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閃了腰

　　茶肆前堂。
　　先前想讓左貴看病的那老婦姓董，這董氏眼望左貴父子有些興趣索然地離開了，也不好意思追上去讓人家免費給瞧病。她是清香茶肆的老常客了，差不多每天都來。她兒子跟人府上當差，忙得很，兒媳婦到還孝順，每天給他三文錢到茶館喝茶聊大天，中午回去。這壹天的零用錢就三文錢，喝茶用了兩文錢，就剩壹文了，而剛才左郎中說了，在貴芝堂看病，不抓藥，光診金壹次是兩文錢。她的錢不夠，去不了。
　　董氏慢慢喝著茶，跟幾個老婦說壹些家長裏短的話，又聽茶客們議論貴芝堂的趣事，她以前沒去過貴芝堂看病，聽人說醫術不怎麽樣，不過近期好象是連著治好了好幾個危重急癥，還有別人都治不了或者不願治療的，似乎有些聲名鵲起。對別人來說，這些都只是茶余飯後的聊資，但對她來說，卻很用心地聽。因為她身子有病，而且很長時間了，吃了不少藥，也沒治好，總打聽著有沒有好的郎中，好去瞧瞧。這次本來可以免費瞧瞧的，可惜茶肆老板娘說話似乎不中聽，左郎中好像不太高興，帶著兒子走了。這病也就免費看不成了。
　　到了中午，董氏起身離開茶肆，慢慢挪動著腳步往家走。
　　化雪了，天很冷，路上的積雪都掃開了，堆在街兩邊，高高矮矮的，有的還被孩子堆成了雪人，也有的店家把垃圾臟土倒在雪白的雪堆上，看著格外醒目，讓人惡心。
　　董氏慢慢往家走，她感到小腿和膝關節疼痛比以往要厲害了，全身關節的疼痛她是有些年頭了，只是以往沒這麽厲害過，以至步履都有些艱難起來。壹陣寒風吹過，董氏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感到身上陣陣發冷，頭也開始疼起來了。
　　好不容易壹步步挪到家門口，小孫子從裏跑了出來，手裏拿著半塊麥餅，道：“奶奶，妳回來了！”
　　董氏扶著門框，勉力壹笑：“妳亂跑啥呢？地上有冰！當心摔著。”
　　“不會的！奶奶，我去玩去了！”小孫子咬了壹口麥餅，把剩下的小半塊餅子往墻角壹扔，蹦蹦跳跳跑走了。
　　“哎喲，妳這孩子，怎麽亂扔餅子啊？這是吃的，糟蹋糧食要被雷劈的！唉！”董氏嘴裏嘟噥著，艱難地走到墻邊，用手撐著膝蓋，慢慢彎腰要去揀那小半塊麥餅。
　　突然，董氏感到腰部壹陣劇痛，禁不住哎喲叫了壹聲，兩膝壹軟，咕咚壹聲跪倒，癱在了地上。
　　“哎喲……，哎喲……”
　　正在院子裏晾曬衣服的兒媳婦聽到門外有呻吟聲傳來，聽聲音是婆婆，剛才又聽見兒子這麽叫了，估計是婆婆出事了，慌得把手裏的木盆往地上壹扔，幾步跑到門口，壹見董氏癱在地上，身子卷曲著，全身發抖不停呻吟，慌得急忙蹲下身抱住董氏：“婆婆！您這是怎麽了？”
　　“我……，我腰閃著了，哎喲……，痛死我了……”
　　兒媳婦見董氏額頭上冷汗淋漓，面色青暗，口唇發烏，摸著手冰涼，慌得沒了主意，伸手攙扶她的腋下，顫聲道：“我扶妳起來……”
　　“哎喲痛！別動！痛死我了！”
　　董氏慘叫著。慌得她兒媳婦又急忙松開手：“這，這怎麽辦？我去找隔壁大嬸過來幫忙！”說著，兒媳婦跑到隔壁，敲了半天門，只叫到了壹個老婦人，還有壹個半大小孩幫忙，壹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慘叫的董氏弄到了屋裏，放在了土炕上。
　　董氏腰不能伸直，蜷縮著躺在炕上，壹直呻吟著，又喊痛又叫冷的，兒媳婦急忙進裏間把自己和丈夫的被子也抱了出來，加在董氏身上。董氏還說冷，又忙去找了幾件夾襖也疊加在她身上，才感覺燒好。
　　少婦道：“娘，我去叫夫君來吧？”
　　老婦搖頭：“不用，他在當差，忙著呢，回不來，不要打擾他，妳去叫個郎中來，給我瞧瞧就行了。”
　　“郎中？哦，好，我去叫！”兒媳婦跑了幾步又站住了，問道：“我到哪家藥鋪叫啊？”
　　“就前面仁壽堂吧，哪兒近。”
　　“哦，好，妳別亂動啊，我馬上就把郎中叫來！”
　　兒媳婦匆匆跑到門口，把在街口玩耍的兒子叫了來，告訴他奶奶病了，讓他留家裏守著奶奶，壹路跑到前面壹條街的仁壽堂，撩開大門厚厚的門簾，跨步進去：“郎中！郎中在嗎？”
　　“您看病啊？”壹個夥計迎了上來，“看病的人比較多，您麻煩在這邊長椅子上等等，到了就給您看。”
