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落幕

　　倘若說壹句不太合適的，就像“壹人得道，雞犬升天”那樣。
　　當作為“人”的兩方天地融合之時，那無法用肉眼觀測的世界的“位格”在壹瞬間得到了瘋狂般的攀升！與此同時，作為“雞犬”的天下蒼生們，也跟隨著得了莫大好處。
　　在兩方天地相互融合的壹瞬間，南昊與神宮同時撤下了籠罩整個天地的道統。
　　所有的生靈，在那壹刻恢復正常。
　　變化，也正是在這壹刻發生的。
　　無數生靈所得的造化，自然已不必再說，各人都深有體會；而那大道邊緣突然多出來的壹方天地，也在等待著他們的探尋；最後的變化，發生在已經廢棄了的跨界傳送大陣周圍。
　　在乾道和離道在物理意義上完成合二為壹以後，所謂能跨越葬海的跨界傳送大陣就沒有意義了。
　　而倘若是只要實現同壹片天地之間的傳送陣，那對於仙土那些陣法大師來說簡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只要資源和人手足夠，甚至用不了壹個月，宛如蛛網壹般的傳送網絡就會這壹片新天地生根發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真正在此時此刻，切實地發生了變化的，是那些“征兆”。
　　神宮大域，原跨界傳送大陣遺址。
　　神宮離去以後，六目碧蚺本來顯化了真身，噴吐出無盡龍息，化作鎖鏈壹般的流光將那無盡的黑暗封鎖在壹個極小的範圍之內。
　　而後來道統垂落，乾道倒影加持之下，無論是六目碧蚺還是那茫茫黑霧，都被禁錮了，完全凝固那般。
　　而當兩道徹底融合，道統的加持褪去以後，六目碧蚺已經做好了第壹時間封鎖“征兆”的準備。
　　“這破玩意兒……甚麽時候是個頭啊……”
　　巍峨的巨龍盤旋與天穹之上，仿佛萬裏都能窺見那磅礴龍身。而那六只眼眸中，顯露的是濃濃的焦躁與不耐。
　　但下壹刻，它的眸子便猛然壹睜！
　　——在道統的加護結束以後，極為詭異的壹幕發生了。
　　無盡黑霧形成的“征兆”並沒有隨著禁錮的接觸而再度肆虐，反而像是受到了什麽五行的壓制壹般瑟縮在壹團，再不復先前肆虐的模樣！
　　“這是……怎麽回事？”
　　望著逐漸縮小，甚至最後完全消散的茫茫黑暗，六目碧蚺楞住了。
　　而它不知曉的是，與它同樣心情的還有這壹方天地的其他仙人道祖。
　　比如，新的天地的離道壹方，赤玄州。
　　濃濃的黑霧在無形的傾軋之下，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最終在蘄休的註視下化為烏有，仿佛從未存在那般。
　　老人擡起頭來，望向天穹之上。仿佛透過那無盡的昨天，看到了星空之上的某處未可知之地。
　　蘄休很清楚，兩道融合之後，那原本肆無忌憚的黑霧就突兀的消失了。
　　這與乾離二道的融合，必然脫不開關系！
　　“陛下啊……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良久，蘄休才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中滿是感慨——當初在赤玄州初遇江南所發生的壹切，仿佛還歷歷在目。
　　那個時候，他甚至連“仙”都還不是。
　　但如今不足百年過去，那曾經的年輕天驕，卻已成長到讓蘄休無法理解的恐怖高度。
　　“後生……可畏！”
　　搖了搖頭，蘄休向著離宮的方向踏出壹步，只剩下嘆息壹般呢喃，飄散在新世界的風裏。
　　同時，很多類似的事，在新天地的各處發生著。
　　——當乾離二道融合成同壹片天地之後，那些先前無比肆虐的黑暗，就仿佛霜打了的茄子壹樣，萎了。瑟縮成小小的壹團，最後被天地之間無形的力量完全碾碎！
　　就好像壹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消失得幹幹凈凈！
　　兩道之間，隨著兩道融合，葬海已被徹底破除，被驅逐出了現世。
　　天穹之上，臉色略顯蒼白的江南站起身來，長長吐出壹口濁氣。
　　雖然有驚無險，但至少，計劃達成了——被葬海分隔無數年的乾道與離道，在這壹刻，重新合二為壹！
