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仙跡

　　“當然，這也只是壹個猜想罷了。”
　　郜天明見江南神色，擺了擺手道，“真正如何，還要等您手下的無定之形完全吞噬了那金屬人偶，等我們登上飛仙星擊敗守門人後方能水落石出了。”
　　“江道友，我們沒有別的出路，不是嗎？”
　　江南沈默片刻，忽然開口，“但這些事，當初在驚魁星上第壹次見面時，妳可連提都未曾提過。”
　　郜天明微微壹笑，“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個時候，您也未曾完全信任老道，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事，不是麽？”
　　江南看了他壹眼，卻並沒有再多說，朝著大殿外走去。
　　鳳母最後逗了逗兩個小家夥，然後跟了上去。
　　寬闊的廊道中，鳳母有些疑惑地看著江南，“難道妳還背著那老頭兒幹了什麽事？妾身怎麽不知道？”
　　江南擺了擺手，剛準備開口。突然間，他臉色驟然壹變，血色盡失，連正在行走的腳步，都踉蹌了壹下！
　　鳳母猛然壹驚，露出警惕之色，“怎麽回事？”
　　片刻後，江南才緩緩恢復過來，吐出壹句，“我，死了。”
　　鳳母：“……？”
　　“不。”
　　江南深吸壹口氣，搖頭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分身，被抹殺了——就在剛剛。”
　　聞言，鳳母才微微松了口氣，惱羞成怒地壹掌拍在江南背後，“妳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等等！分身？什麽分身？”
　　“就是……前往無盡之海的分身。”
　　在壹個多月前，江南與郜天明和三元還有九鳳第壹次見面時，郜天明曾告訴他——想要離開蓮花世界是不可能的，因為無盡之海外有壹層屏障，不會讓任何生靈離開。
　　當時，江南自然不可能郜天明說啥，他就信啥。
　　所以那壹日在城頭之上，樊星來叫他之前，他便已分出兩具分身，朝著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至於分身所行之終點，就是蓮花世界的世界壁壘。
　　江南必須要確定，無盡之海外側是否真的如郜天明所說，有壹層阻止任何東西離開蓮花世界的屏障。
　　而這壹切，都被擁有郜羽郜玥作為“眼睛”的郜天明看在眼裏。
　　所以他剛剛才會說江南也開始也沒有信任他。
　　言歸正傳。
　　在經歷了壹個多月的穿梭之後，江南的兩具分身，都到達了蓮花世界兩個相反方向的盡頭，避開那些無定之形，穿越了無盡之海。
　　然而，正當兩具分身都將要走出蓮花世界的領域時，壹層無形的結界擋在了分身的面前。
　　在他嘗試強闖的時候，壹切神通作用在那壹層結界之上，都會被完全回彈。
　　最終，兩具分身都被反射回來的神通給抹殺，灰飛煙滅。
　　而遠在黑石宮殿的本尊江南，也從這壹刻相信——郜天明說的，是真的。
　　倘若他和鳳母想要回到上元——確實沒有別的出路了。
　　.
　　江南確定結界存在的同時，外界蓮花世界的亂象，可以說是愈演愈烈。
　　仙罰的次數也愈發頻繁——九大軌道上，幾乎每壹天都有仙罰的發生。而似乎是守門人因為失去了可以觀測整個世界的“眼睛”，如今的仙罰，已沒有了萬年前覆滅萬道盟的迅疾和精準度。
　　再加上驚魁星修士們不要命的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以及來無影去無蹤的萬道盟亡靈的狙擊。
　　蓮花世界的生靈們反抗飛仙星的態勢，如火如荼！依照這般趨勢下去，飛仙星的統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支離破碎了。
　　同壹時刻，飛仙星上。
　　這枚隱藏在茫茫日冕之下的巨大的銀白色球體，與當初郜天明強闖時所看到的，並沒有什麽變化。
　　壹尊尊自律玄偶從外界返回，穿越鋼鐵的壁壘，穿越無數金屬柱子連接的“工廠”，來到中樞之地，站在金屬蓮臺前，通過言語之外的特殊方式，將所捕獲的情報傳遞給某個存在。
　　待他們離開以後，諾大的中樞空間內，突然有聲音響起。
　　“進化進度……骨骼生成……軀體生成……臟腑生成……”
　　“原材料……充裕……時間……充裕……”
　　“信息接收……外界……土著……察覺……敗露……切斷……‘永生之脈’……”
　　“優先度評判……進化……為主……”
　　“進化……進化……進化……”
　　這個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冷酷、機械、冰冷而空洞，沒有任何壹絲情感。
　　壹開始的時候，它還仿佛是牙牙學語的嬰孩，連發音和吐字都相當糟糕。
　　但隨著幾句話響起，這個聲音越來越越流暢，越來越清晰。
　　最後的“進化”兩個字，更是顯露出壹絲從未有過的屬於人類而不屬於機械的“期待”的語氣。
　　.
