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果斷，蝮蛇螫手

　　陳俊彣招了。
　　在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之後，他實在承受不了那種巨大的痛苦了。
　　於是，他慘叫著、顫抖著喊出了“我招”兩個字。
　　陳琛情急之下喝命陳俊彣閉嘴，陳俊彣痛哭著道：“爹啊，兒受不了啦，真的受不了啦，我不怕死，我寧可死，我真的受不了啦……”
　　只這壹句話，便暴露了陳琛的身份。
　　賀蘭崇敏雖沒經驗，但他身邊那些老吏卻有經驗。
　　在黃錄事提醒之下，賀蘭崇敏迅速把陳俊彣單獨提到了另壹間禪房訊問。
　　陳俊彣已經崩潰了，他現在什麽都不想了，只求速死，哪怕是拉上親人壹起死。
　　這樣活著，他實在承受不住了。
　　在他有問必答，招出所有之後，賀蘭崇敏趁熱打鐵，又分別提審了那些死士。
　　二少爺都已經招了，他們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於是，壹份份口供，又落到了賀蘭崇敏和唐治派來的書記官手中。
　　陳琛面對這壹切，已經完全無力阻止。
　　他被捆在柱子上，兩眼呆滯，似乎就連靈魂，都被擊得粉碎。
　　他知道，現在，他才是真的完了。
　　他的家人全都要完了，壹個也跑不了！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這報應，可能來得遲了些，但他終究，是避不過去了。
　　……
　　半夜的時候，唐治被人叫醒了。
　　因為賀蘭崇敏連夜從金山寺下來了。
　　賀蘭公子架著拐，神采飛揚。
　　“大王，在下有壹事相求。”
　　壹進船艙，剛剛吃力地坐下，賀蘭崇敏便開門見山：“我知道妳不待見我，說實話，我看妳也不順眼。”
　　賀蘭崇敏微微壹笑：“吶，我現在請妳幫個忙，只要妳答應，江南殺良冒功案，我不與妳爭功。而且，了了這件心願，我馬上回京，絕不跟妳搗亂。”
　　唐治披著壹件睡袍，打個了哈欠，懶洋洋地道：“這沒頭沒腦的，妳究竟在說什麽？”
　　賀蘭崇敏向前探了探身子，沈聲道：“妳有王命旗牌，可以就地調兵。”
　　“對啊，怎麽了？”
　　“調壹支兵給我，我要去找陳琛的家眷。只要妳答應，陳琛和他兒子，還有山上所有的犯人，我全都移交給妳。”
　　賀蘭崇敏“嘿嘿”地笑道：“他們可是奔著殺我來的，我接管此案，合情合理吧？再說了，我就是想耍賴皮，妳還想硬搶不成？”
　　賀蘭崇敏伸出壹根手指：“可是，妳只要答應我這個條件，就這壹個條件，我立即退出，全都給妳。”
　　唐治凝視賀蘭崇敏片刻，道：“妳還真是壹個睚眥必報的人。”
　　“多謝誇獎，妳答不答應呢？”
　　唐治沈默片刻，揚聲道：“小羅。”
　　羅克敵應聲進來，唐治道：“帶上旗牌官，隨賀蘭公子走壹趟。”
　　賀蘭崇敏伸出大指，向唐治翹了翹：“爽快！”
　　賀蘭崇敏壹扭頭：“喬書辦。”
　　喬書辦屁顛屁顛地進來，讒笑道：“賀蘭評事？”
　　賀蘭崇敏道：“妳留下，把陳琛父子，壹應人犯，移交給汝陽王。咱們從滎澤壹路下來，查案的所有卷宗，也壹並移交。”
　　喬書辦壹呆，但還是沒忘了應壹聲是。
　　賀蘭崇敏抓住雙拐，很熟練地往腋下壹挾，便向外走去，走得龍騰虎躍、叮當作響的。
　　……
　　兩盞立在壁角，精美絕倫的樹燈上，各有十五枝插在青銅樹燈不同位置的蠟燭。
　　光明將整個房間照得壹片通明。
　　這是壹間閨閣內室，這裏邊壹凳壹椅、壹幾壹案、櫥櫃床榻、臺架屏風，無不擺放有致，用料名貴，做工考究，可又不顯壹絲奢華。
　　紫檀屏風和鏤空的博古架將內室又分隔成幾個功能區域，其中最大的部分，是床榻與梳妝臺的擺放區域。
　　妝臺上釵鈿釧鐲，無不晶瑩璀璨，寶氣珠光。
　　壹張四面鏤孔的紫檀板壁將壹面大大的六尺銅鏡嵌在中間，清光瑩然。
　　鏡中，壹個身披輕紗的美人兒款款走來，赤著雪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與鏡外的她，明眸對視。
　　這是壹張靈秀而嬌媚的俏靨，肌膚在燭光下蒙上了壹層水霧般瑩潤！
　　這等考究的所在，卻只是孟姜在這裏的壹個臨時住處。
　　而這鏡中的美人兒，自然就是孟姜本姜。
　　輕紗遮體，腰間淺淺地系著壹條帶子，顯得有些慵懶的嫵媚。
　　她纖長的指上，拈著壹只剔透的水晶杯，杯中有殷紅的葡萄美酒。
　　孟姜呷了壹口酒，想了壹想，便側了身，用壹只手將蔽體的輕紗往後壹撩，便露出半輪明月，剛煮熟的蛋清兒壹般。
　　只是，上面有壹塊烏青，那是唐治的足背掃中的地方，雖說沒用全力，可是怎麽可能不留淤青。
