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猜測

　　同壹時間，遠在相隔無盡的遙遠之地。
　　壹陣茫茫的霧氣裏，兩座仿若是雕塑壹般的身影盤膝而坐，好似亙古不變。
　　蒼茫，古老而恢宏的氣息，毫不掩飾地溢散在茫茫白霧之中。
　　但詭異的是，二人衣袍之下的雙腿，仿佛已經與柔軟的大地融為壹體，宛如老樹盤根壹般，深深紮根在那土壤之中。
　　仿若壹體。
　　某壹刻，其中壹道身影睜開眼眸，那雙目之中星辰變幻，日月沈浮，仿若包含了壹整個世界那般巍峨壯闊。
　　而當他睜眼幾個呼吸後，壹道身著青色大袍，面覆方正白襟的身影仿若鬼魅壹般出現在二人身前，雙膝跪下。
　　由於面襟的遮擋，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有從他清朗的聲音判斷應該相當年輕。
　　“稟，於昨夜子時，劍聖主冕下斬殺天演聖主冕下、煌天聖主冕下及同行的陌生仙人。”
　　“據急報所記，當夜，三人欲強闖劍門聖地，為劍聖主冕下所察，怒而阻之，遂爆發仙人之戰，魘夢聖主冕下亦參戰其中。”
　　“戰逾半夜，四余可聞，直至天光大亮，劍聖主冕下得勝而歸，三人屍骨無存。”
　　說完以後，這青袍人頷首低眉，不敢有半分動作。
　　良久，那睜眼的身影方才開口，喃喃。
　　“屍骨無存……”
　　青袍人心頭壹跳，頭埋得更加低了，又戰戰兢兢地強調了壹遍傳來的消息就是這樣。
　　“退下吧。”
　　正當他心頭無比忐忑之時，那身影才終於開口。
　　青袍人頓時如蒙大赦，恭敬退下，整個人隱沒於迷霧，消失無蹤。
　　這片茫茫濃霧，又只剩下倆人。
　　良久，那壹直閉著眼睛，壹直沈默的身影方才開口，“坤坎二道，天上地下，的確已無他們氣息，此事……當真。”
　　另壹道身影微微頷首：“畢竟是曾經妳座下之人，妳已確信，自當無疑。”
　　頓了幾息，他又道：“功成之日即在眼前，不可出任何紕漏，坤尊，見諒。”
　　他口中的坤尊，仍未睜眼，只是面前迷霧散開，露出壹張年輕白凈的面孔，緩聲道：“無妨。”
　　下壹刻，迷霧再掩，籠罩了二人身影。
　　.
　　·
　　天王峰的反應，且先不論。
　　茫茫大地上，卻翻了天。
　　壹夜之間，無數萬年都未曾改變的坤坎二道的結局，突然動蕩起來——自從坤坎二道合壹後，就不曾有仙境存在殞落過了。
　　甚至很多人都忘記了，仙人也是會死的。
　　但這壹天發生的事，卻讓他們渾身壹個激靈！
　　仙境存在，壹下子折損了三位！
　　並且其中兩位，還都是大域的聖主！
　　於是，就像是狂亂的風暴那樣，發生在劍門聖地的消息傳遍整個坤坎二道。
　　無論是各個聖地的聖主分，還是次壹級的宗門勢力魁首，無不感到心底生寒。
　　只預感，變局將至！
　　而在驚愕之余，他們也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那位於天王峰聖地深處的兩位陛下的動向
　　——按理來說，發生了仙境存在的死鬥並切切實實戰死了仙人，兩位陛下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但壹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直到詭異的氣氛自各大勢力之間彌漫了半個月，天王峰聖地那邊也未曾傳出半點兒動靜。
　　這壹反常狀況，讓本就詭譎的氣氛更加捉摸不透。
　　——首先，無數人清楚的是，這件事是絕不可能瞞得過那兩位陛下的眼睛的。
　　既然如此，那二位明明知曉卻默不作聲，難道意思是……默許了劍聖主的作為？
　　無論猜測如何，但總之君意難測，無人知曉。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也給即將到來的仙宴蒙上了壹層淡淡的陰霾。
　　.
　　.
