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什麽叫驚喜？

　　什麽叫驚喜？
　　什麽叫他媽的驚喜？
　　江南現在的心情，就好像面前有個穿著黑衣撐著雨傘的張麻子拿槍頂著他的腦門兒問。
　　——什麽，叫他媽的驚喜！
　　橫跨茫茫葬海，寰宇星空，歲月長河，他在懷蘇公主還未誕生的異國他鄉，見到了她。
　　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四大喜之壹。
　　但明明是這種時候，江南卻他娘的感覺到壹陣頭皮發麻，脊背生寒！
　　壹直以來，他並未太過重視天香閣主，也並未太過重視所謂的九零零壹。
　　今日赴約也不過是興趣使然，想要看看那個叼毛究竟給留下了什麽東西。
　　直到天香閣主認出“胎化易形”和“降龍伏虎”，他才稍微重視起來，隱隱猜測事情了可能並非那麽那麽簡單。
　　但，此時此刻，他終於幡然醒悟——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地還要復雜無數倍。
　　天香閣主不僅知曉他的神通，還知曉他的過往，能幻化出他記憶中故人的模樣。
　　——當然，這還是建立在眼前的女人的模樣乃是天香閣主故意幻化，以擾亂江南的心智的前提下。
　　但很明顯，並非如此。
　　對方對這幅模樣的不快與厭惡，似乎並不是裝出來的。
　　並且，天香閣主似乎對江南的反應也也相當吃驚——她好像認為江南不應該認得這幅模樣。
　　“妳認識她？不，妳不應該認識她……那個女人……早就應該已經歸墟了才對。”
　　她秀眉緊蹙，緩緩搖頭，片刻後目光變得凜冽起來：“還是說，這也是他告訴妳的？”
　　江南沈默。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他很快平復下心頭的震動。
　　毫無疑問的是，眼前天香閣主的正體的面貌，就是下界的懷蘇公主。
　　——從樣貌，到氣質，再到哪怕壹縷發絲，都與那個看似柔弱但相當堅強的女子沒有任何差別。
　　但她明顯不是她。
　　這不是懷蘇，這是天香閣主，最多也只能算壹朵相似的花。
　　而且，天香閣主似乎也知曉這幅樣貌的主人，另有其人。
　　但她說的話，卻讓人無法理解。
　　——倘若她指的真的是懷蘇公主的話，那完全不合邏輯。
　　畢竟現在的這個時間節點，可是在江南穿越到上元世界的無數年前，而這個時候別說懷蘇公主，恐怕就是連上元都還不存在。
　　那麽，她口中那個“早已灰飛煙滅的女人”，又他娘的是誰？
　　良久以後，江南長長嘆了口氣：“閣主，江南有很多疑問。”
　　“戰勝妾身。”
　　天香閣主仍是那副冰冷的姿態：“戰勝妾身，妾身就將知曉的壹切都告訴妳。”
　　於是，江南垂下眼簾，那低垂的眼眸中，前所未有戰意和決心，沖天而起！
　　那壹刻，天香閣主只感覺眼前的男人發生了某種變化。
　　具體如何，她說不太清楚，但那種感覺，就仿佛古老的假寐的巨獸，緩緩睜開了眼眸，凝望世間。
　　與此同時，壹股冰冷的寒意從她心頭升起，莫名的心悸感覺充斥全身！
　　那壹刻，幾乎本能那樣，天香閣主的身軀之上，茫茫仙力瞬間爆發，恢宏無盡，鋪天蓋地！
　　自她赤裸的雙足之下，渾沌壹般的可怕領域瞬間展開，壹瞬間淹沒與覆蓋了搖搖欲墜的小世界，將天與地都囊括在其中！
　　然後，改天換地！
　　仙人手段，演化世界！
　　但詭異的是，不同於江南從前見過的任何仙境存在的演化世界，眼前這獨屬於天香閣主的演化世界相當怪異。
　　——或者說，稱它為改天換地並不合適。因為此時此刻倒映在兩碼眼中的世界，沒有天，也沒有地，更沒有日月星辰蒼生萬物，唯有壹片無盡的混沌！
　　甚至，這幅世界的模樣，讓江南……感到壹絲怪異的眼熟，就好像他曾無數次來到這裏，但卻始終想不起究竟是什麽地方。
　　而那身穿青裙的女子，便在這茫茫混沌的中央，橫亙虛空，仿若神明！
　　壹股無法形容的可怕壓迫力煌煌落下，宛如巨浪壹般撲面而來，卷起萬萬丈高，仿佛要將江南碾碎那樣！