　　蓮花世界，又是半個月過去。
　　隨著反抗的勢頭達到巔峰，人們忽然發現，仙罰出現的情況，似乎逐漸減少。
　　直到最後，無論人們再怎麽叫囂，再怎麽鬧騰，即便壹些宗門已經把船艦開到了飛仙星外不遠處，開到曾經絕對不允許靠近的禁止之地。
　　仙罰，也未曾降臨。
　　就好像……認輸了壹樣？
　　壹時間，無數歡呼聲，慶喝聲，響徹了整個星空。
　　特別是像驚魁星這般曾經遭受過仙罰的星辰上，人們更是鑼鼓喧天，意氣風發。
　　直到三天後。
　　意外，發生了。
　　或者說，並非發生了，而是有些應當發生的事，並沒有發生。
　　——多寶河。
　　以往每壹個月，都會有環繞整個星空的多寶河，並沒有如約而至。
　　在無數修士守在天穹上，等待糧食，材料，原礦，天地奇珍的到來時，直到天色入暮，什麽都沒有發生。
　　多寶河，並沒有為他們送來下壹個周期賴以生存的凡俗資源。
　　——那些曾經不被任何人所看重，但卻不可缺少的凡俗之物，突然斷絕了。
　　直到這個時候，無數修士才驚恐地意識到——多寶河，也是屬於他們反抗的飛仙星！
　　現在，人家不伺候了！
　　在千萬年來都被飛仙星所圈養著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蓮花世界的生靈們，突然失去了投餵的“飼料”。
　　受飼者，再難自養。
　　於是，惶恐的情緒要娶我瘟疫壹般，在人潮之中蔓延。
　　壹些大宗門尚且還好，他們有足夠的儲備物資，可以供給短時間內的用度。
　　大神通者也還好，畢竟壹般能飛天遁地，焚山煮海的大能基本上已斷絕了食飲的需求。
　　但那些修為低下的散修和小宗門，可就真的慌了！
　　他們壹來沒有儲備，二來所有的衣食住行全都依靠於多寶河的噴發。
　　如今多寶河斷絕，他們甚至連下個月的口糧，都不知去哪兒找。
　　壹枚枚星球上，在饑餓與惶恐中，比之先前反對飛仙星還要混亂的混亂，爆發了。
　　盡管諸多大宗門出手解救與鎮壓，暫時穩定了壹些局勢。
　　但沒有任何人，對未來抱樂觀之態。
　　因為儲備的物資終將要耗盡，揮手動蕩星河的大能也終將要死去。
　　那些修為不高，甚至還未曾踏足修行之道的孩子，才是蓮花世界的後繼，他們需要食飲，也需要那些曾沒人看得上的凡俗之物。
　　倘若就這樣下去，那麽很可能這壹代，就是蓮花世界文明的最後壹代了。
　　驚魁星上，黑石大殿。
　　郜天明，江南，鳳母，三位元以及樊星，環繞而坐。
　　至於九鳳，還未回來。
　　而此刻，無論是樊星，還是三位元，臉色都並不好看。
　　顯然，這些日子從外界傳來的情報，已經將他們的心神折騰地近乎崩潰！
　　多寶河斷絕，資源匱乏，饑餓與混亂遍布……壹個接壹個的噩耗，將先前反抗飛仙星時的熱情完全熄滅。
　　宛如壹盆冰涼的冷水從頭淋到腳，冰寒徹骨！
　　樊星無力地倚靠在椅背上，面色灰暗。
　　先前，他與大多數蓮花世界的人們壹樣，以為多寶河是永遠不會枯竭的理所當然。
　　就像太陽日升月落壹般。
　　即便反抗飛仙星的陰謀的時候，他們也未曾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
　　“吾等……是罪人麽？”
　　看著手中匯總起來的情報，向來冷靜沈著的天元，枯瘦的雙手都在顫抖。
　　“吾等……只是想要真相而已……卻為世界帶來了災難……”他喃喃自語著，聲音中充滿了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懷疑。
　　而另外兩位“元”和樊星，大抵也是類似的心情。
　　——真相是從他們這裏傳出去的，反抗的火把也是由他們點燃，如今的壹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由在座各位而起。
