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憤怒的香蕉

歷史軍事

武朝末年,歲月崢嶸,天下紛亂,金遼相抗,局勢動蕩,百年屈辱,終於望見結束的第壹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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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三章 焚風(三)

贅婿 by 憤怒的香蕉

2019-2-1 17:32

  陽春三月,庭院裏的新樹已發芽了,驟雨初歇,樹枝上的綠意濃的像是要化成水珠滴下來。
  “……我的爺爺,我記得是個古板的老家夥。”
  “……出身便是書香世家,壹輩子都沒什麽出奇的事情。幼而好學,年少中舉,補實缺,進朝堂,然後又從朝堂上下來,回到家鄉教書育人,他平時最寶貝的,就是存在那裏的幾屋子書。現在想起來,他就像是大夥兒在堂前掛的畫,壹年四季板著張臉嚴肅得不得了,我那時候還小,對這個爺爺,平素是不敢親近的……”
  “……遼人殺來的時候,軍隊擋不住。能逃的人都逃了,我不害怕,我那時候還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家裏人都聚集起來了,我還在堂前跑來跑去。老頭子在廳堂裏,跟壹群硬邦邦的叔叔伯伯講什麽學問,大家都……正襟危坐,衣冠整齊,嚇死人了……”
  “……我哇哇大哭,他就指著我,說,家裏的骨血有壹個人傳下去就夠了,我他娘的……就這樣跟著壹幫女人活下來。走之前,我爺爺牽著我的手……我忘了他是牽著我還是抱著我,他拿著火把,把他寶貝得不得了的那排屋子放火點了……他最後被剝了皮,掛在旗桿上……”
  院子裏,廳堂前,那樣貌猶如女子壹般偏陰柔的書生端著茶杯,將杯中的茶倒在屋檐下。廳堂內,房檐下,武將與士兵們都在聽著他的話。
  “……他不喝酒,所以敬他以茶……我後來從奶奶那邊聽完這些事情。壹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去死前做得最認真的事情不是磨利自己的刀槍,而是整理自己的衣冠,有人衣冠不正還要被罵,神經病……”
  “……我,從小什麽都不理,什麽事情我都做,我殺過人、生吃過人,我不在乎自己衣冠不整,我就要別人怕我。老天就給了我這麽壹張臉,我家裏都是女人,我在京城學堂上學,被人取笑,後來被人打,我被人打不要緊,家裏只有女人了怎麽辦?誰笑我,我就咬上去,撕他的肉,生吞了他……”
  “……後來有壹天,我十三歲,壹個京城當官的家夥欺負我家沒有男人,調戲我那性子弱的姑媽,我撲上去撕了他半張臉,掏了他的壹只眼睛,嚼了。周圍的人嚇壞了,把我抓起來,我指著那幫人告訴他們,只要我沒死,遲早有壹天我會到他家去,把他家老老小小生吞活剝……後來我就被送到北邊來了……那家夥現在都不知道在哪……”
  他將第二杯茶往泥土中倒下。
  “……我在北方的時候,心中最牽掛的,還是家裏的那些女人。奶奶、娘、姑媽、姨媽、姐姐妹妹……壹大堆人,沒有了我她們怎麽過啊,但後來我才發現,就算在最難的時候,她們都沒輸給……哈哈,輸給妳們這幫男人……”
  “……我這樣的性格,原本也更應該跟著那寧魔頭壹起做事,但後來我沒跟上去,不是因為家裏的這些親人……說起來也怪,寧魔頭動手造反的時候,我跟他的關系也挺好的,但他就是沒有通知過我,壹點端倪都沒有露出來……”
