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出手，化個善緣

　　唐治見到來濟塵的時候，第壹眼竟沒認出他來。
　　才幾天沒見而已，來濟塵穿著便袍，胡須打了綹兒，發髻亂蓬蓬的，眼窩發黑，好像壹直就沒睡過安穩覺。
　　在他的公案上，高矮錯落地擺放著許多的卷宗。
　　壹群群的臺院禦史、殿院禦史、察院禦史要麽送來新的卷宗，要麽前來領取卷宗，要麽匯報自己負責的部分的最新進展。
　　大家妳壹言我壹語七嘴八舌，但是來濟塵卻能準確而迅速地切換自己的思維，接上每壹個人所敘說的問題。
　　交給他的卷宗，他看也不看，直接壹放，必然是在相關案件人員的那壹摞中。
　　向他索取的卷宗，他隨手壹翻，抽出來的就正是對方所需要的部分。
　　唐治不禁看得嘆為觀止，果然能成功的人，就沒有壹個簡簡單單。
　　妳可以鄙視他的為人，可妳不能輕視他的本領。
　　平庸的壞人，坐不到這樣的位子。
　　“唐侍禦？”
　　來濟塵忙裏偷閑，直接提起茶壺，狠狠灌了壹口釅茶以提振精神。
　　放下茶壺的時候，他才看到唐治：“妳從神武衛回來了？”
　　唐治急忙上前拱手：“是，下官回來了。這裏有兩樣東西，需要大司空看壹下？”
　　來濟塵很客氣，對他笑了壹聲，先狠狠揉了揉通紅的雙眼，這才接過書信和請柬。
　　唐治能以禦史臺侍禦史的身份去暫時接掌神武衛，這個安排壹出來，來濟塵就知道人家汝陽王到來禦史臺，絕不會威脅到他的大司空位置。
　　說不定就是為了“殺良冒功案”，人家特事特辦，進來摻和壹下。
　　既然沒有利害沖突，來濟塵對唐治便真的客氣、親切起來了。
　　“這是……什麽意思？”
　　來濟塵帶著笑容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抖了抖信件，問唐治。
　　“這是燕八劍的夫人交給下官的。下官去宮裏復命時，皇祖母問起下官在神武衛經歷，下官不敢有所隱瞞，曾提及此事。皇祖母也看過這信了。”
　　來濟塵臉上陰晴不定，道：“聖人怎麽說？”
　　“有罪者不可放過壹個，無罪者不可牽連無辜！”
　　來濟塵沈默片刻，打了個哈哈，道：“老夫知道了，關於燕八劍的案子，老夫會妥善處置。”
　　“那樣最好，大司空正忙，下官便告退了。”
　　“且慢，妳那‘殺良冒功案’，可有進展？”
　　唐治搖了搖頭：“棲遲碼頭大火，這線索便斷了，壹時沒了頭緒。”
　　來濟塵道：“坐等，是等不來線索的。這件事發生了江南，唐侍禦要想把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只怕還是要去震澤湖才能有所得。”
　　頓了壹頓，他又道：“大理寺早就派了人去江南了，我禦史臺，不可落於人後。”
　　唐治道：“下官明白，那些人可以把提調進京的人壹網打盡，但是當年明目張膽做下的潑天大案，江南地面上不可能沒有知情人或苦主了。
　　包括許諾，她當時才六歲吧？是誰把她救了，又把她藏了起來，將她養大成人？這些，她都沒有交代，如果能找到收養她的人，想必就是壹個重要證人。
　　下官不慌，原因就在於此。近日，下官會再提審壹審她，江南總是要去走壹遭的。只是，她是關在大理寺，咱們只是協審，這……要提審她，怕是不方便……”