　　劍門聖地，萬劍城。
　　這壹日距那喋血壹夜已過去了半個多月。
　　無數弟子門徒也終於接受了那個事實——那天夜裏，自家聖主真的壹口氣斬了三位外來的聖主。哪怕是他們蠻橫霸道，咎由自取，也不由讓人咂舌。
　　不過時間總能沖淡壹切，半個月過去後，預想中的動蕩並未來臨，天王峰的兩位陛下也默不作聲，諸多劍門門徒也就逐漸淡忘了此事帶來的驚駭，重新投入日常生活當中——修行，參悟，歷練，該吃吃該喝喝。
　　唯壹壹點深深烙印在他們腦海裏的只有壹件事，那三位“蠻橫無理”聖主，已經隕落了。
　　——同樣的，這件事也被整個坤坎二道所默認。
　　但無人能夠知曉的是，劍宮深處，依舊是那間諾大的議事廳內。
　　劍聖主與魘夢聖主坐在壹側，而另壹側，則坐著三個執事模樣的人。
　　“如您所願了。”
　　劍聖主長嘆壹聲，看向對面中間那人：“現在整個坤坎二道，都當做妳們已經隕落了——倒是吾，已經背上了各種暴虐弒殺的名號。”
　　他嘆了口氣，看向那人兩邊的壹男壹女：“聽那些小家夥說，天演聖地和煌天聖地都快瘋了，似乎準備在仙宴後拜見陛下，告吾壹狀。”
　　右邊那男子攤了攤手，“要騙天下人，還得先騙過自己人才行，劍無雙妳不過是背上惡名，我們可是切切實實地在天下人面前‘死’了壹次啊。”
　　“哼！吾輩還要偽裝成妳這手下敗將的隨從！”左邊那嬌小女子也頗為不滿地哼了壹聲。
　　從幾句對話來看，毫無疑問，他們就是江南、天演聖主和煌天聖主三人。
　　只是無論從樣貌，身形還是氣息，都完全和真正的他們沒有壹丁點兒相似之處。
　　這正是江南讓劍聖主配合他們演的壹出好戲。
　　畢竟，天演聖主已經被坤尊和坎帝盯上了，那麽曾與他同行的自己和煌天聖主大概也是壹樣。
　　如此壹來，壹旦眾人壹起抵達天王峰聖地，恐怕會多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哪怕以胎化易形偽裝了，恐怕也會受到坤尊和坎帝的監視，壹旦露出馬腳，萬事皆休。
　　所以，這才有了那壹夜的喋血壹戰——擁有了些許道行的江南施展分身之術，再輔以胎化易形之能，將三道分身化作自己、煌天聖主和天演聖主的模樣，佯裝強闖禁地，再讓劍聖主出現，斬而殺之。
　　同時將真正的自己三人以胎化易形扮成劍門聖地不起眼兒的三個執事。
　　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劍聖主斬殺三位聖主的事就傳出去了。
　　再加上被胎化易形神通之能所掩蓋，沒有仙境存在能察覺到天演和煌天的氣息，自然就讓假的成了真的。
　　讓天下人都以為他們三人真的死了，讓那天王峰的兩位陛下同樣如此認為——他們既然命令劍聖主不顧壹切阻攔自己等人，而在自己等人硬闖的情況下，被劍聖主與魘夢聖湖斬殺。
　　合理，相當合理。
　　“三日後，便出發吧。”劍聖主不再多說，嘆了口氣，拍板決定下來。
　　三人點頭。
　　“另外，他們幾人沒問題嗎？”魘夢聖主揉了揉太陽穴，“那幾個小家夥。”
　　“無妨，楚氏壹家三口和銀羚雖然與我們壹路同行，但卻不曾暴露過蹤跡。”江南搖頭，“到時隨便給他們套個身份，壹同上路就是了。”
　　說完，他看了壹眼煌天聖主。
　　後者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神遊天外，完全沒有察覺。
　　——實際上，在壹開始的計劃裏，楚氏夫婦和銀羚也應當在在被“欺騙”的人裏，但因為消息傳開後，他們幾人火急火燎地找來，結果煌天這丫頭自稱吾輩，壹不小心說漏了嘴，才讓他們也知曉了整個計劃，跟上隊伍。
　　幾句話的功夫，商討我愛，幾人相繼離開。
　　只剩下諾大的議事廳內，江南疲憊的倚靠在石椅上，雙目合上。
　　——哪怕恢復了壹些道行，但要時時刻刻維持著蒙蔽仙境感知的胎化易形神通，也不是件輕巧的事。
　　“不過，就快了，就快要結束了。”
　　他深吸了壹口氣，仿若在自言自語，又仿若在與人說話，
　　下壹刻，耳邊傳來東嫻鼓勵的聲音：“等到了聖地，圓滿青燈以後就可以回去了，不會很久了！”
　　“啊，是啊。”江南以心念回道，然後話鋒壹轉，“對了，從眼前的情報來看，妳有什麽想法嗎？”
　　東嫻明顯壹楞，“妳指什麽？”
　　“自然是聖地。”江南道：“在乾離二道的記載中完全未曾提及的天王峰聖地，從這地方的各種傳聞來看，我總感覺它和妳恐怕關系密切。”