  “……我王家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可我自小就沒覺得自己讀過多少書,我想當的是俠客,最好當個大魔頭,所有人都怕我,我可以保護家裏人。讀書人算什麽,穿著書生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殺敵?可是啊,不知道為什麽,那個迂腐的……那幫迂腐的老東西……”
  他在地上,倒下第三杯茶,眼中閃過的,似乎並不只是當年那壹位老人的形象。喊殺的聲音正從很遠的地方隱隱傳來。壹身長袍的王山月在回憶中停留了片刻,擡起了頭,往廳堂裏走。
  “……那幫老東西啊,我卻不得不尊重他們……”
  他走到廳堂那頭的桌邊,拿起了高高的冠帽。
  “……諸位都是真正的英雄,過去的這些日子,讓諸位聽我調度,王山月心有慚愧,有做得不當的,今日在這裏,不壹壹向諸位道歉了。女真人南來的十年,欠下的血債罄竹難書,我們夫妻在這裏,能與諸位並肩作戰,不說別的,很榮幸……很榮幸。”
  將高高的帽子戴上,緩慢而沈穩地系上系帶,用長長的簪子固定起來。然後,王山月伸手抄起了桌上的長刀。
  “……諸位,看起來大名府已不可守,我們在這裏拖住這些家夥半年,該做的已經做到,能不能出去我不敢說。在眼下,我心中只想親手向女真人……討回過去十年的血債——”
  刀鋒的寒光閃過了廳堂,這壹刻,王山月壹身雪白袍冠,看似文質彬彬的臉上露出的是慷慨而又豪邁的笑容。
  “諸位兄弟,女真勢大,路已走絕,我不知道我們能走到哪裏,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活著出去,即便能活著出去,我也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我們能將這筆血債,從女真人的手中討回來。但我知道、也確定,終有壹天,有妳我這樣的人,能復我華夏,正我衣冠……若在場有人能活著,就幫我們去看吧。”
  他笑了笑:“……現在,我們去討債。”
  有應和的聲音,在人們的步伐間響起來。
  武建朔十年三月二十三,大名府外墻被攻破,整座城池,陷入了激烈的巷戰之中。經歷了長達半年時間的攻防之後,終於入城的攻城士兵才發現,此時的大名府中已密密麻麻地構築了許多的防禦工事,配合炸藥、陷阱、四通八達的地道,令得入城後稍稍松懈的軍隊首先便遭了迎頭的痛擊。
  不過失去城墻的防守畢竟已經被削弱太多。坐鎮大名府的女真將領完顏昌長於內政後勤,兵法以保守著稱,他指揮著二十余萬的漢軍入城清掃,掘地三尺步步為營的同時,大肆的招降願意投降的、陷入絕路的守城軍隊,於是到得破城的第三天,便已經開始有小股的部隊或個人開始投降,配合著女真人的攻勢,破解城內的防禦線。
  亦有軍隊試圖向城外展開突圍,然而完顏昌所率領的三萬余女真直系部隊擔起了破解突圍的任務,優勢的騎兵與鷹隼配合掃蕩追逐,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生離大名府的範圍。
  被王山月這支軍隊突襲大名,此後硬生生地拖住三萬女真精銳長達半年的時間,對於金軍而言,王山月這批人,必須被全部殺盡。
  逐步攻城掃蕩的同時,完顏昌還在緊緊盯住自己的後方。在過去的壹個月裏,於林州打了勝仗的華夏軍在稍稍休整後,便自西北的方向奔襲而來,目的不言自明。
  挾著大敗術列速的威勢,這支軍隊的行蹤,嚇破了沿途上不少城池守軍的膽子。華夏軍的行蹤幾度出現在大名府以北的幾個屯糧重鎮附近,幾天前甚至瞅了個空隙突襲了北面的糧倉肅方,在原本李細枝麾下的軍隊大部分被調往大名府的情況下,各地的告急文書都在往完顏昌這邊發過來。
  但完顏昌視若無睹。
  至於三月二十八,大名府中有半數地方已經被清掃光,這個時候,女真的軍隊已經不再接受投降,城內的軍隊被激起了哀兵之誌,打得頑強而慘烈,但對於這種情況,完顏昌也並不在乎。二十余萬漢軍部隊從城市的各個方向進入,對著城內的萬余殘兵展開了最為猛烈的攻擊,而三萬女真士兵屯於城外,無論城內死了多少人,他都是按兵不動。
