得：想得太多不是好事。
　　他仿佛看到了朦朧中的箭靶，壹支利箭毫不猶豫地、時機恰當地向靶心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