　　“不是我看，是我婆婆，我婆婆摔著把腰扭了，躺在床上痛得不行直哼哼呢，能不能麻煩郎中去給瞧瞧啊。”
　　夥計忙轉臉望向那正在診病的郎中：“石郎中，您瞧，這……”
　　這位正在診病的郎中是仁壽堂掌櫃薛郎中的徒弟閻郎中。他正低頭寫方，頭也不擡道：“師父不在，我沒空出診。讓他自己來！”
　　兒媳婦急了：“我婆婆腰疼得厲害，直都直不了，走不了路啊。”
　　“那找人擡呀！腰扭著了嘛，又不會馬上死，怕什麽，找兩個人用門板擡著就來了。”石郎中還是沒擡頭。
　　“可是我男人不在家啊……，鄰居只有壹個老婦和壹個小孩在家，沒男人在，我們三個擡不動啊，我們家就在前面壹條街，她腰疼得實在厲害……”
　　“那就從櫃臺買記跌打損傷的膏藥回去貼了就得。我這沒空！”
　　這兒媳婦勉強陪著笑道：“郎中大哥，求求妳了，我婆婆真的痛得很厲害，我擔心光貼膏藥不行啊，您還是去看看吧……”
　　“妳這婦人，沒聽見我的話沒看見我在忙嗎？”石郎中終於擡起頭，壹臉怒容將毛筆咣當壹聲扔在桌上，“師父出診去了，這壹屋的病人都在等著，藥鋪就我壹個人，我要走了，妳幫他們看病？”
　　兒媳婦嚇得壹哆嗦，瞧了那些等著看病的病人壹眼，這些病人望著她的眼神各不相同，有譏笑的，有蔑視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同情的。卻都壹句話不說。
　　兒媳婦見石郎中發火，哪裏敢再說，噙著眼淚退了出來，站在門口，不知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門口壹輛馬車過來停下，前頭的車把式旁邊壹個小藥童回過身，把大紅車簾子壹挑：“爺，到了。”
　　車把式跳下車，從後面取下壹個腳踏凳子，小跑過來，放在車轅邊上。隨即，壹個銀灰色胡須老者從車裏探出身，壹手撩著衣袍前襟扶住藥童，壹手扶住下面哈腰站著的車把式，小心翼翼踩著腳踏凳子，下了馬車，這才輕舒了壹口氣。
　　小藥童幾步跑上階梯，撩開門簾道：“老爺回來了！”
　　石郎中急忙起身跑到門邊，撩開門簾，陪著笑點頭哈腰道：“師父，您回來了！”
　　“嗯！”下車來的，正是仁壽堂掌櫃兼坐堂大夫薛郎中。
　　薛郎中撩衣袍正要跨步進屋，忽然，門邊站著的壹個婦人咕咚壹聲跪倒在地：“郎中！求妳救救我婆婆吧！”
　　這樣的情況薛郎中遇到多了，也不以為意，站住了，道：“妳婆婆怎麽了？妳起來說話！”
　　婦人跪爬起來，抹著眼淚道：“我婆婆剛才在家門口扭著腰了，這會兒動彈不得，躺在床上痛得不行了。剛才我跟這位郎中大哥說了，求他去看看，他說走不開，讓我回去把婆婆擡了來，可我男人不在家，鄰居又只有壹個年邁的老嬸嬸和壹個半大孩子，我們三個擡不動婆婆，能不能勞您駕去給看看，就前面壹條街，沒幾步路的。”
　　薛郎中點點頭，對那石郎中道：“妳去瞧瞧吧。”
　　石郎中陪笑道：“師父，不就是扭了腰嘛，應該沒什麽問題，要不，還是等她男人回來……”
　　薛郎中花白濃眉壹抖，沈聲道：“老人家摔傷扭傷，可不能輕視！要是等到她男人回來才送來，耽誤了病情，怎麽辦？快去！”
　　“是！”石郎中訕訕答應了，從小藥童手裏接過藥箱奔著，對那婦人道：“走吧！”
　　婦人連聲感謝，當頭領著，急匆匆往前走。
　　石郎中壹邊走以後嘟噥著：“這麽冷的天，還要出診，又不是什麽急癥，就扭個腰罷了，了不起了嗎？這麽老遠也還沒到，還說近，哪裏就近了？這都快走到城郭了！”
　　婦人聽她不住嘴地抱怨，也不敢搭腔，只是陪著笑臉快步走著。穿過街口，進了小巷，終於來到家門口。
　　石郎中板著臉來到門邊，便聽見屋裏傳來壹個老婦的呻吟聲，邁步進去，便看見壹個老婦躺在土炕上，蜷縮著身子跟個蝦米似的，壹床被子半耷拉在身上，豆大的汗珠壹顆顆滾落。壹個小孩坐在炕沿上，用衣袖幫老婦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少婦道：“娘！郎中來了！”
　　董氏艱難地慢慢扭頭看了壹眼，哆嗦著嘴道：“快！快給郎中看座啊。”
　　少婦急忙跑去拿來壹根圓凳，放在床邊。石郎中將出診箱往床尾壹放，也不坐，冷聲問：“怎麽了？”
　　“腰……，腰痛……，腰疼得厲害，還有身上冷，壹陣陣的發冷，手腳好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