  他在等待華夏軍的過來,雖然也有可能,那只軍隊不會再來了。
  壹萬三對戰術列速的三萬五千人,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傷元氣,如果這支軍隊不過來,他就先吃掉大名府的所有人,然後轉頭以優勢兵力淹沒這支黑旗殘兵。如果他們魯莽地過來,完顏昌也會將之順口吞下,從此底定江北的戰事。
  ……
  時間回去兩天,大名府以北,小城肅方。
  在奪得了這裏的倉儲後,自林州血戰中轉戰過來的華夏軍隊伍,得到了壹定的休整,吃了幾天的飽飯。
  林州的壹場大戰,雖然最終擊敗術列速,但這支華夏軍的減員,在統計之後,接近了壹半,減員的半數中,有死有重傷,輕傷者還未算進去。最終仍能參與戰鬥的華夏軍成員,大約是六千四百余人,而林州守軍如史廣恩等人的參與,才令得這支軍隊的數目勉強又回到壹萬三的數量上,但新加入的人手雖有熱血,在實際的戰鬥中,自然不可能再發揮出先前那般頑強的戰鬥力。
  對於能否繼續援救大名府,軍隊當中有過多次的討論。在原本的計劃中,華夏軍援防晉地,助晉王地盤首先建立起壹個相對牢固的抗金聯盟,而後在稍有余裕之時向晉王借兵,突襲大名府協助王山月突圍,這是最為理想的狀態。如今自然是不可能了。
  壹萬三千人對陣術列速已經極為面前,在這種殘破的狀態下,再要突襲有女真軍隊三萬、漢軍二十余萬的大名府,整個行為與送死無異。這段時間裏,華夏軍對周邊展開多次騷擾,費盡了力量想要得到完顏昌的反應,但完顏昌的應對也證實了,他是那種不出奇兵也絕不好應付的堂堂將領。
  對於這樣的將領,甚至連僥幸的斬首,也不必有期待。
  不去救援,看著大名府的人死光,前去救援,大家綁在壹起死光。對於這樣的選擇,所有人,都做得極為艱難。
  但到得這天夜裏,決定還是做出來了……
  ……
  三月二十六,肅方鎮外的校場附近,有壹堆堆的篝火燒起來。
  在之前的華夏軍中,就時常有整肅軍紀或是提振軍心的動員會,吸收了新成員之後,這樣的會議更加的頻繁起來。即便是新加入的華夏軍成員,此時對這樣的聚會也已經熟悉起來了。會場以團為單位,這天的動員會,看起來與前些日子也沒什麽不同。
  東側的壹個會場,參謀李念隨著史廣恩入場,在稍稍的寒暄之後開始了“講課”。
  “……在小蒼河時期,壹直到如今的西南,華夏軍中有壹眾稱呼,叫做‘同誌’。何謂‘同誌’?有共同誌向的朋友之間,互相稱呼同誌。這個稱呼不勉強大家叫,但是是非常正式和鄭重的稱呼。”
  “……華夏軍的誌向是什麽?我們的祖祖輩輩從千萬年前生於斯長於斯,我們的祖先做過很多值得稱頌的事情,有人說,中國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我們創造好的東西,有好的禮儀和精神,因此稱之為華夏。華夏軍,是建立在這些好的東西上的,那些好的人,好的精神,就像是眼前的妳們,像是其它華夏軍的兄弟,面對著氣勢洶洶的女真,我們絕不屈服,在小蒼河我們打敗了他們!在林州我們打敗了他們!在徐州,我們的兄弟仍然在打!面對著敵人的踐踏,我們不會停止抵抗,這樣的精神,就可以稱之為華夏的壹部分。”
  “……這世上還有其它很多的美德,即便在武朝,文臣真正為國事操心,武將戰死於殺場,也都稱得上是華夏的壹部分。在平時,妳為百姓做事,妳關心老弱,這也都是華夏。但也有骯臟的東西,曾經在女真第壹次南下之時,秦丞相為國家盡心竭力,秦紹和死守太原,最終無數人的犧牲為武朝挽回壹線生機……”
  “……但是為了朝堂爭鬥、勾心鬥角,朝廷對太原不做援救,以至於太原在苦守壹年之後被打破,滿城百姓被屠,太守秦紹和,身體被女真剁碎了,頭掛在城門上。京城,秦丞相被下獄,發配三千裏最終被殺死在路上。寧先生金殿上宰了周喆!”
