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吾誰與歸

歷史軍事

  正統十四年,朱祁鈺在皇位上大夢初醒,睜開了眼睛。   土木堡之變已經發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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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功名利祿動人心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5

  李賢想解釋下當初的陳年老賬,畢竟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陛下還記得,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李賢本來是打算死的,他都傳檄州府罵皇帝了,無論怎麽看都活不了,他還把玉娘母子安置妥當。
  陛下當初寬宥了他,而且還對他的能力頗為肯定。
  朱祁鈺沒給他解釋機會,而是說起了南衙事。
  在濟南府的時候,朱祁鈺沒有和大明湖畔的美貌女子說話,而是和裴綸交流了很久。
  裴綸在地方多年,浮浮沈沈,對在地方做官的難處知之甚詳。
  “南衙也有挾百姓以令州府之事?”朱祁鈺並不打算追究李賢當初被逼無奈的檄文,他要是追究,當初就追究了。
  李賢為大明解除南衙僭朝這個巨雷,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如何利用李賢的才能,讓大明再次偉大,才是關鍵。
  李賢頗為鄭重的說道:“有。”
  “仁和縣是特殊狀況,還是普遍現象?”朱祁鈺再問。
  李賢俯首說道:“普遍現象。”
  “嗯。”朱祁鈺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挾百姓以令州府事,是壹種鄉賢、宗族、縉紳和朝廷地方討價還價的潛規則。
  以夏時正為例。
  夏時正在仁和縣包攬了九成以上的正賦和商稅,並非承包,而是壹種僭越,大明並沒有正賦的包稅制。
  明律定:凡收夏稅,於五月十五日開倉,七月終齊足。秋糧,十月初壹日開倉,十二月終齊足。
  地方留存四成,其余起運入京,二月前入庫。
  每到夏秋兩稅的時候,仁和縣縣衙下鄉收槁稅,都是壹粒米都收不到,衙門收不到,夏時正可以。
  夏時正要求仁和縣蠲免。
  仁和縣夏秋兩正賦應納十四萬石,但是夏時正要求仁和縣衙蠲免四成,也就是蠲免五萬六千石,只交八萬四千石。
  仁和縣縣衙要是不答應,就自己去收稅吧!
  看鄉民們是好好納糧,還是武裝抗稅!
  事實上,絕大多數鄉民,都會選擇抗稅,弄的壹地雞毛,最後縣衙還要擔負官逼民反的風險。
  仁和縣衙答應了夏時正的要求之後,夏時正會準時將兩稅交給仁和縣衙。
  夏時正這壹輪下來,是給鄉民們謀取福報嗎?
  夏時正在鄉野收夏秋兩稅,蠲免兩成。
  仁和夏氏,在鄉民手中取得了十二萬左右的夏秋兩稅,交給縣衙八萬四千石,自己可以留下三萬石左右的收益。
  仁和縣衙只能報災逋,請朝廷蠲免,朝廷不肯蠲免,那就拖欠,這就產生了欠稅。
  這種縉紳和衙門共同欠稅,朝廷追欠,最後朝廷免除欠稅的把戲,從南宋初年,壹直拖到了金聖嘆哭廟案的爆發。
  順治十八年,金聖嘆的家鄉蘇州吳縣,新任的縣令不懂規矩,不肯答應當地鄉紳們蠲免,還要強行追欠五年的欠稅,金聖嘆哭廟案就此爆發。
  事實上,韃清三百年,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後世的玩法不過是換了個名頭叫稅務集采。
  朱祁鈺看向了興安,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問道:“興安,當初徐有貞和陳鎰在張秋治水,似乎就有追欠之事,逼得徐有貞和陳鎰把壹眾縉紳給殺了,開倉放糧,才算是平息民亂,是有這回事兒吧。”
  “朕記得當時彈劾徐有貞和陳鎰的奏疏,堆了壹桌子。”
  興安從袖子裏拿出了壹本厚重的備忘錄,翻動了壹下,景泰元年的事兒,興安雖然記不清楚,但是他有筆,記錄成了公文。
  興安翻到了記錄說道:“徐有貞和陳鎰在張秋治水,並未追欠,當時張秋受了運河決堤的水災。”
  “可是縉紳的鄉部私求,不管不顧,把百姓給追的破門滅戶,家破人亡,差點釀出了民亂,徐有貞和陳鎰這才不得不把縉紳給殺了,放糧賑災。”
  “這七年來,張秋每年都是足額納夏秋兩稅。”
  “戶部尚書沈翼在今年二月,還上了道奏疏,誇了誇山東,說山東大半都是足額,只有部分因為工部治理黃河遷民,有所蠲免。”
  朱祁鈺頗為感慨的說道:“沒有了孔府的山東,果然是更好了啊,怎麽看都很滿意啊,裴綸幹得還真不錯。”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於謙是裴綸的同榜,很自然的說道。
  裴綸幹得好,有壹定程度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密州市舶司改變山東產業結構,孔府大案,陛下至今仍在追剿孔府余孽,連遠在倭國的孔府余孽都不放過。
  幾乎所有的山東縉紳們,都被嚇得瑟瑟發抖,生怕鍘刀明天就落在頸後,自然是不敢造次。
  裴綸自身能力也是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可是裴綸在正統年間,做會試主考官,也很有能力,最後的結果,是辭官回鄉修縣誌。
  裁判不讓妳好好當官,妳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韜光養晦。
  “於少保對這種事兒,可有辦法?”朱祁鈺看向了於謙,詢問應對之法。
  於謙想了想說道:“陛下心中已然有了對策,何須臣來多言?”