　　江南與郜天明對視壹眼，後者站起身來，輕咳壹聲，聲音無比篤定，
　　“不，四位道友，妳們的作為沒有任何壹絲不對。”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直直地望向他。
　　“或者說……這才是正常的世界——糧食和蔬菜是從土裏長出來的，布帛是某些動物與植物的產物，星礦只能從星空開采，法器也是由修士鍛造……妳們有沒有想過，這才是理所應當的？”
　　三位“元”不解，樊星也同樣茫然。
　　便聽郜天明繼續開口，
　　“多寶河，奪去了蓮花世界除修行之外其余的任何能力。”
　　“但人類壹族，本就應當是充滿了智慧與創造的族群，即便拋開修行之道，也應當是壹個精彩的種族。”
　　“否則，受制於人者永生永世都要收到飛仙星的奴役——就像現在這樣，即便妳們看到了陰謀，即便妳們看到了真相，生死也掌握在它壹念之間，這是畸形的，也是錯誤的。”
　　“如今，正當是糾正這種錯誤的時候——就仿若古老的天鳳壹族，唯有沐浴煌煌烈火，當可得重生。”
　　“正是……不破不立！”
　　話罷，壹片死寂。
　　良久，樊星才楞楞地開口，“冕下，既然如此……該怎麽做？”
　　郜天明笑了，“多寶河會斷絕，是因為老道的計劃；那麽新的世界，自也應當由老道而起。”
　　“自此以後，蓮花世界，與飛仙星，當再無壹絲瓜葛！”
　　.
　　而仿佛是在呼應他的話，蓮花星域無盡的星空中，異變突生！
　　壹座茫茫的虛幻的世界，顯露在諸多星辰之間。
　　——那是壹片極為瑰麗而奇異的世界，天穹明朗，大地繁茂，無數飛鳥蟲魚肆意遨遊。
　　而更無數沈溺於黑暗的深淵中的修士們感到茫然的是，在那虛幻的景致中，壹片片儼然的方形地塊遍布大地，壹株株整齊的陌生的植物，排列其中。
　　在這其中，還有無數身穿漆黑服裝的人影，做著壹些他們完全看不懂的事。
　　而在用柵欄圍成的巨大的土地內，成群的動物奔逃撒歡，生機勃勃。
　　還有那些奇異的建築，比起蓮花世界簡單而粗獷的建築風格，更顯得美輪美奐，精巧絕倫。
　　仿若仙界。
　　然後，那虛幻世界中高懸天穹的太陽，突然變化了——它化作壹頭巨大的巍峨的蒼藍鳳凰翺翔天際！
　　“那是……九鳳冕下？”
　　“可是……她不是已經隕落了麽？”
　　“沒有錯！那就是九鳳冕下！”
　　“……”
　　在各種各樣的議論的聲音中，陡然間，那仿若畫中世界的龐大鳳凰，突然仿佛穿透了水面壹般，降臨到蓮花星域的星空中！
　　目睹這壹奇景的諸多修士，無不臣服於那浩浩然鳳威之下，跪伏在地，低聲祈禱。
　　他們不知道九鳳的突然出現代表著什麽，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壹根稻草——無數生靈將其看做了希望的象征。
　　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九鳳翺翔與虛空當中，發出嘹亮的鳳鳴之聲，但在回歸的那壹刻，卻未曾返回九鳳天閣所在的天鳳星。
　　而是，圍繞著每壹枚星辰環繞。
　　龐大的身軀掠過星辰，那飄舞的鳳尾之下，星星點點的光芒飄落而下——有微小的植物的種子，有閃爍著光暈的卷軸，各式各樣未曾見過的工具……
　　它們從天而降，落在每壹枚星球上，落在人們身旁，落在無人荒野中。
　　在壹切的起點的蓬萊星上，壹名大膽的修士撿起地上的壹枚卷軸，展開壹看。
　　旋即，他臉上的神色從壹開始的茫然，到驚愕，再到……狂喜！
　　熱淚盈眶！
　　“這……這是何等仙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