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無處不在

　　緊接著，短短半刻鐘的時間裏，東嫻將乾離二道的變故，簡單說了壹遍。
　　於是，黃金巨輪的甲板上，江南的臉色從驚訝，到愕然，再到陰沈如水。
　　當初鎮殺的乾主，竟然不是乾主，而是無數年前持青燈破滅災厄的初？
　　當然，對於三位古老者來說，此事讓人欷歔；而對於江南來說，也僅是足夠他稍微驚訝的程度。
　　絕不至於駭然失色。
　　畢竟管他是誰，死都死透了還能出來作妖？
　　真正讓他感到頭疼的，是所謂的鏡中人和陰暗面。
　　當初在上元的時候，親眼見證了天帝上昊的變故的天機上人，曾告誡江南，青燈不僅會給予人力量，同時也會像壹面鏡子壹樣映照出他的另壹面。
　　——壹開始的時候，江南還警惕了好長時間。
　　但後來隨著道行的增加，壹切如常，他並沒有發現任何所謂的陰暗人格的誕生，也就不在意了。只有當初在閑得無聊給東嫻講故事的時候，提到過壹嘴。
　　總之，不甚在意，只當是天機上人猜錯了，沒有過多理會，
　　可他沒有想到，在多年以後的今天，同樣曾經執掌青燈的初代的故事，印證了天機上人的告誡。
　　——壹切饋贈，必將付出代價。
　　“我的……陰暗面？”江南站在黃金巨輪的甲板上，呼嘯的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喃喃自語。
　　他閉上了眼睛。
　　從得到青燈開始，對自身所有的細節都重新回憶了壹遍。
　　但哪怕如此，也未曾找到任何壹點兒異常。
　　“難道……上昊和初代的事，都只是巧合？”江南眉頭皺起，心中狐疑。
　　或者說，屬於他的“陰暗面”還未誕生？
　　無法得到確切的答案。
　　江南深吸壹口氣，望著周遭飛馳而過的天地，陷入沈思。
　　“江南，我們馬上就踏入天演的疆域了。”這個時候，煌天聖主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來。
　　江南晃了晃腦袋，將紛亂的思緒擱置，微微點頭，“昭文他們怎麽樣了？”
　　“那壹對母子歇息去了，那個叫昭文的小家夥正在開船——他好厲害的，吾輩都不知道這些法器怎麽操作，他只是稍微探索壹番便輕松駕馭了。”煌天聖主將臉擱在船檐上，嘟囔道。
　　“不過畢竟是超越了他的境界的航行法器，他駕馭起來也頗為不易——早知道吾輩就把聖地的那三個小家夥也帶上壹起了。”
　　這時，已經在返回聖地途中的煌天三佬，齊齊心頭壹寒，仿佛被什麽惦記上了壹般。
　　江南翻了個白眼，沒多說。
　　——說實話，來到仙土這麽久以後，仙境存在他見了不少，有有蘄休那樣嚴肅的，有像狐九尾那樣不著調的，也有像秦梓蒼那樣隨和平易的……就唯獨沒見過煌天聖主這壹款。
　　仙土無垠，戰鬥狂也並不罕見，但由於各種原因，這些耿直憨厚為戰生為戰死的人通常走不太遠。
　　畢竟這個諾大的修行界，當沒有足以碾壓壹切的力量時，打打殺殺就並非決定壹切了，還有人情世故。
　　而對此，煌天道祖這樣的家夥明顯壹竅不通。說好聽點叫赤子純心，直白點就是缺心眼兒少壹根筋……江南相當好奇這樣的她究竟是怎麽活到突破仙境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吾輩從妳的眼神裏感到了冒犯。”小姑娘盯著江南，揮了揮拳頭。
　　江南：“……”
　　得，這些方面倒是相當敏銳。
　　“嗯……妳要和吾輩再打壹架嗎？”煌天聖主腦子裏不知道進行了什麽跳躍性的邏輯延伸，突然眼睛壹亮。
　　江南苦笑：“算了吧，聖主看我這個樣子，也不是能打架的狀態。”
　　如今，沒有正體的道行的加持，江南就是壹個普普通通凡人。
　　——如果不是這黃金巨輪的陣法運轉，抵消了那因為超速航行導致的罡風，他甚至不可能安安穩穩地站在著甲板上……
　　煌天聖主聽罷，臉上立刻壹黯，又變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說話之間，巨輪所化的金色流光穿越虛空，在某壹瞬間，突然壹震！