　　與方才青衣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倘若說分身的天香閣主，堪堪邁入了仙境的層次，那麽如今她的正體，便完全不是壹般的仙境存在可以比擬。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相當於江南曾在乾道遇見過的大殿下那樣。
　　——很強。
　　世界展開之後，她擡起手來，蔥白如玉的纖細手筆仿若白藕壹般脆弱，但卻帶起漫天混沌的浪潮，化作無盡洪流奔湧而來！
　　淹沒！
　　仿佛狂風暴雨中卷起的海浪，要將江南宛如吞沒那樣！
　　後者見狀，目光壹凝，唇齒開闔。
　　但那壹瞬間，從那唇齒之間噴吐而出的卻並非聲音，而是漫天烈焰！
　　鮮紅，霸道，恐怖的茫茫烈火，毫無花哨地壹往無前，硬生生撞向那奔湧而來的浪潮！
　　吞沒！
　　狂暴的火蛇肆虐，壹寸壹寸將混沌燒融殆盡！
　　但，遠未結束！
　　在那火焰未熄之時，壹縷極細、極長的可怕劍光仿若驚鴻那般，撕裂虛空，咆哮而來！
　　直直地朝著江南的胸口，貫通！
　　那壹瞬間，江南的眉頭再壹次死死皺起。
　　倒並不是因為這壹劍有多麽可怕，而是……因為熟悉。
　　——第壹次，他以被斬者的身份，領略了青燈根據他的幻想創造出的地煞神通之壹。
　　劍術！
　　這撕裂烈火直取江南胸膛的壹劍，不是別的，正是劍術神通！
　　雖不至讓他手忙腳亂，卻足夠他再壹次重新審視此次對決。
　　——眼前的天香閣主，不僅知曉他的神通的名字，不僅擁有著他的故人的樣貌，她還會施展神通！
　　並且，不是像那種神通符箓壹樣誰都可以用的“物”，而是真正切切由她親手實現出來的“法”！
　　什麽，叫他媽的驚喜？
　　江南伸出右手，二指夾住那驚鴻壹般的劍光，目光卻直直盯著對面雙指成劍的天香閣主。
　　“閣主，為何也會這壹式？”
　　“他教得妳，便不能教給妾身？”天香閣主面不改色，聲音依舊冷冽。
　　話音落下，她再度擡手，剎那之間漫天劍光恢宏而起，壹往無前的劍意撕裂混沌，宛如雨點壹般傾瀉而下！
　　江南望著漫天殺機，卻是仿佛楞住了那樣。
　　——從天香閣主說的話來看，她的神通並非自己領悟，而是有什麽“人”交給她的。
　　這當然是可以做到的，就像當初新世界未成時，江南就曾教授過吐焰和呼風給可兒。
　　問題在於，教她的那個人。
　　事到如今，江南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他是誰。
　　——那個叼毛。
　　那個被楚氏夫婦親眼見到施展劍術神通的家夥！
　　果然壹切的壹切，最後的源頭，都是他！
　　正這時，劍雨，傾瀉而下。
　　雖然與江南大氣磅礴直來直往的習慣不同，但他很確信，這就是劍術神通的力量。
　　面對從四面八方殺來的壹道道可怕劍意，江南並未驚慌，施以同壹種神通！
　　劍指成時，無盡金光倉皇而起！
　　剎那之間，兩股風暴撞在壹起，將混沌都絞殺得稀碎！
　　對面的天香閣主眉頭壹皺，似乎是沒想到江南竟能如此輕易地接下她的劍術來。
　　但僅是壹眨眼的沈默後，這女人便立刻變招數！
　　只見在那漫天劍氣還未消湮的時候，她便單手掐訣，遙遙指天！
　　於是，在那壹片混沌的天穹之上，無盡烏雲奔湧而來！
　　蒼白的雷光，在其中閃爍，明滅不定！
　　毀滅！
　　暴戾！
　　冷酷！
　　毫無慈悲！
　　壹股股可怕氣息，縈繞在那漫天烏雲之內！
　　天香閣主眼中，仿佛也被雷霆所完全占據，壹改懷蘇本來的溫潤之意，整個人仿佛那霸道威武的雷霆神明！
　　她仿若禱告壹般，輕聲開口：
　　“——掌握五雷。”
　　話音落下，仿若摁下了什麽開關那樣，漫天無盡的雷漿倉皇而下！
　　在虛空中匯聚，化作壹道熾白的無聲的光柱，壹瞬間便將江南所在之地，完全籠罩！
　　毀滅！
　　蒸發！
　　仿若要將壹切都無聲湮滅殆盡那樣，雷光所過之處，連虛空都無聲寂滅！
　　良久。
　　可怕的雷光肆虐了良久，才緩緩褪去。
　　但天香閣主的目光，卻並沒有任何的放松之色。
　　——當最後壹縷電漿跳躍著消散的時候，那壹片被雷光毀滅的“空洞”之中，江南的身影仍淩空而立。
　　——掌握五雷。
　　他當然不會認不出來，同時，也不再那麽驚訝了。
　　既然那個叼毛交給了天香閣主地煞的劍術，那他同樣也有可能交給了她更強大和深奧的天罡神通。
　　在整體基調都很離奇的情況下，這壹點倒是不那麽離奇了。
