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見利忘義

　　桑母冷笑道：“那麽多田，嘿嘿，五畝地交壹畝的稅，壹兩百畝的稅，我看他們家怎麽交，哭天去吧！”
　　芹嫂子實在忍不住，嘟噥了壹句道：“氣人有笑人無，哼！”
　　“妳這不下蛋的花母雞，妳說什麽？”桑母怒瞪著小圓眼盯著黃芹道。
　　桑娃子急忙打掩護：“娘，媳婦兒她說朝廷減稅了，不收那麽多稅了。”
　　“啊？真的？”桑母肥腫浮胖的身子顫抖了壹下，“再減也見不了多少吧？”
　　“是，是沒減多少。”
　　“什麽沒減多少！”黃芹似乎存心在慪她婆婆，“朝廷告示說了，以後的稅都是按丁男人頭交，算下來，每個人交納的稅折算成稻米要六十鬥，也就是三畝地的收成。人家左家加上本來的地有上千畝了，兩個丁男壹共只交六畝地，怎麽都交得上的，咱們家呢，總共十五畝地，拿給別人種分壹半，也就七畝五分，現在要交六畝的稅，也就不剩什麽了，那才是賠本賺吆喝呢！”
　　“妳！妳個只會拉屎不會下崽的母豬！妳說什麽！”桑母極其敗壞歇斯底裏吼著。
　　黃芹終於爆發了，杏眼圓瞪，指著桑母厲聲道：“妳看不慣我，盡管叫妳兒子壹張休書休了我好了！我才不稀罕！攤上妳這麽個不講理忘恩負義的婆婆，我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黃芹嫁到桑家這麽些年了，這還是第壹次跟桑母頂嘴，而且出口也不容情，反倒把桑母給鎮住了，聽黃芹說不怕被休，頓時不敢再亂罵了，她是最懂得輕重的，自己家原先還有個茶肆，現在茶肆都沒有了，再想討這麽標致這麽賢惠的媳婦，找不到不說，還得花上壹大筆錢做聘禮，那可是剜她心頭肉。
　　桑娃子急忙打圓場，先陪笑對黃芹道：“媳婦兒，娘正病著呢，妳少說兩句不成嗎？——娘，媳婦兒說的也是實情，衙門告示就是這麽說的來著……”
　　桑母立即找到了撒氣的對象，壹彎腰，撿起床邊的布鞋，兜頭朝桑娃子砸了過去，猝不及防，臭烘烘的布鞋正砸在他臉上，把個桑娃子差點熏倒。
　　桑母指著桑娃子罵道：“妳個不爭氣的東西，老娘十月懷胎生出來妳這麽個軟腳蝦，妳有什麽出息？老娘早知道，把妳拉在茅坑裏得了，養妳這麽大做什麽？我滴個天吶！我咋就這麽命苦啊……”
　　桑母搶天搶地哭罵了起來。
　　壹家人都苦著臉等著，知道她這壹哭罵少說也得壹頓飯工夫，不料桑母這壹次卻只嚎罵了幾句就戛然而止，小綠豆眼滴流轉盯著天花板想了片刻，然後掙紮著爬起身，要穿鞋子，可是她的腿還沒有完全消腫，跟個棒槌似的塞不進鞋子裏，只好趿拉著，起身搖搖晃晃往外走。桑老爹跺腳道：“妳病還沒好，這又是要去哪裏？”
　　“我去左家！”
　　“妳現在去左家做什麽？是不是熬不住了要去看病？”
　　桑母站住了，扭過頭來，陰著壹張肥臉道：“他們家分了那麽多地，稅也減了，現在有錢了，這納小妹作妾的彩禮就不能是七十貫了，得往上漲！”
　　桑老爹苦笑：“妳這簡直是……，還是商量商量吧。人家到底救了我們壹家的命呢！”
　　“妳就是心軟！照妳這樣，還活個屁，壹根繩子吊死算了！——妳不去我去！”
　　桑老爹忙攆上幾步：“那，那要漲到多少？”
　　“先說兩百貫！再慢慢往下落。最低最低，不能少於壹百五十貫，而且，還得把茶肆還給我們！沒錢就拿地來抵。八十畝！嘿嘿，他們現在有錢了，差不多有壹千畝地呢！八十畝算什麽？他們會答應的！看我的好了！”
　　桑老爹道：“不是我存心作對，我就怕妳為這些事又發病，左公子都說了……”
　　“得了！”桑母手壹揮，“小郎中那是純粹唬我的！我是犯病了，不是又治好了嗎？什麽下次犯病，必死無疑，我怎麽沒死？嘿嘿，我早就看出來，他是沒安好心！想借口不讓我管錢，不讓我問錢的事情，他好壹文不花接小妹過門，哼，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桑小妹哭了：“娘！這妳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這壹次桑母沒有發火，哼了壹聲道：“忘恩負義？他左家對我有什麽恩？他給的糧食那是他應該的，我這壹棟茶肆，算下來可以換壹百鬥糧食！怎麽都夠我們壹家五口度過饑荒的，他憑什麽五鬥米就換走了？還要我倒寫欠他三十貫錢？這叫恩嗎？呸！這叫吸血！”