　　那種震動可以說是相當微小，只持續了短短壹瞬間，就憑空消失無蹤。
　　很難形容的感覺。
　　就像是……進入了另壹個世界那樣？
　　然後，壹股仿佛被窺探的感覺，從江南周身升起。
　　他看向煌天道祖，見這小姑娘同時皺起眉頭，他就知道，這不是錯覺。
　　煌天聖主也轉過頭來，眼中浮現壹縷無奈之色，解釋道：“就在剛剛，我們進入了天演域的範圍——想必在那壹刻，那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就已經看到我們了吧？”
　　江南眉頭壹皺，“妳是說……天演域的聖主在窺探我們？”
　　“除了他還能有誰？”煌天聖主翻了個白眼：“那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吾輩最不擅長應付了。”
　　見江南眉頭越皺越深，她又擺了擺手，“不過妳也別擔心，那家夥雖然整天神神秘秘的，但不是什麽蔫壞的壞蛋。”
　　江南聽罷，這才松了口氣。
　　時間，壹點壹點過去。
　　那種被窺探的感覺，也僅是持續了壹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根據煌天聖主的解釋，天演聖主修行的道和她完全不是壹個路子，經常說些神神叨叨的話，雖然戰鬥力沒有她強，但在其他方面擁有無比神奇的能力。
　　比如預知。
　　——作為“友好”鄰居，煌天聖主早年就把煌天域周遭的仙人打了個遍，但唯獨壹次也沒有找到過天演聖主。這家夥仿佛未蔔先知那樣，每次煌天聖主來找他，他都“有事外出”了。
　　而這樣的天演聖主，念覺所覆蓋的區域甚至可以完全囊括整個天演域，壹旦有什麽存在踏入天演域便會被他所察覺。
　　夕陽西下之時，煌天聖主做出最後的總結，“唉，明明同為仙境，天演這家夥怎麽就這麽不正常呢？”
　　江南：“……有沒有壹種可能，不正常的是妳。”
　　煌天聖主還想辯駁什麽的時候，後方傳來楚姳的聲音：“前輩，冕下，該用膳了。”
　　夜色入幕，黃金巨輪閣樓之上，五人圍桌而坐，船壁上向前的照明法器灑落下柔和的光，燈影搖曳。
　　楚氏夫婦是相當歡喜而高興的。
　　即便身為仙境的煌天聖主表示她沒有辦法治愈楚楚，但她最後關於天王峰聖地的說法，卻仿若壹劑強心藥，讓夫婦二人充滿了信心。
　　他們境界低微，尚無法完全理解“兩道合壹”是什麽具體的概念。
　　但唯壹知曉的是，那壹定是無上的通天之能！
　　這般聖地，要治愈壹個先天不足的凡人女童，那不是輕輕松松？
　　唯壹需要擔憂的路途中的風險，如今也有了江南和煌天聖主兩位強大的存在同行，定也是壹路暢通。
　　楚氏夫婦怎能不喜？
　　飯桌之上，對著江南和煌天聖主又是多番感謝，直言能遇見倆人，是夫婦二人上輩子修來的功德。
　　“吾輩也是順路罷了。”煌天聖主拍著胸脯，象征性地擺手，但那藏不住事兒的臉上卻是對於誇贊相當受用，像極了過年收紅包時壹邊推辭壹般拉開荷包的妳。
　　江南看在眼裏，只是嘆息。
　　——還是那句話，這麽缺心眼兒的家夥能走到這個地步，也是罕見了。
　　仿佛敏銳的小獸壹般，煌天聖主仿佛察覺到江南的目光，轉過頭來，擺出壹副惡狠狠的模樣：“江南！妳又在想什麽冒犯的事？來打壹架！”
　　江南：“……”
　　他嘆了口氣，搖頭，“妳的人生，除了打架還有別的嗎？”
　　這話本來只是隨口吐槽，但煌天聖主卻是壹楞，雙手托腮認真想了想，然後才道：“好像沒有了。”
　　看著江南嘆氣的神色，她頗為不滿地反駁道：“但是戰鬥和勝利真的很厲害誒！就像那位大人壹樣！”
　　江南楞住，下意識脫口而出，“那位大人？妳說……坤尊，還是坎帝？”
　　難不成這坤道二道的兩位王也是打架狂？
　　“不不不，老大是老大，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煌天聖主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壹樣。
　　江南更加不解了——這坤坎二道，除了坤尊坎帝以外，還有什麽家夥能被仙境的煌天聖主稱作“那位大人”？