　　“可惜了，坤坎二道已經破碎。”江南喃喃自語，“否則，統合整個仙土恐怕也並非無稽之談……”
　　南昊與神宮在脫身後，第壹時間橫跨無盡距離，朝著江南的方向趕來。
　　而在這個過程中，兩位身負道統的存在也切切實實感受到了自身和所擁有的道統的變化。
　　——更加強大，更加圓滿，更加……完美！
　　毫無疑問，這都是乾離二道融合之後，產生的變化。
　　但此刻，二人無暇顧及這些，以恐怖的速度跨越天穹，來到江南所在之地！
　　“陛下！”
　　兩道驚呼聲幾乎同壹時間響起！
　　而當他們看清那雖然有些虛弱但至少沒有什麽大礙的江南後，方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先前，哪怕地上的人們不知曉，他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壹只恐怖的黑手在關鍵時候襲來！
　　“沒事就好，您沒事就好。”神宮道祖俯身行禮，喃喃開口。
　　“果然，‘祂’壹直在觀測吾等啊！壹有機會，便下毒手，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南昊嘆了口氣，看向江南：“不過吾未曾想到，陛下竟有如此大氣魄——當初看到傳信的時候，可是嚇得不輕。”
　　“並且，還真讓您做成了。”神宮聞言，也是深吸壹口氣，“乾道與離道，竟當真被您合二為壹！”
　　要知曉，哪怕繼承了道統以後，自覺偉力滔天的神宮，也未曾想過這種堪稱天方夜譚的事。
　　——甚至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壓根兒就是，沒有想到過。
　　原本，她還以為繼承道統以後，哪怕不能與江南提升到同壹層次，但至少也能望其項背。
　　但直到眼前的壹切切切實實發生後，因為新晉的“王”才明白——自己，還差得遠！
　　“二位可就別吹捧我了。”
　　江南擺了擺手，認真開口：“倘若不是妳們以道統護佑兩道，此事也是絕不能成的——天下生靈，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南昊與神宮對視壹眼，自然明白江南話中之意，連連推辭——在他們看來，自己倆人就是起到了壹個輔助的作用，真正以無上偉力融合兩道的，還是江南。
　　“不過，我現在也明白了——為何那災厄明明還沒有完全恢復，卻要費勁心機阻止跨界傳送大陣的建立。”
　　江南的目光看向腳下，看向那無垠的天地之間，已經被世界的排斥碾壓得煙消雲散的“征兆”，長長吐出壹口濁氣。
　　神宮與南昊二人，也是已經醒悟過來。
　　——乾道與離道融合之後，天地位格提升，變得更加圓滿和強大。這種提升並不只提現在得了演化的眾多生靈之上，更呈現在那些“黑霧”的消泯中。
　　先前兩道幾乎完全隔絕的時候，黑霧肆虐天地，無人可擋，唯有仙境的存在方能施展無上神通將其禁錮在極小的範圍內。
　　但現在乾道與離道合二為壹之後，世界的排斥力驟然攀升，僅僅依靠天地自身的規則，就能將那黑霧完全排除出仙土的範圍。
　　恐怕那藏身於無盡虛冥之後的災厄，就是不願看到這壹點。
　　——作為將毀滅仙土當做存在的意義的“祂”，是絕不願意看到分崩離析的乾道和離道相互融合的，無論是物理意義上的合二為壹，還是用跨界傳送大陣來實現融合。
　　因為倘若乾道與離道圓滿了，到時“祂”想要毀滅仙土，無疑是增加了太多難度。
　　特別是雖然仙土的坤坎二道沒了，並不完整，但如今的“祂”也並不圓滿。
　　“這壹仗，算是小勝吧。”
　　念及此，江南沈吟道：“不過，亦不能有任何馬虎，即便從方才那黑手可以看出‘祂’仍未完全與初代乾主的肉身相融，但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
　　然後，他看向南昊與神宮：“二位，接下來很長壹段時間，可能就要拜托二位費心了。”
　　聽罷，二人皆是壹楞。
　　倆人都是聰明人，自然從其中聽出了壹些不壹樣的意思——江南，要走？
　　“您……這是有什麽打算？”神宮沈默片刻，問道。