　　黃芹沒好氣道：“婆婆，妳那是饑荒前的糧價，饑荒那陣子，別說三百六十文壹鬥，妳拿著錢都沒地方買糧食！”
　　桑母道：“哼！懶得跟妳們兩個死丫頭磨牙。”說著，蹣跚地往茶肆外走。壹家人沒辦法，只好跟著。
　　壹家人來到貴芝堂，遠遠便看見門口有不少人圍著，很多莊稼漢，還有壹些竟然穿著軍服，只是沒有戴鎧甲。
　　桑母壹喜：“哈哈，我說嘛，小郎中哪有那狗屎運，肯定是偷雞摸狗騙人田地，怎麽樣，兵士都找上門了！”
　　黃芹厭惡地瞅了婆婆壹眼，心中悲苦，怎麽找了這麽壹個只會幸災樂禍氣人有笑人無，忘恩負義的婆婆。
　　桑母來到人群後，找了壹個身穿軍服的問道：“軍爺，妳們是來抓人的嗎？左家犯了案了吧？我就說嘛……”
　　那兵士橫了她壹眼：“放什麽臭屁！妳才犯案了呢！”
　　桑母嚇了壹跳，忙改口陪笑：“是是，我這臭嘴亂說說錯了，我該死，請軍爺原諒！”桑母作勢輕輕打了自己兩耳光，幹笑道，“那軍爺妳們這是……？”
　　“哼！我們是解甲歸田的軍戶，兩個月前在這裏駐守，那時候鬧饑荒，快餓死了，得虧貴芝堂施舍藥粥，這才活了下來，現在貴芝堂分了八百畝地，缺人耕種，所以我們來佃租土地幫忙，也算是小小的報恩。”
　　桑母大失所望，悻悻地走開，小綠豆眼轉了幾轉，舉起手大聲嚷嚷道：“借過借過！給老婆子讓條道，我是貴芝堂左家的親家！要進去！”
　　桑小妹又羞又窘：“娘！妳說的什麽啊！”
　　桑母充耳不聞，依舊大聲嚷嚷著往裏擠。別人壹聽她是左家的親家，急忙都讓出壹條道來。桑老爹他們之後跟在後面擠進去，來到貴芝堂藥鋪門口。
　　桑母站住了，她看見裏面有人在說話，而且說話的內容立即引起了她的興趣，說話的正是瘸了腿的倪二跟左貴老爹。
　　倪二躺在壹張軟椅上，四個夥計模樣的在壹旁站著。這兩個月過去了，惠民堂恢復了壹些元氣，有了壹些錢，又重新雇傭了夥計和仆從。倪二便是仆從擡來的。
　　倪二歪著身子道：“左郎中，我知道妳不想把那五十畝地還給我們家，是因為現在田價漲了三倍了！妳就是見錢眼開！”
　　桑母壹聽，心裏咯噔壹下，她這幾天壹直躺在床上，也不敢問外面的事情，卻不知這才幾天工夫，田價竟然漲了三倍！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漲這麽快。不過見周圍的人都沒有什麽特別反映，想必這個消息在場的都知道了，只有自己不知道。
　　田價怎麽長得這麽快呢？她轉念壹想又明白了，現在稅收按照丁男人頭征收，而不再按田地的數量征收，這樣壹來，自然是土地越多越劃算，就算沒人種撂荒著也不怕，更何況現在遷徙來了數萬人，壹半以上的田地應該都能佃租出去。大家都看準了這壹點，都搶著買。自然田價就上去了。
　　左貴老爹鐵青著臉坐在長條幾案後面，胡須隨著激動急促的呼吸而輕輕抖動，那放在桌上的滿是青筋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卻壹句話都不說。
　　倪二換了壹副笑臉，道：“左郎中，左老爺！就算我求妳了！妳們家現在都分了八百畝地，還在乎這點地嗎？沒錯，妳們家對我們家是有恩，也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可是，我知道，我娘當時送了妳們壹根極品老山參，那可是價值千金的！已經夠還妳們家所有的恩情了吧？妳們何苦還霸著我家這五十畝地不還呢？妳們也不缺這壹點對不？我們家可指望著這點田吃飯呢！妳就當做善事吧……”
　　左貴攤開的手呼地握緊了，在桌上重重壹錘，怒道：“夠了！我再說壹遍：這五十畝地是妳哥倪大夫送給我家忠兒的，退不退，老朽說了不算，只有我忠兒說了算！另外，這地是倪大夫送的，不是妳！想退也得叫妳哥倪大夫來，只要他當著我的面說壹個退字，老朽二話不說，讓我忠兒將五十畝地全部退給妳們！從此兩家恩斷義絕！就這話！妳們走吧！”
　　“左貴！”倪二原形畢露，厲聲道：“妳明明知道我哥生性懦弱不會主動找妳們說，卻讓他來，妳這分明是故意為難我們，想吞了我家這五十畝地，我可告訴妳！沒門！妳要不把強搶豪奪還，咱們衙門上見！——告到京城我也要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