　　“聖主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誰？”他問道。
　　煌天聖主腦袋壹歪，“不知道。”
　　江南：“……”
　　尋我開心是吧？
　　“吾輩真的不知道！”
　　煌天聖主哼了壹聲，解釋道：
　　“吾輩只見過他壹次——那個時候吾輩很小，出生在壹個放牧家族，吾輩從小就跟著爹娘放牧牛羊。”
　　“後來有壹次，壹頭牛還是壹頭羊走丟了，吾輩跟著去追，結果闖進了妖狼群的領地。”
　　“好多黑黝黝的狼，綠油油的眼睛，牙齒上還有血，叫得嚇人——它們吃光了牛羊，又朝吾輩撲過來。”
　　“然後呢？”楚氏夫婦仿佛身臨其境壹般，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誰能想到呢？後來聞名天下的煌天聖主，當初竟差壹點葬身狼腹？
　　“然後，吾輩就逃啊，壹直逃。壹邊逃，壹邊哭，腿跑折了，嗓子哭啞了。”
　　煌天聖主深吸壹口氣，露出壹抹回憶之色∶
　　“結果，被狼群圍住了。”
　　“但就在那個時候，那位大人出現了——吾輩沒有看清他是從哪裏來的，但吾輩可以確定的是，他很強大，壹拳，就打退了壹頭頭野狼！”
　　“那是第壹次，吾輩看到強大的意義，看到戰鬥與勝利的光彩。”
　　“後來，那位大人將吾輩送回家中。臨走之時，吾輩問他，如何才能再見到他，如何才能像他壹樣強大，不懼妖魔鬼怪，不懼猙獰野獸！”
　　說話之間，煌天聖主眼中迸發出精光，
　　“吾輩記得很清楚——那位大人說，戰鬥！唯有壹往無前的戰鬥，勝利，翻越壹座座大山，就可以變得那樣強大！”
　　於是，江南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個堂堂聖主成為了壹個打架狂人！原來竟有這般經歷！
　　嗯，說反了——應該是她之所以能成為聖主，就是因為她從那次死裏逃生後壹直戰鬥，壹直勝利，壹路踏著無數敗亡者的階梯，登臨仙境！
　　“那妳後來，沒有找他？”江南眉頭壹挑，問道。
　　在他看來，雖然煌天聖主稱那人為“大人”，但畢竟是對於年幼時的她來說。客觀來看，那應該就是壹個修行界中的修士，只是在煌天聖主小時候有知遇之恩罷了。
　　“吾輩當然找了，只是沒找到。”
　　小姑娘露出失望之色，搖頭：“——吾輩找遍了整個坤坎二道，都未曾再找到那位大人的任何蹤跡。”
　　“倘若記得相貌的話，要尋人應當不難吧？特別是對於壹位聖主來說……”楚昭文也有些愕然，喃喃開口。
　　“不，吾輩不知曉他的相貌。”
　　煌天聖主遺憾地搖頭，“當初那位大人出現時，渾身都籠罩著濃濃的迷霧，讓吾輩看不真切。”
　　楚氏夫婦壹楞，對視壹眼。
　　江南則是心頭升起壹股荒唐的感覺。
　　不會……又是那個叼毛吧？
　　“吾輩唯壹的線索，就是這個。”
　　說罷，煌天聖主小心翼翼地掏出壹枚黯淡的金豆，“那位大人曾留給吾輩這枚金豆，別看它現在黑黝黝的，當初可是能化作威風的金甲巨人，在壹開始的時候幫助了吾輩不少。”
　　然後，她看向楚氏夫婦和江南：“妳們認識類似的法器嗎？”
　　楚氏夫婦冥思苦想了壹陣，搖頭。
　　江南深吸壹口氣：“不知道，沒印象，完全沒見過。”
　　——才怪！
　　這他娘的不就是撒豆成兵的豆子耗盡其中的道行後，留下的無用的軀殼嗎？
　　“嗯？真的嗎？”小姑娘狐疑地追問了壹句。
　　她在某些方面，直覺準得有些可怕。
　　江南此刻卻沒功夫理會她，他現在腦子壹團亂麻！
　　——渾身迷霧，來去無蹤，還會施展他獨有的神通……九成九，那個家夥九成九就是跨越歲月長河的那個叼毛，也是當初救下了楚氏夫婦的家夥！
　　簡直……無處不在！
　　而且……似乎他做的每壹步，都和江南如今遭遇的人和事有所關聯？
　　這不得不讓江南更加警惕起來。
　　等等！
　　突然之間，江南心頭壹動，靈光壹閃！
　　結合先前東嫻說的鏡中人，還有那家夥掌握了自己的神通……他的心頭突然升起壹個荒唐的念頭。
　　——那個叼毛，會不會就是他的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