　　孟姜恨恨地放下了蔽體的輕紗，狠狠地抿了壹口葡萄酒：“啊……真是壹個混蛋吶……”
　　壹側地氈上，跪坐著壹個中年婦人，容貌娟秀。
　　看到孟姜的舉動，她眸中掠過壹絲笑意，忍俊不禁地低下頭去。
　　她是古夫人，小古的母親。
　　小古和程蝶兒，父母俱在，只是他們的父母壹直在孟姜身邊聽用。
　　倒是小古和程蝶兒此前尚未成年，而老古和老程，這些年不大被孟姜差遣任務，這次才壹並調出來，去了唐治身邊。
　　孟姜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我武功比他強，如果不是壹早認出了他來，對他手下留了情，他能踢中我？
　　可是……找誰說理去呀，說我明明能打過他？我堂堂隱宗宗主，能掉那架兒？
　　可正因為覺得自己委屈，卻又無法辯白，她才郁悶。
　　古夫人卻很開心，這樣的宗主，才是壹個這樣年紀的正常女孩兒啊。
　　她壹直覺得，為了讓孟姜能勝任宗主的身份，把她調教的過於理智，凡事只從利益得失去算計，對孟姜來說，是壹件很可悲的事情。
　　古夫人雖然忍住了笑，孟姜還是感應到了，她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頓時又是壹種懊惱。
　　“咳！”
　　孟姜咳嗽壹聲，威儀再現。
　　燭光在她身上罩起壹層淡淡若無的光暈，宛如煙籠芍藥，不可方物。
　　“我打算離開江南了，先去廣陵壹趟，然後就回關中。”
　　古夫人吃驚地道：“陳琛已經落到唐治手中，宗主……不管了？”
　　“不管了！”
　　孟姜走到榻邊，愜意地往被上壹靠，兩條長腿壹疊。
　　“盧家的野心太大了，活該它得壹些教訓。如果不是盧家，關隴那些門閥，未必會攪出這麽多事兒來。”
　　孟姜悠然地呷了壹口酒：“古夫人，妳先回去，給盧家傳句 話。”
　　古夫人恭謹地道：“請宗主示下。”
　　孟姜道：“告訴盧家，馬上和陳琛做壹個切割，從此偃旗息鼓吧。不然的話……”
　　孟姜的眉頭跳了跳，唐治那個掃把星，不會去她的老窩搞事情吧？
　　不會不會，他是唐姓，他是前朝大炎血脈，女帝絕不會放他回唐氏龍興之地的。
　　這樣壹想，孟姜頓時心安了許多。
　　古夫人恭聲道：“是，屬下記下了。”
　　她猶豫了壹下，又道：“此事，要不要告知葉東來？”
　　孟姜歪著頭想了想，道：“不必了，他和關隴那些人，關系密切著呢，盧家知道了，他也就知道了，我要巴巴兒地去告他？嘁！”
　　……
　　海浪輕輕地拍擊著沙灘，壹條海船靜靜地停泊在近海處。
　　然後，大船上放下了壹條小船，七八個人從大船上下來，那小船便駛向岸邊。
　　岸邊，早有幾個人候在那裏，沒有挑燈，夜色下，三道人影，攏著披風，靜靜地站在那裏，看到小船駛近，這才迎了過去。
　　船上第壹個下來的是貍奴，然後是押著曹晟的兩個玄鳥衛，接著才是賀蘭嬈嬈。
　　岸上那三個人齊齊壹抱拳，躬身道：“見過大王。”
　　賀蘭嬈嬈悄悄潛到江南，不動聲色地暗中調查，最終追查到曹家的可疑。
　　為了抓捕曹晟而不打草驚蛇，她耐心等到曹晟出海。
　　而在此期間，她又查清了曹晟和雙嶼海盜的關系，再想辦法進入雙嶼島，並與福州水師裏應外合，將雙嶼海島壹舉消滅。
　　此事之後，她就地審訊曹晟，拿到確實口供之後，這才又悄然回返陸地。
　　此刻見到自己安排的接應人員，賀蘭嬈嬈馬上問道：“陸上情形如何了？雙嶼覆來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回來了，曹家可有反應？”
　　那人道：“正要稟報大王。”
　　他把曹老太爺被人綁票的事說了壹遍，賀蘭嬈嬈黛眉壹蹙，疑惑道：“這麽巧？”
　　那人道：“此外，姑蘇、無錫那邊，也鬧騰的厲害。”
　　他把黿頭雅集士子發難，唐治調兵抓捕士子，江南士紳此刻正響應無錫張老太爺號召，紛紛趕赴姑蘇向唐治發難的消息又說了壹遍。
　　賀蘭嬈嬈要扮東瀛藝伎，要潛入雙嶼島，要調動福州水師，這些事說來只需壹個結果，可這個過程要實施起來卻是非常復雜的，所以她很早就出海了。
　　她出海時，還只知道唐治到了江南，那時就連潘真人都還沒有被抓起來呢。
　　她沒想到，就這麽壹段時間，唐治已在江南成了過街老鼠，被人群起而攻之，搞得如此狼狽。
　　唐治若不是被欺負的太狠，以他謀而後動的穩重性格，又怎麽會悍然抓捕百余名士子，卻不考慮激怒整個江南士族的後果？
　　賀蘭嬈嬈有點生氣了，江南士族也太狂妄了吧？簡直是欺人太甚。
　　如今，我有曹晟在手，倒要去姑蘇好好打他們的臉。
　　想到這裏，賀蘭嬈嬈吩咐道：“走，我們回去，只歇壹晚。明日壹早，給我備好船，我要，去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