　　“實不相瞞，我有壹門術法，可演天機。在此事未曾發生的時候，我曾推演仙土的未來——毫無勝算。”江南也不瞞逆知未來的事，直言開口。
　　話音剛落，無論是南昊還是神宮，都是悚然壹驚。
　　壹來是驚愕於江南竟然能推演整個仙土未來，二來自然是那讓人絕望的結果——“毫無勝算”這輕飄飄的四個字兒，誰都能聽出來他是經歷了怎樣結果方才得出來的結論。
　　“嗯……不過如今既然乾離二道相融，大道更加圓滿，可能會對最後的結果有所影響？”沈默良久，南昊突然開口。
　　江南壹聽，眼中壹亮，立刻盤膝坐下，“三位，請為我護法。”
　　說罷，便再度施展逆知未來，再度來到那神秘的歲月長河之上，演化未來。
　　而在神宮與南昊眼裏，江南整個人突然變得虛無縹緲，除了肉眼還能看到他以外，其余方式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就好像……這個時候的江南，並不存在於這壹方世界那樣。
　　同時，二人眼中，也露出壹抹期盼和緊張的神色。
　　——饒是身負道統、萬人只上的“仙上”存在，在這壹刻也不由緊張起來！
　　隨著時間壹點壹點過去，地上日升月落，江南已枯坐數日。
　　終於，在某壹刻，他睜開眼——疲憊的雙目裏，滿是灰敗之色。
　　結果，已不言而喻了。
　　神宮與南昊的神色，都黯淡下來。
　　江南緩緩搖頭：“仍差壹點，看來，不得不走啊……”
　　南昊與神宮對視壹眼，並沒有詢問他究竟要去哪兒，只是斟酌著言辭，“有什麽事，是我們能幫上忙的嗎？”
　　——神宮尚且還好，但南昊執掌道統萬年，從來沒有想過哪壹天，堂堂“仙上”存在，會有擔心幫不幫得上忙的時候。
　　江南也不想打擊他們，勉強壹笑：“二位，在我回來之前守護好這壹片新天地就好。”
　　倆人聽罷，深吸壹口氣，俯身行禮。
　　“謹遵王命！”
　　.
　　.
　　壹場風波，在大地上無數生靈的歡騰之中，落下帷幕。
　　——大多數凡人和修士，並不知曉其中兇險，甚至連“征兆”的事，也壹無所知。
　　他們唯壹知曉的，就是隨著世界的圓滿，天地位格的提升，壹切都變得不壹樣了——對於凡人而言，耳清目明，精神奕奕，心神舒暢；對於修士而言，靈氣充盈，悟性提升，甚至有直接破境而上者，也不計其數……
　　因此，除了少數知曉全貌的高層存在以外，整個新天地，都沐浴在歡欣鼓舞之中。
　　但悲喜，並不相通。
　　倘若喜悅這種情緒是守恒的，那麽仙土的生靈有多快活，隱藏與虛冥之中的災厄，就有多苦悶。
　　茫茫的混沌之中，壹具堪稱完美的赤裸身軀宛如神針定海，屹然不動。
　　壹黑壹白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那身軀之中日復壹日的碰撞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而值得壹提的是，相比於上壹次，那漆黑的力量，更占據了上風。
　　——這是當然的結果，畢竟壹邊是災厄逐漸復蘇的恐怖氣息，壹邊僅是這具軀體魂飛魄散後殘留的本能，孰強孰弱，不言自明。
　　只不過極為紮眼的是，這具仿佛完美壹般的軀體的右手處，仿佛被什麽灼燒了壹般，血肉猙獰。
　　但那雙眼眸卻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壹般，緩緩睜開，漆黑的眼眶中，流露出壹縷無法掩飾的不快。
　　那壹瞬間，虛冥之間毫無神智的茫茫混沌，仿佛都察覺到什麽可怕的事物壹般朝兩邊退去！
　　“很好……”
　　冰冷的聲音，從那薄薄的嘴唇之間發出，充斥著濃烈到極致的恨意，“又是妳……”
　　但立刻，那張臉上，悚然壹驚，露出困惑之色。仿佛在疑惑自己為什麽會產生“憤怒”這樣的情緒。
　　良久，“祂”才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的身軀，喃喃道：
　　“是這樣麽？”
　　“在成為‘人’的過程裏，吾亦產生了這無用而多余的情緒？”
　　“當真……是汙穢的壹族。”
　　眼眸之中，厭惡與鄙夷之色，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