　　“閣主，掌握五雷不應該是妳那樣用的。”江南看著前方面色沈悶的女子，搖頭。
　　與此同時，細碎的電光在他手中跳躍，發出微弱的光芒。
　　——盡管微弱，但看在天香閣主眼中，卻產生了壹種無比熾烈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
　　突然之間，她猛然發現，她的演化世界，毫無來由地“黯”了下去。
　　就好像有誰，拉上了燈。
　　她無法理解這樣的變化，明明這裏是她的演化世界，壹切都應該在她的掌控之內才對！
　　但毫無理由地，世界黯淡了下來。
　　然後，雷光閃爍。
　　不是像她施展的時候那樣，漫天雷光鋪天蓋地而下那樣的花裏胡哨。
　　她所看見的，只有那年輕瘦削的身影手握雷霆，壹瞬間出現在她的身邊，輕聲開口。
　　“——是這樣。”
　　那壹只纏繞著電漿的手拍落而下，沒有帶著殺意與暴虐，而就像是老朋友間親切的問候。
　　但她的眼裏，卻只剩下那跳躍的雷光！
　　仿佛它便是天，是地，是宇宙誕生和世界湮滅時唯壹的雷霆！
　　會死！
　　那壹瞬間，就像野獸的本能那樣，天香閣主第壹次露出驚駭的神色！
　　靈魂深處的念覺與感知，在以最大的音量提醒她！
　　危險！
　　於是，她再不敢有任何保留！
　　手腕壹翻，壹道玄奧的神通符箓隨之顯露！
　　那枚符箓，只有拳頭大小，但卻仿佛蘊含著整個天地那樣！
　　天香閣主不敢再有半分猶豫，壹把將其捏碎！
　　剎那之間，無形的波動瞬間以她為中心覆蓋八荒六合！
　　整個虛空，都在那壹刻完全凍結！
　　當然也包括了那可怕的雷光！
　　得到片刻喘息之機的天香閣主，身影閃爍，重新出現在遠方！
　　無比後怕地望著那同樣被凍結了的江南，大口喘著粗氣，心有余悸！
　　而她的手中，那神通符箓的光芒仍然縈繞，將整片天地完全掌控在手中！
　　——斡旋造化！
　　毫無疑問，這種比煙花世界還要來得離譜和可怕的掌控方式，只有提天罡三十六法中最強大的神通之壹，斡旋造化！
　　江南引以為傲的底牌，再壹次出現在了對手的手中！
　　只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並非由天香閣主親手施展而出，而是她借助神通符箓演化！
　　“妾身承認……是妾身低估妳了。”
　　她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死死盯著仿佛被凍結了壹般的江南：“妳的確比妾身強，也怪不得他讓妾身為了妳的出現苦等漫長歲月！”
　　頓了頓，她露出壹起宛如小孩子壹般賭氣的神色：“可這壹次，還是妾身贏了——哪怕他同樣將其余神通傳給了妳，但斡旋造化壹法，他只傳給了妾身！”
　　說話之間，她的目光望向天穹，仿佛看到了冥冥中的某個人，輕哼了壹聲。
　　這般姿態，卻是完全與先前的她，有些格格不入。
　　而正當這時，天香閣主耳畔突然響起江南的意味深長的聲音。
　　“呃，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啊。”
　　那壹瞬間，天香閣主猛然壹怔！
　　回過頭來！
　　就看見在這完全凍結了的虛空當中，江南不知何時恢復了自由，正若無其事地活動筋骨。
　　“怎……怎麽可能？”這位古老的聖主，第壹次露出無法相信的神色，喃喃開口：“在斡旋造化的世界裏……妳怎麽可能還能來去自如……難道他連此術也傳授於妳……”
　　“不。”
　　江南套頭嘆息，看著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天香閣主，“從壹開始，閣主似乎就誤會了什麽東西——江某，從來未得任何人傳授神通。”
　　那壹瞬間，天香閣主怔住了。
　　便見遠方的江南擡起手，虛虛握住。
　　那壹刻，就仿佛控制權被硬生生搶過去那樣。
　　天香閣主手中的神通符箓，瞬間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那仿佛與天地世界同化後冷酷空洞毫無慈悲的聲音。
　　“——天罡地煞，皆為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