　　來濟塵嘿嘿壹笑，道：“妳放心，賀蘭崇敏去滎澤了，滎澤若無所得，必去江南。而且，大理寺的天牢，現在由我禦史臺兼管，妳要提審她非常方便。”
　　唐治道：“既如此，那下官知道怎麽做了，下官告退。”
　　來濟塵點點頭，目送唐治出去，又往候在旁邊的壹眾禦史中壹掃，壹指其中，道：“嶽察院。”
　　嶽小洛個子矮，正踮著腳尖兒站在幾位禦史中間，壹聽召喚，趕緊擠到前邊來。
　　來濟塵將唐治交給他的書信和請柬遞給了嶽小洛。
　　燕夫人通過唐治將這證物呈了上來，就算聖人不曾看過，他也是不便視若無睹了。
　　要少辦壹個人了，來濟塵很遺憾。
　　來濟塵低聲道：“燕八將的案子，交給妳去辦，他如今，可已受了刑？”
　　嶽小洛幹笑道：“呃……是的，已經受了不下五次大刑了。”
　　來濟塵眉頭壹皺，道：“那就比較麻煩，人，是要放的，畢竟聖人發話了。但是具體怎麽做，妳懂得？”
　　嶽小洛連連點頭：“懂懂懂，下官明白，大司空放心。”
　　“嗯，去吧！”
　　嶽小洛連忙跑回自己的簽押房，將正忙碌著的司直、司錄等壹眾屬吏喚到面前。
　　“燕八將這個人，盡快結案，把他放了。不過，謀反壹事雖與他無關，但本官不信，他的屁股就幹凈的不沾壹點屎，妳們去，多多少少尋他壹點過錯出來，省得他出去後胡說八道。”
　　幾名屬吏心領神會，接過嶽小洛遞來的書信和請柬，便去籌措此事了。
　　……
　　唐治回到自己的簽押房，燕夫人正坐在那裏，強捺緊張，擺在她面前的茶壹口也沒動。
　　壹見唐治回來，燕夫人馬上站了起來，緊張地道：“大王？”
　　唐治安撫道：“燕夫人不必擔心，聖上已經發過話的，妳還怕出什麽意外麽？只不過，要結案，也要走個流程。
　　我方才去過大司空處了，當真是人人忙得腳打後腦勺，只怕燕將軍還要在禦史臺待個三兩日才能出去。”
　　燕夫人壹聽，心頭壹塊大石落了地，忍不住熱淚橫流，又要下跪。
　　唐治連忙攔住，壹番勸撫，說是這邊壹要放人，馬上通知她來接人，若三日還無消息，她可以再來找他。
　　燕夫人得了唐治這句話，這才千恩萬謝地出去。
　　自從法司四大天王上位，他們抓人，壹向是站著進去，橫著出來。小罪進去，大罪出來。能免罪，能活著從裏邊再走出來的，寥寥無幾。
　　如今總算是吃了顆定心丸，燕夫人對唐治的感激可想而知。
　　唐治送走了燕夫人，想起來濟塵催促的案子，便道：“唐大寬、段小黑他們呢？”
　　唐治雖然回來了，但南容女王帶著二胡，率領他的親軍還在神武衛。
　　唐治雖然不覺得神武衛會出什麽問題，但是小心為上，還是把徐伯夷和成語兄弟也留在了那邊。
　　有徐伯夷的心機、南榮女王調兵遣將的能力，神武衛中真有什麽人想暗中搞些小動作便也不容易。
　　而禦史臺這邊，現在除了形影不離的小跟班羅克敵，便只有他從朔北帶回來的律政三劍客了。
　　羅克敵道：“如今禦史臺上下，所有的人都派上了用場。他們三位，負責管理禦史臺和大理寺兩邊所有監獄事務，此刻想來正在天牢那邊。”
　　唐治道：“那正好，妳去找找他們，叫他們把許諾提來，本官要再審。”
　　羅克敵答應壹聲，便匆匆離開了。
　　唐治再回到自己簽押房，不禁大皺眉頭。
　　方才回來，只顧答對燕夫人，沒有仔細看看自己這簽押房。