  朱祁鈺看於謙不接話茬,才說道:“朕打算,殺雞儆猴。”
  “而且這招看起來好像很有用,至少眼下山東縉紳們,都很乖巧。”
  於謙深表贊同的說道:“臣亦以為極為合用。”
  於謙不搭話的原因很簡單,他的重要職責之壹就是勸陛下仁恕,可是這件事的解決之道是暴力手段,他不能看開口。
  這種挾百姓以令州府,本就是壹種僭越皇權。
  正賦是什麽?
  是皇糧。
  皇帝和京官吃的白糧,就是來自江南諸府的正賦。
  這是正經的龍嘴裏搶食兒吃,大逆不道。
  其實沒什麽好的解決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噶韭菜壹樣,定期噶壹遍,告訴縉紳們,誰才是大明的天。
  等壹段時間,縉紳們忘記了人被殺就會死,皇帝就再來噶壹遍,如此循環往復,周而復始,自然可以保證正賦足額了。
  在外面護駕扛著龍旗大纛的魏國公徐承宗,突然感覺到壹股冷風吹過,不寒而栗。
  “阿嚏!”徐承宗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某種意義上,魏國公徐承宗,的確是最適合的那只殺給猴子看的雞。
  完美匹配。
  當然徐承宗不犯糊塗,朱祁鈺還犯不著拿國公祭旗。
  朱祁鈺下了大駕玉輅,對興安說道:“此間事了,後天擺駕去杭州吧,上次朕就說要去看看,來去匆匆,就沒看到那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湖,這次定要好好看看。”
  “遊玩幾天,正好等到了李賓言回到松江府接駕。”
  興安俯首領命:“臣遵旨。”
  “南衙好啊,回到南衙,就跟回家了壹樣。”朱祁鈺走進了南衙別院之內。
  朱祁鈺到南衙主要是解決冬序之事,解決冬序的核心工程是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的核心,是大明的官道驛路硬化以及水路疏浚工程,無論哪壹項都是耗資極重的公共設施。
  即便是生財有道的朱祁鈺,也得咬著牙。
  朱祁鈺來南衙,就是來募集善款的!
  這剛到南衙,仁和夏氏就迫不及待、毀家紆難的繳納全部身家作為善款,支持了大明的以工代賑,並且以身作則的將全家人送到了雞籠島,建設大明新辟之土。
  伐木很累,夏家人不怕。
  夏時正本人,還將親自前往解刳院,為大明的醫療事業,做出自己最後的貢獻。
  而大明的士林也不遑多讓,大明的學子們用行動支持這大明皇帝開邊的雄心壯誌,並且遠赴遼東、西域、雲貴、琉球等地,為大明王化事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所以,朱祁鈺才會說,來到了南衙,就跟回家了壹樣。
  很飽,很暖,很溫馨。
  朱祁鈺在南衙又耽誤了兩三天的時間。
  夏時正案折算之後,仁和夏氏僅折銀納(抄)捐(家)超過了三百萬兩白銀,三桅大船壹百五十余艘,遮洋船五百艘,漕船近千艘,大型造船廠五家,桐園二十余處。
  如果夏時正這都不能稱之為大善人,那麽,還有誰,可以稱之為大善人呢?
  朱祁鈺的車駕緩緩的向著杭州而去。
  而此時在京城監國的朱瞻墡則是焦頭爛額,倍感疑惑。
  朱瞻墡有時候在想,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南衙國子監的學子鬧完了,北衙國子監的太學生也鬧起來了!
  具體而言,還是怪陛下。
  陛下自登基之後,在北衙呆了八年半的時間,沒有壹次到北衙國子監教誨太學生!
  貢院、國子監、翰林院都在欽天監的對面,陛下多次到欽天監看欽天監那幫諂媚臣工獻祥瑞,也沒有壹次去過國子監見過國子監的太學生。
  南衙太學生鬧騰,北衙的太學生就乖巧了?
  北衙的太學生先後對陛下設立的解刳院、講武堂、講義堂、欽天監十大歷局,言辭激烈至極。
  他們鬧過,可是陛下連正眼都不看他們壹眼,難道是因為鬧得不夠兇嗎?
