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斬天子！

　　牧者殘破的身軀，明滅不定。
　　穿越皇宮長長的甬道。
　　壹路所見，朱墻金瓦，雕梁畫棟，大氣磅礴。
　　但深宮之內，卻荒無人煙，偌大皇宮，壹片空寂。
　　牧者曾附身先帝，亦曾依附二皇子，所以對整個皇宮的結構皆，也稱得上了如指掌。
　　他徑直穿越夏壇，來到夏宮。
　　他知曉，只要到了此地，大夏神明便不可侵。
　　只要煕元帝還活著，只要大夏還沒有反。
　　那以大夏氣運凝聚的神明，便不能在這裏有所施為。
　　天子之氣，可鎮壓六合八荒。
　　於是，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猶如壹個老朋友壹般，緩步前行。
　　他與大夏皇室，爭鬥了無數年。
　　也間接害死了無數被蠱惑的皇室成員。
　　稱之為萬年宿怨，也不為過了。
　　行至夏宮門口，壹個枯瘦的老太監垂首而立。
　　牧者自然不把這壹般凡人放在眼裏，他徑直走進金鑾殿中。
　　高高的王座之上，煕元帝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中。
　　牧者沒有急。
　　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在地下，與大夏無數皇帝打過交道。
　　無論是中庸之王，賢明大帝，還是暴虐之君……
　　他皆是見過不少。
　　但數百代大夏天子中，眼前這位煕元帝的手腕，城府，狠辣……可排前五。
　　但……
　　“煕元，是妳們敗了。”
　　牧者壹步壹步走向王座，堅硬的腳底與臺階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像是奪命的音符。
　　“我不知曉妳留下來，有何意義。”
　　“但這個疏漏會毀掉妳，毀掉妳的王朝，會毀掉上元人道。”
　　“妳不必再試探了。”
　　煕元帝緩緩開口，“朕在此，大夏便永存。”
　　“朕乃九五至尊，天立之君，妳以為妳真能奪舍朕的軀殼？”
　　“來試壹試吧！”
　　“萬年前先祖能將妳分屍鎮壓，今日，朕亦然！”
　　牧者笑了。
　　他擔心的是煕元帝有所後手。
　　但聽他這般所言。
　　這位人道皇帝，似乎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自信。
　　“如妳所願。”
　　牧者露出笑容：“我會用妳的身軀，徹底毀掉妳的王朝！”
　　說罷，他的身體開始緩緩解體。
　　如陶瓷壹般破碎，化作冰晶壹般的碎片寸寸雕零。
　　只留下壹塊拳頭大小的琉璃晶核。
　　這是牧者的核心，亦是他如今真正的本體！
　　琉璃晶核在空中劃過壹道流光，轟然撞進了煕元帝的體內！
　　驟然間，煕元帝的身體如篩糠壹般顫抖起來。
　　壹抹幽藍的光芒，在他眼中浮現！
　　奪舍，完成！
　　牧者，心頭泛起壹絲疑惑。
　　他有把握奪舍煕元帝的身軀。
　　但卻沒想到……如此順利。
　　順利得讓人……有些嚇人！
　　“煕元，妳究竟在搞什麽鬼？”牧者的聲音從煕元帝體內傳來。
　　煕元帝沒理會他，只是站起身，攤開雙手。
　　那壹刻，牧者陡然感覺不妙，操縱晶核，就要脫離煕元帝的肉身！
　　但他猛然發現，煕元帝的身軀，此刻卻是宛如黑暗的泥沼，將他的晶核完全困在體內！
　　煕元帝緩緩搖頭，鐵壹般的光芒在他的肌膚之上亮起，固化！
　　無數繁復的紋路宛如爬蟲壹般纏繞上每壹寸皮膚。
　　如同鎖鏈，將他的經脈竅穴，壹並封鎖！
　　於是，這位大夏的皇帝露出笑容，聲音如同九幽惡鬼，
　　“抓到妳了。”
　　牧者急了，瘋狂地嘗試脫出晶核。
　　卻儼然發現煕元帝的身體已經化作壹堅固的牢籠。
　　“莫要掙紮了。”
　　煕元帝緩緩搖頭，“此乃天庭鎖神之術，克元神靈魄，鎖修為神通，妳掙不脫。”
　　牧者：“妳……究竟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煕元帝長長吐出壹口濁氣，
　　“因為妳，朕殺了父親，斬了子嗣，親手將兄長送入禁地枯坐數十載。”
　　“如此刻骨之恨，銘心之仇，妳覺得朕僅滿足於重新鎮壓妳？”
　　“不，血債，只能以血來償！”
　　“朕，要徹底殺了妳！”
　　煕元帝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金鑾殿內，殺意凜然！
　　牧者沈默片刻，卻是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之言壹般可笑。
　　“我還以為妳有何後手！”
　　“卻不想……竟是如此愚不可及！”
　　“煕元，如今妳的身軀已經歸我。”
　　“人道之法，傷不了我，大夏神明，接不近妳。”
　　“那老頭子倒是不錯，肉身入聖，掙脫古老之約。”
　　“但妳大夏還能有第二尊肉身入聖的存在不成？”
　　牧者聲音中透著無比的嘲諷，突然仿佛想起了什麽，“我明白了——妳是想將我困在妳體內，再自行了斷？”
　　“煕元，妳失望了。”
　　“如今，妳的軀體乃是由我做主。連同妳的性命，都是我的！”
　　“自盡——妳都做不到！”
　　煕元帝笑了，打量著自己穿著帝袍的身軀，緩緩開口，“妳能想到的事，朕會想不到？”
　　牧者猛然壹驚。
　　但他仍然猜測不到，煕元帝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既然布下了局，自然是有人能夠殺朕！”
　　煕元帝眼中，露出回憶之色。
　　.