　　如今壹瞧，不光公案上擺滿了各種待辦的卷宗，旁邊還有許多原本放在其他放間的雜物，如今因此壹些房間騰出來做為關押犯人的所在，所以裏邊的東西都搬出來，堆得到處都是。
　　唐治搖搖頭，回到後院往右壹拐，進了自己的小休息室。
　　還好，還算給他留了壹塊凈土，也就這兒沒有被亂七八糟的雜物所充塞。
　　唐治打開櫃子，換了身便袍和輕便的鞋子，到了院中，便使開了壹趟拳法。
　　在這冷兵器時代，能有壹身高明的武功，對壹個人的幫助太大了。
　　所以唐治壹直勤練不輟，風雨不誤。
　　衙神祠內，壹共關了五個女犯，許諾此時正倚著供桌，貼著供臺假寐。
　　供桌上躺了壹個受過刑的老婦，不時哼哼唧唧幾聲。
　　墻角處也坐了兩個，肩並著肩，卻並沒有說話。
　　在壹個牢房關得久了，大家都很木訥，也沒什麽話題可以聊了。
　　此外還有壹個女犯，卻是那個因受賄而入獄的刑部主事新納的小星。
　　看她年紀，不過二十六七，尚未受過刑罰，容色依舊嬌媚，仿佛熟透了的壹枚蜜桃兒。
　　她本是風塵中的女子，原以為上了岸，立馬就做了這麽大官的如夫人，是她的大福氣。
　　哪知道，才做了壹個多月的官夫人，便成了囚犯，實是心有不甘。
　　正自怨自艾，唐治換好便服，從那小屋中出來，在院中打起了拳。
　　那女子聽到虎虎拳風，便走到窗欞邊，向外望去。
　　……
　　“多謝葉主事，多謝葉主事，葉主事對唐某，真如再造之恩吶！”
　　唐停鶴抱緊了官服、印信、告身，激動得心花怒放。
　　吏部主事葉弘祖矜持地壹笑：“本官只是秉持壹顆公心，為朝廷選官罷了，安樂侯要謝，該謝朝廷，不該謝葉某。”
　　葉主事很滿意，安樂侯唐停鶴固然是虎落平陽，可是，他的私產並未被查抄。
　　北朔王府幾代人的積蓄啊！
　　所以，唐停鶴才有偌大手筆，直接壹幢豪宅，加壹個百媚千嬌的美人兒。
　　葉主事受了人家好處，也是真辦事兒，這不，就給唐停鶴謀了壹個肥差。
　　加度支郎中銜，權知廣陵鑄錢使。
　　廣陵可是西京、東京之外，大周第三大繁華城市。
　　而鑄錢使，也是個肥差，唐停鶴自然眉開眼笑。
　　千恩萬謝地離開吏部，唐停鶴都沒回府，立即去了軍營，拜見義父丘神機。
　　丘神機坐鎮軍中，不得稍離，他在自己的寢帳中接見了唐停鶴，聽了他說出所任官職，不禁撫須微笑。
　　“好！很好！為父曾囑咐他，給妳往南邊調，熬上幾年資歷，也洗壹洗北邊的背影。他倒是真上了心，人家的好處，妳要常記心頭，知恩圖報。”
　　“是是是，義父教誨，孩兒牢記心頭。”
　　丘神機欣慰地壹笑，又將聲音壓低了些：“我朝，共有七處鑄錢司，廣陵鑄錢司是第四大鑄錢司，有鑄爐八口。
　　妳此去，可以避開動蕩，在那裏，要好好掌握本務。等來日……，那時是要鑄新錢的，妳若能造出本朝最好的錢，便是壹樁大功。到時，朝中自有為父替妳說話，明白了麽？”
　　唐停鶴心領神會，激動地道：“義父放心，孩兒知道怎麽做了，此去，定不負義父希望！”
　　萬種豪情，油然而升。
　　唐停鶴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熱血沸騰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