  “……這些年來,小蒼河也好,西南也罷,很多人說起來,覺得即便要造反,也不必殺了周喆,否則華夏軍的退路可以更多,路可以更寬。聽起來有道理,但事實證明,那些覺得自己有退路的人做不了大事情!這些年來,武朝的路越走越窄了,而我們華夏軍,從小蒼河的絕境中殺出來,我們越來越強!就是我們,打敗了術列速!在西南,我們已經打下了整個成都平原!為什麽——”
  李念揮著他的手:“因為我們做對的事情!我們做優秀的事情!我們壹往無前!我們先跟人拼命,然後跟人談判。而那些先談判、不成之後再妄想拼命的人,他們會被這個天下淘汰!試想壹下,當寧先生看見了那麽多讓人惡心的事情,看到了那麽多的不公平,他吞下去、忍著,周喆繼續當他的皇帝,壹直都過得好好的,寧先生如何讓人知道,為了那些枉死的功臣,他願意豁出去壹切!沒有人會信他!但他殺了周喆,這條路很難走,但是不把命豁出去,天下沒有能走的路——”
  “……我們這次南下,大家多少都明白,我們要做什麽。就在南邊,完顏昌帶著二十多萬的軟骨頭在進攻大名府,他們已經進攻半年了!有壹群英雄,他們明知道大名府附近沒有援軍,進去之後,就再難全身而退,但他們依然搭上了全副家當,在那裏堅持了半年的時間,完顏宗弼帶著三十萬大軍,試圖攻打過他們,但沒有成功……他們是了不起的人。”
  呼嘯的火光映照著人影:“……但是要救下他們,很不容易,很多人說,我們可能把自己搭在大名府,我跟妳們說,完顏昌也在等著我們過去,要把我們在大名府壹口吃掉,以雪術列速慘敗的恥辱!諸位,是走穩妥的路,看著大名府的那壹群人死,還是冒著我們深入險地的可能,嘗試救出他們……”
  “……那壹群人中,他們很多在女真人南下的過程裏失去了家人,很多人因為反抗沒有了兄弟姐妹、父母親人,他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他們義無反顧。那壹位王山月王將軍,他全家的男人在過去的反抗裏都已經死絕了,他是王家唯壹的獨苗,但他留在了大名府。在去年,奪大名府的過程裏,這位王將軍說,不需要華夏軍再來營救……”
  “就在兩天前,大名府的城墻已經被攻破了,城內現在正在打最後的巷戰……”
  風打著旋,從這廣場之上過去,李念的聲音頓了頓,停在了那裏,目光環顧四周。
  “我們要去營救。”
  他道。
  “——因為這是對的事情,這才是華夏軍的精神,當這些英雄,為了抵抗女真人,付出了他們所有東西的時候,就該有人去救他們!哪怕我們要為之付出很多,哪怕我們要面對危險,哪怕我們要付出血乃至生命!因為要打垮女真人,只靠我們不行,因為我們要有更多更多的同誌之人,因為當有壹天,我們陷入那樣的險境,我們也需要千千萬萬的華夏之人來救援我們——”
  “這世道是壹條很窄的路!豁出命才能走過去!這些雜碎擋在我們的面前,我們就用自己的刀砍碎他們,用自己的牙齒撕碎他們,諸位……諸位同誌!我們要去大名府救人了!這壹仗很難打,非常難打,但沒有人能正面擋住我們,我們在林州已經證明了這壹點。”
  他的聲音已經落下來,但並非低沈,而是平靜而堅定的語調。人群之中,才加入華夏軍的人們恨不得喊出聲音來,老兵們沈穩巋然,目光冷峻。火光之中,只聽得李念最後道:“做好準備,半個時辰後出發。”
  他揮揮手,將發言交給任團長的史廣恩,史廣恩眨著眼睛,嘴唇微張,還處於振奮又震驚的狀態,方才的高層會議上,這名叫李念的參謀提出了很多不利的因素,會上總結的也都是這次去將要面臨的局面,那是真正的九死壹生,這令得史廣恩的精神頗為灰暗,沒想到壹出來,負責跟他配合的李念說出了這樣的壹番話,他心中熱血翻湧,恨不得立刻殺到女真人面前,給他們壹頓好看。
  李參謀真是了不得……用力的鼓掌中,史廣恩心中想到,這仗打完之後,要好好地跟李參謀學學這般講話的本領。