　　半月前。
　　九鸞金車停在皇宮壹側。
　　從諸盟會議歸來的煕元帝與大繡衣，從車輦上走下。
　　行至禦書房。
　　便立刻有起居郎將他們離京期間，所發生的事，壹壹告知。
　　其中，自然包括了江南斬殺刑部侍郎之事。
　　很快，這位準侯爺的所有資料，便放在了禦書房的桌案上。
　　上到祖宗十八代祖墳埋在哪兒，下到跟哪個青樓姑娘壹渡春宵。
　　皆壹目了然。
　　“陛下，準備如何處置？”大繡衣輕聲開口。
　　煕元帝沈默片刻，“雖是煜兒陷害，但當街虐殺刑部侍郎太過惡劣，若再行封侯之舉，怕是文武百官也不答應啊！”
　　大繡衣擡起頭，“陛下的意思是……撤下江南侯位？”
　　煕元帝搖頭，“不，朕需要他。”
　　“季柯，妳也看出來了吧？此子所修，並非人道法門。我大夏，已經千年未出異道的修者了。”
　　大繡衣點頭，“雖是如此，但江南心性沒有問題，此事您大可放心。”
　　“有妳做保，朕自然是放心的。”
　　煕元帝接著說道，“季柯，妳誤會朕了。朕的意思是——他所修非人道，便無需遵循太古之約。”
　　“陛下您是說……”
　　大繡衣渾身壹震，急道：“可是，江南尚且年輕，修為尚淺……”
　　“朕又不是現在便要讓他去做殺牧者。”
　　煕元帝望著江南的卷宗，“朕會許他地位，許他榮華，許他時日……待他成長起來，終有壹天，他的劍會徹底斬除那個禍害！”
　　.
　　“只是想不到……這壹天來得如此之快便是了。”煕元帝搖了搖頭。
　　牧者隱怒的聲音，從他體內傳來，“煕元，妳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牧者，妳並非人類。”
　　煕元帝嘆息壹聲，“所以妳不知曉，人除了學習模仿，陰謀詭計，還……擅長犧牲。”
　　“所以，便以妳的命，來承受教訓吧。”
　　正在這時。
　　屋外壹直無言的老太監，擡起了頭。
　　他的眼中，已經是噙滿淚水，深吸壹口氣，高聲道，
　　“宣……神武鎮西王江南，進宮面聖！”
　　他的聲音尖銳而肅穆，穿透雲霄，響徹在京城之內。
　　於是，壹道身影，壹襲白衣，黑發飛舞，手握三尺青鋒，遙遙走來。
　　江南行至金鑾殿下，拱手，“江南，見過陛下！”
　　“鎮西王，可還記得新年那日，朕對妳所言？”煕元帝看著江南，緩緩開口。
　　江南道：“自然記得，臣當忠於大夏子民！”
　　“不，不是這句。”
　　煕元帝緩緩搖頭，“朕當日說——若朕入魔，危害天下，妳當斬而殺之！妳可記得！”
　　江南沈默。
　　煕元帝提高了聲音，再問，“江南，妳可記得？！”
　　江南提劍，漆黑劍刃之上，“尚方”二字如同火焰壹般刺目。
　　“臣，記得！”
　　煕元帝露出欣慰之色，
　　“如此，便好。”
　　“如今，是時候了！”
　　.