  在帝制之下,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南衙的太學生鬧壹鬧,陛下就親自出面,還身體力行的教誨了南衙太學生們兩個道理,壹個是讓子彈飛壹會兒,壹個是三思而後行。
  君父偏私!這就是這次北衙學子鬧騰的理由。
  讀書人就擅長辦這些看似合理,其實很不合理的事兒。
  朱瞻墡滿腦門官司的問道:“羅長史啊,孤看不明白啊,他們這是瘋了嗎?”
  “南衙太學生要到西域、遼東、雲貴這些地方去受苦啊,而且是五年,北衙的太學生就不怕嗎?他們鬧什麽呢?”
  “這鬧著找罰的事兒,孤聞所未聞。”
  朱瞻墡是至德親王,他不理解這幫太學生的想法,但是羅炳忠多少能夠理解壹些。
  羅炳忠想了想說道:“不過功名利祿動人心耳,殿下可知岑參?”
  朱瞻墡想了想說道:“就是寫出忽如壹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邊塞詩人岑參嗎?”
  “然也。”羅炳忠笑著說道:“岑參出身官宦之家,又是進士及第,也曾兩赴西域。”
  “其實大唐的詩人未及第時,就喜歡四處攬勝,察風土人情。”
  “他們為何如此啊?”朱瞻墡這才回過神來,好像當真如此,大唐詩人總是滿大唐的跑。
  “積累見聞,增厚履歷。”羅炳忠想了想說道:“殿下有所不知道,咱大明的官位是壹個坑三個蘿蔔,不任事不給俸更無權柄。”
  “若是讓殿下用人,是走萬裏路的進士更加堪用,還是讀萬卷書的進士更加堪用呢?”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對於朝廷用人而言,亦是如此。
  朱瞻墡這才恍然大悟,這麽不合理的事情,鬧著要陛下處罰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壹個字,卷。
  大明視事的官階是有限,可是大明的進士、舉人累年增多。
  不當官,沒有權柄,千裏做官只為財,哪也得做的上官才行。
  多少人在中了進士之後,進了翰林院領著勉強糊口的俸祿,混半輩子才能出頭?
  王直就是當了二十多年的翰林,才迎來了自己的百官之首的地位,這還沒當幾年,就拱手讓給了於謙。
  朱瞻墡依舊眉頭緊蹙的說道:“可是這西域、雲貴、琉球雞籠、遼東,多為苦寒之地,民風彪悍,去這些地方,還是極其危險的,值得嗎?”
  羅炳忠搖頭說道:“殿下,這去西域,也密力火者,也就是吐魯番汗國的果敢王夏知義,他會讓這些學子們不明不白的死在西域嗎?”
  “不會,這些學子,都是陛下派到西域的。”朱瞻墡有些恍然的說道:“夏知義也好,陜西行都司也罷,他們都會極力的保護這些學子的安全。”
  “雲貴亦然,黔國公府也不會讓這些學子們出事,遼東也是如此,範廣作為遼東都司總兵官,只會對這些學子多加關照。”
  “說五年就是五年,即便是他們自己尋死,哪也得五年以後。”
  羅炳忠繼續說道:“就是這個道理,這些學子的通關文牒壹落印,這夏知義、柯潛、範廣都會小心看護他們,這也就罷了……”
  “殿下啊,去西域苦是苦了點,可是西域能立功啊!”
  大明皇帝給也密力火者賜名、給官、加爵,難道是在玩兒?
  輪臺城陛下顯然是勢在必得,那哪是輪臺城,分明是壹枚枚的頭功牌!
  柯潛這幾年在大明朝堂上,風頭壹時無兩,隔三差五就上壹次邸報,過幾個月奉天殿就有壹份關於柯潛的聖旨。
  柯潛在陜西行都司抓奸細,頭功牌拿到手軟。
  李賓言為何被陛下提溜到聚賢閣參加鹽鐵會議?李賓言為何屢次出言貽笑大方,陛下也只是壹笑而過?到現在被委以重任。
  李賓言為什麽能夠挑到官邸最好的位置?
  朱純壹個沒參加過科舉的察舉邊方給事中,為何能夠在宣府把持貢市,要韃靼王生,韃靼王不敢死?
  還不是因為李賓言、朱純等人有了頭功牌,才有了所有事的後續?
  積攢資歷很抽象,換個具體的說法,就是拿牌子。
  哪怕是拿個齊力牌,日後中舉、及第,都是壹份比別人更加厚重的資歷,可以大聲的說:我為大明立過功,我為大明流過血。
  這就是北衙學子鬧騰的原因,說到底,仍然是功名利祿動人心。
  朱瞻墡這才徹底了然其中內在原因,頗為認真的說道:“既然有誌於此,那就讓他們去。”
  “多看看也是好的,讀死書,最後把腦筋都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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