　　最開始的時候，江南遇見楚氏夫婦，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所謂的天王峰聖地。
　　壹個可以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神秘之地。
　　當時他還只覺得要麽是以訛傳訛，要麽是誇大其詞，總之就是怎麽可能有那種童話中的地方？
　　但後來，隨著更多的線索的發掘，卻讓他的看法產生了某種變化。
　　特別是先前劍宮大宴壹戰後，劍聖主坦白的關於兩道合壹的真相，更是讓他有壹種濃濃的既視感。
　　按劍聖主的說法，當初他們被坤尊與坎帝征召到聖地記，卻什麽都沒有讓他們做，只是讓他們幻想兩道合壹後的景象。
　　對此，劍聖主和魘夢聖主都感到莫名其妙——直到如今，他們也不知曉兩道合壹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但江南心頭卻有所猜測了。
　　或許，正是他們這莫名奇妙的舉動，導致了兩道合壹呢？
　　“妳的意思是……兩道合壹不是坤坎之王的功勞，而是來自於最後壹部分青燈的碎片？而那碎片，就在所謂的天王峰聖地？”東嫻在聽完他的講述後，沈吟問道。
　　“不錯，我正是如此認為。”
　　江南回道：“兩道合壹這種事我們也做過，但那壹次出手的是我、妳還加上南昊和神宮四位‘王’方才堪堪完成，我實在無法相信僅憑坤尊和坎帝就能完成這般偉業。”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且，劍聖主和魘夢聖主所說的夢中的‘影子’，也幾乎和使用過青燈後誕生的陰暗面壹模壹樣——在向青燈許下扭曲現實的願往的過程中，被折射出的內心的陰暗壹面形成的第二人格，倘若要說壹點兒關系都沒有，那這個也太過於離奇和巧合了。”
　　最後，江南再問道：“所以，東嫻妳作為它的器靈，我想問的是——如果僅是作為壹部分殘骸，青燈同樣有扭曲現實的力量嗎？像將整個坤坎二道合二為壹的那種事也能做到？”
　　“唔……如果殘骸最後大，加上許下願望的人足夠多的話，應當是能夠做到的。”
　　東嫻仿佛拖著腮幫子，沈吟著開口：“關於前者，在我的感知中，那最後的壹部分碎片，比以往的任何殘骸都要龐大——那是螢火與皓月的區別；但關於後者，就無法確定了。”
　　聽罷，江南微微點頭，不再多說。
　　但這個猜測，卻基本上篤定了八九成。
　　唯壹的問題是，倘若當初坤坎二道合壹是劍聖主等諸多仙境存在與坤坎之王壹同的願望，那麽劍聖主等人的陰暗面被他們殺死了，但那兩位王的陰暗面呢？
　　如此端坐在天王峰聖地高高在上的兩位陛下，是否還是真正的他們？
　　而“災厄”，在整個過程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更多的疑問，看來要等到大半年後的仙宴之時，才會揭曉了。
　　“對了，江南。”
　　突然之間，東嫻的聲音響起來：“妳應當也已經察覺到了，青燈吸收碎片和殘骸圓滿的時候需要的時間，和碎片的大小是有關系的。碎片越小，吸收越來，反之亦然。”
　　這姑娘的聲音變得嚴肅了壹些鄭重開口：“而這最後壹枚碎片，比之以往任何壹次都要龐大，所以需要耗費的時間也會比以往都要漫長，為了避免意外，妳必須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去點燃它。”
　　“放心，我知曉了。”江南點頭，睜開眼來，起身也離開了議事廳。
　　三日光陰，壹晃而過。
　　到了約定之時，劍宮禁地，傳送大陣前。
　　無數弟子長老執事齊齊拱衛，宛如兩條長龍排出百裏。
　　劍聖主與魘夢聖主在前，身後跟個十來個衣袍壹致的隨從，不急不緩地走進殿中。
　　這大殿從歪看算不得多麽恢宏，但內部卻別有洞天。壹望無盡的巨大石臺，古老繁復的陣法銘刻其上。
　　待壹行人邁步階梯，踏上石臺，劍聖主手中翻轉，法訣自成。
　　剎那之間，通天光柱爆發，宛如熾白的太陽，照耀整個大殿。
　　當壹切消湮之後，劍門聖地無數弟子門徒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壹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