　　壹刻鐘前，京城。
　　牧者闖入金鑾殿後，江南進宮之前。
　　大繡衣道：“接下來，便交由妳了。”
　　此話壹出，江南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只見，大繡衣擡起手。
　　於遠方的羅綺院廢墟中，壹抹銀光掠來，落在大繡衣手中。
　　江南定睛壹看，竟是那壹日大繡衣“遺落”在羅綺院的節杖。
　　只見那古樸的白銀節杖，表皮寸寸剝開，露出真容！
　　劍長三尺七寸，通體黑金之色，肅穆莊嚴，十字護手只見，刻有二字。
　　其名——尚方！
　　尚方劍！
　　江南楞住了，這竟然是傳聞中上斬昏君，下斬逆臣的監察之劍！
　　緊接著，大繡衣將尚方劍遞給江南。
　　而這壹幕，也落在了遠處王淳允眼中。
　　他自然也認出了這壹柄劍。
　　只是不知，此時出現，意欲何為。
　　“該死！”
　　“本尊明白了！”
　　“煕元帝和大繡衣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此刻，那蒼老的聲音顧不得還在夏陣之內，回蕩在王淳允耳邊。
　　王淳允嚇了壹跳：“妳別壹驚壹乍的，嚇死個人！”
　　那聲音卻是沒有理會他的抱怨，“本尊知曉煕元帝為什麽還留在夏宮了！”
　　王淳允眉頭微皺：“為什麽？”
　　蒼老聲音繼續道，“本尊問妳，妳那個狐朋狗友江南，修的不是人道對吧？”
　　“其壹，我倆不是狐朋狗友，妳若是非要說——高山流水的知音還差不多。”
　　王淳允道：“其二，沒錯，他所修確實不像人道，這又如何？”
　　“這便對了——他不修人道，便不受古老之約所束！”
　　“方才，那破封而出的老怪物正打算奪舍妳們的皇帝！”
　　“如今，季柯又將上斬昏君，下斬逆臣的尚方劍交給妳那朋友！”
　　蒼老的聲音幽幽開口：“動壹動妳裝滿姑娘和乃子的小腦袋瓜——妳覺得他們想幹什麽？”
　　王淳允大驚失色，喃喃道：“老家夥……妳是說……”
　　“不錯！先以聖人之死拖延，再啟大陣逼迫，逼得那怪物走投無路，只能奪舍！”
　　“再以異道修者之劍，連天子壹同斬殺！”
　　“每壹步都是坑，沒壹層都是局，連同自家皇帝的性命也算計在內！煕元帝，夠狠！大夏，夠狠！”
　　“所以說啊……本尊才向來不喜歡跟妳們人類打交道……”
　　.
　　金鑾殿。
　　聽聞江南與煕元帝的對話。
　　牧者楞了好久，才哈哈大笑起來！
　　“就這？”
　　“連妳們的絕巔壹品，都殺不掉我！”
　　“壹個毛頭小輩，何德何能？！”
　　“煕元，妳莫不是癡傻了吧？”
　　煕元帝不理會他，而是看著江南，“鎮西王，妳不必愧疚，也不必自責，這是朕的選擇。”
　　“而妳，是大夏的英雄。”
　　這個時候，牧者的心頭，才開始泛起壹絲不安之感。
　　雖然他不認為江南這樣壹個小蝦米能殺死自己。
　　但煕元帝篤定的態度，仍然讓他感到壹絲不對勁兒。
　　於是，他嘗試操控煕元帝的身軀，意圖阻止江南！
　　然而，並沒有用。
　　鎖神之術下，無論是煕元帝，還是牧者，皆無法調動這具身軀壹絲壹毫的力量。
　　這壹刻，牧者慌了。
　　“陛下，臣來了！”
　　話音落下，江南提劍而起。
　　他不想殺煕元帝。
　　雖然壹路走來，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算不上少。
　　但那些人在他看來，皆有取死之道。
　　他未曾殺壹無辜之人。
　　但江南此刻心頭也是知曉，眼前這壹幕那是煕元帝與大繡衣還有聖人，三人布下的局。
　　聖人丟了性命，大繡衣成了陣靈，煕元帝也將死去。
　　付出如此恐怖代價，僅是為了要誅殺牧者！
　　江南不能因為自個兒心軟，錯失千古良機！
　　於是，他登上寶殿，提起尚方之劍，對準煕元帝的心臟。
　　壹劍刺出！
　　冰冷的劍刃刺破華貴的帝袍，貫穿煕元帝魁梧的身軀，嫣紅的帝血汩汩留下。
　　夏宮門口，老太監眼眸低垂，壹言不發。
　　煕元帝臉色壹瞬間變得蒼白，伸手搭上江南的肩膀，鮮血自嘴角留下。
　　“江……江南……做得很好……不愧是朕……欽點的……神武鎮西王……”
　　江南沈默。
　　“不……不可能……”
　　“人道之劍不能殺我……”
　　“古老之約！古老之約何在？！”
　　在煕元帝體內的牧者，感受到冰冷的劍氣穿透晶核，發出驚恐的嘶吼！
　　“江南……繼續……”
　　煕元帝的眼眸處，已經泛起淡淡的黑色，聲音也越來越小。
　　煕元帝知曉，光是貫穿，並不足以殺死牧者。
　　必須……灰飛煙滅！
　　“小輩！住手！”
　　“我可以賜予妳大機緣，大造化！”
　　“天材地寶！絕世神通！”
　　“住手啊！！！”
　　與煕元帝相比，牧者的聲音，則顯得無比驚惶。
　　他急病亂投醫，意圖蠱惑江南，做最後的掙紮。
　　江南沒理會他，看著煕元帝，緩聲道，
　　“臣，遵命！”
　　話音落下，劍術神通爆發！
　　恢宏的劍光自尚方之劍爆發，將煕元帝的身軀，盡數籠罩，化作虛無！
　　青亮的劍光余勢不減，自金鑾殿暴起，洞穿天頂，直上雲霄！
　　陽光緩緩灑落，王座之前。
　　江南壹人壹劍，滿身血汙。
　　煕元四十二年春，正月十三。
　　大夏神武鎮西王，於金鑾殿上，斬當朝天子。
　　煕元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