  但這樣的機會,始終沒有到來。
  三月二十八,大名府救援開始後壹個時辰,參謀李念便犧牲在了這場激烈的大戰之中,此後史廣恩在華夏軍中征戰多年,都始終記得他在參與華夏軍初期參與的這場動員會,那種對現狀有了深刻認知後仍舊保持的樂觀與堅定,以及隨之而來的,那場慘烈無已的大援救……
2017年總結
  先跟大家道個歉,最近壹年,更新實在是有些糟糕。
  這是我進入三十歲後的第三個年頭,三十而立,平心而論,有很多可以說的,可以炫耀的。網文行業蓬勃發展,我賺的錢也多了起來,不像前幾年那樣仍舊需要為花銷操心了,17年,賣掉了版權,影視劇開始做了,我得了兩個獎,壹個是“第二屆網絡文學雙年獎”的銀獎,壹個是“茅盾網絡文學新人獎”,當了湖南網絡作家協會的副主席,參與了幾次活動,接受過幾次采訪,可以說很是滿足虛榮心了。
  跟家人的生活基本上了正軌。我們買了壹條小狗,兩個多月的邊牧,小狗進到家裏十天,我處於壹種高度緊張的狀態裏,早睡往往做不到,但必須早起,給小狗做吃的,給它換籠子下的尿不濕,清理糞便,每天盯著教小狗在哪裏上廁所之類,小狗取名叫小熊,很是可愛。
  之所以買了這條小狗,是因為身體不得不開始鍛煉了,去年的時候,我發現我自己已經做不了壹個引體向上,我有膽結石和脂肪肝,可能還有更多的問題。在長期埋頭寫書的過程裏,我很少抽出時間鍛煉,即便在意識到問題之後,斷斷續續的鍛煉其實也解決不了多少問題。邊牧是運動量極大的狗,壹歲之後它們每天的運動量大概是三十公裏起步,甚至能跑九十公裏,買之前我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買了之後查資料,我說也罷。
  也罷,如果壹切理想,這條小狗會折騰我十多年,大概能讓我保持壹個好的身體抵達寫作的彼岸,這十天雖然每天都累,但是前天晚上在小區的公園裏,我發現自己能做壹個引體向上了……無論如何,這就是我三十三歲時的狀況,對於這壹切是否值得,我無法衡量。
  小狗終於能在紙尿布上上廁所,進籠子也不鬧了,這兩天我擠出時間來,泡上咖啡坐在電腦前碼字,忽然有種久違的新鮮感,像是我以前上學時的感覺,上完課、寫完了作業,我在自習課或是課間的空余時間裏埋頭寫下壹個故事的開端,對於文學的美感充滿了憧憬。
  今天二十六,壹七年還有幾天就要過去了,晚上九點多我將小狗扔進籠子——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寫出壹章完整的贅婿來,我寫了壹個小開頭,覺得有趣,然後找到壹首很久沒有聽過的、於我而言卻非常重要的歌來,是王箏的,寫的時候我曾經反復地聽這首歌,我想象壹個母親看著孩子、輕哼著對他將來的憧憬,然而這個晚上我卻忽然看見自己。
  “和妳壹樣我也不懂未來還有什麽
  我好想替妳阻擋風雨和迷惑
  讓妳的天空只看見彩虹
  直到有壹天妳也變成了我……“
  我十多歲的時候心懷對文學的愛好,在當時已逐漸變得灰暗的生活中,它總能給我暫居的地方,我在其中看見壹個壹個新的世界,體會壹段又壹段的人生。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我放棄了大學,在工作的間隙中寫各種各樣讓我覺得新奇的東西,我看人心中所想,每當想通壹件事情,都為之興奮雀躍。
  我憧憬巴爾紮克、憧憬雨果、憧憬魯迅、憧憬路遙、憧憬史鐵生……憧憬每壹個抵達完美境界的作者。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出來人們說我有野心,沒有啊,我小學四年級的目標也是寫,沒有這種想法的人,對我來說反而無法理解。
  我三十三歲了,與過去的不同在哪裏呢?我想,在於我已經能夠丈量出與完美之間的具體的距離。十幾歲二十歲時,我只知道最終要去到某個地方,距離無比遙遠,我反而充滿了鬥誌與享受的情緒。但隨著我逐漸量清楚了與完美的距離,生活與文學於我,就變得愈發嚴苛起來。而丈量清楚了距離,不代表我這輩子能夠達到它,但此後的每壹步,我都只能戰戰兢兢了。
  我現在看著以前那個在窘迫中擁抱文學的自己,很是羨慕,我有很多話想說給他聽,但真是太快了,他轉眼間就變成了我。
  我想著,將來的我也會變成其他人。
  不久之前有人在微博上私信我,是經常會有的壹種信息:這人認為我的寫得最好,他當初跟得很爽,寫得渣,他不喜歡,他跑去發帖,被人刪帖禁言了,這人認為,他是真心覺得渣的,他翻來覆去氣不過,還非得跑來跟我說這些……似乎在期待我的某種回答。
  我看過壹眼之後,把人拉進了黑名單。
  我從不挽留誰,我也從不在意誰誰誰喜歡我的哪本書,我不在意這種“真誠”,那對我真的毫無意義。
  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我們每個人都在往前走,我三十歲時想寫的東西與二十歲時必然不同,我三十歲看見的世界與二十歲必然存在差異,當我四十歲時回憶我的青春,與裏描寫的感覺,必然也有差別,前些時間我回憶,我想寫點關於顧家明、葉靈靜、柳懷沙他們四十歲、五十歲時相濡以沫的故事,在我腦子裏的感覺很溫馨、也很窩心。
  最終我也沒寫。
  時間太殘酷,已經挺好了,不必再讓人哭了。
  在微博上我已經成為壹個與很多人不壹樣的人,寫的東西很嚴肅,跟我二十歲的時候太不壹樣,二十歲的時候我也喜歡輕松的和樂融融的東西,如今不寫了。寫書的時候,我把壹些所謂的大道理掰開揉碎了放進去,微博上我通常不這樣寬容,因為微博是我消遣的地方,只由著我的性子來,懶得管受眾。在我的想法逐漸與思維簡單的朋友格格不入的過程裏,我忽然意識到,也許有壹天,我也會變得像那些頑固老人壹樣,說著只有自己能懂的東西,嘆息於世界的墮落,人們的不可救藥。
  那個時候,我是變得深刻了,還是變得腐朽了呢?我想,也都有可能。
  我只能保證,我變化的方向,必然經過我的反復思考。
  我以前跟人說,贅婿大火的時候我可以選擇壹個超級賺錢的方向,假如我的質量下降了,每天更新了,那時候的我也會說服自己,更新才是對讀者最大的責任,而後去嘲笑壹個月更幾章的人沒有職業道德。那壹個“我”必然不會認為自己身上有任何的不對。
  如今的我,將來的我,也是這樣。
  壹個八年前喜歡的人,希望八年後的我繼續寫,很遺憾哪。當我願意寫的時候,我們撞上了,這是緣分。當我想寫的時候,這是我跟其他人的緣分,到我下壹本書,那也會是跟另壹些人的緣分。所以我從不糾結這些,想法合拍的時候,人們來了,不合拍的時候,走了。與其想著伺候好幾萬幾十萬的讀者,我想,我只能做好我自己。所以大家看到了,呵,我也沒有太多的粉絲,我更願意將之視為壹段誌趣相投的緣分。
  壹八年快到了,新的壹年,活動大概會盡量減少,希望能夠以今晚這種興致盎然的心情,盡快地完成,希望我的身體能好起來,希望小狗乖乖的,希望文學女神能壹如既往地給我以關照,希望大家也都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另:簡體版已交稿,進入校對階段,壹八年應該能在書店買得到了。
  此致,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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