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大因果

　　那壹刻，即便是處於正在尋找化作虛無的方法的焦急時候。
　　但看到那古老生靈徹底死去之時，江南心頭仍升起壹陣欷歔。
　　他望著眼前已經黯淡的光點，神色復雜。
　　——它明明已經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超越超脫的位格，甚至能跨越無盡歲月的可怕偉力。
　　但它壹生所求，竟如此簡單。
　　簡單到讓江南和他的陰暗面感到……難以相信。
　　自始至終，它都只想……擺脫孤獨而已。
　　為此，它甚至不惜燃燒力量，燃燒修為，燃燒自己的壹切，跨越無盡的歲月長河，與江南和他的陰暗面完成壹次交流。
　　哪怕僅僅是壹次接觸與交流後，它便失去了所有生機，到直到真正死去的那壹刻，它也未曾有任何後悔的情緒，反而充滿了……滿足。
　　“我們唾手可得無比尋常的事兒，對於它而言，卻是壹生的奢望。”
　　江南的陰暗面望著這壹切，嘆息壹聲，喃喃自語。
　　交流。
　　這是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生靈從小就擁有的日常。
　　不管是人，還是野獸，亦或是妖魔鬼怪。
　　自他們誕生起，便輕易地擁有了與除他們之外的生靈交流接觸的機會。
　　甚至，沒有誰會將這當成壹種珍貴的東西。
　　但對於那個古老生靈而言，它壹生所追求的，正是這種被無數人所忽視的平常。
　　甚至為了完成壹次交流，付出生命。
　　不得不讓人感慨。
　　江南點頭：“但它輕易得到的力量，卻是我們追求萬載，也難以達到的。”
　　——毫無疑問的是，那個古老生靈，壹定已經超越了超脫的境界。
　　那是如今的江南完全無法望其項背的可怕境界，那是江南做夢都想要擁有的境界。因為那樣，他就可以守護他擁有的壹切。
　　但這股力量在那古老生靈看來，卻無比稀松平常。
　　甚至它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點兒修行的概念，只是成長，只是自然成長，就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
　　相當諷刺。
　　江南與它，都相互擁有著對方夢寐以求的東西。
　　“罷了，罷了。”
　　晃了晃腦袋，江南收起那黯淡的光點，那是那古老生靈跨越無盡歲月後留下的痕跡。
　　然後，他看向逆知未來演化的方向。
　　此時此刻，因為有那個存在跨越歲月的原因，所以推演起來，江南也不再那麽費力。
　　那推演之中，無數年前。
　　當那古老的生靈舍棄身軀，燃燒生命，跨越無盡歲月而終時，它原本的屍首，靜止在那壹片空寂中，壹動不動。
　　“可惜，這生靈乃是超越超脫之境。”
　　江南的陰暗面嘆了口氣：“若是能多與他交流幾句，說不定能找到那個境界的路徑。”
　　江南看了他壹眼，搖頭道：“多半也不行——從它的經歷來看，它多半沒有任何修行的意識，只是隨著成長，自然而然達到了那個境界。”
　　“這種情況下，它估計也不知曉應當如何達到那個境界——畢竟，我們和它，壓根兒就不是同壹種生靈，人家只需要正常成長，就能達到那可怕的境界。”
　　說話只見，江南忍不住嘆息，再看向那逆知未來演化的方向，道：“所以，還是尋找化作虛無的方法，要來得實際壹些。”
　　話音落下，二人的目光看向那靜謐的空寂裏。
　　除了那古老存在的屍骸以外，那裏什麽都沒有，連虛無，都還未曾誕生。
　　江南和他的陰暗面現在所想的，就是想知曉虛無究竟是怎麽誕生的。
　　然後，或許能從其中找到壹些化作虛無的方法。
　　歲月流逝。
　　壹切都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
　　那無盡的空寂中，終於有變化發生了。
　　但讓江南和它的陰暗面沒有想到的是，發生變化的，並非是那空寂。
　　而是那古老生靈已經死去的身軀。
　　那原本壹動不動的屍骸，開始崩解，融化。
　　就像是被陽光照射的積雪壹樣，緩緩融化。
　　從肌膚開始，到血肉，到臟腑，到骨骼，緩緩消融。
　　但詭異的是，那身軀溶解之後，並未完全消失。
　　而是化作某種存在，仿佛水流壹般，向四周流去。
　　那壹刻，江南和他的陰暗面都怔住了。
　　他們眼也不眨地望著那莫名的存在，久久發不出壹點兒聲音。
　　“餵，江南。”
　　良久以後，他的陰暗面才楞楞開口：“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這玩意兒……是虛無吧？”
　　他死死盯著逆知未來推演出來的畫面裏，那古老生靈的身軀溶解之後化作的“事物”，壹時間，難以相信。
　　江南並沒有回答他。
　　因為他也已經認出來了。
　　——那古老生靈融化以後，誕生的事物，不是別的東西，正是……虛無，
　　那壹刻，江南突然想起在地球的記憶中，流傳的壹個傳說。
　　說壹個名為“盤古”的存在死後，身軀化作天地萬物。
　　這本是杜撰的故事，但想不到他今日，卻在這推演中，看到了類似的過程。
　　那古老生靈死去以後，它的身軀崩解之後，化作了……虛無。
　　壹切生命的起源，世界的搖籃，壹切的終點！
　　虛無，竟不是在那空寂中誕生，而是由那古老生靈的身軀所化。
　　“太過於……離奇荒誕了。”江南的陰暗面喃喃開口。
　　江南亦是點頭。
　　在進行這個推演之前，他們想象過虛無的無數中起源，但未曾想到，整個虛無竟是某個存在的屍首所化！
　　“等等！”
　　突然之間，江南壹拍腦袋，神色變得極為怪異和復雜。
　　“妳怎麽了？”他的陰暗面被江南嚇了壹跳，轉頭看過來。
　　“我突然想起壹件事。”
　　江南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看向自己的陰暗面，指著手中那黯淡的光點，“這家夥，為什麽會死？”
　　他的陰暗面有些古怪地看了他壹眼，但還是說道，“自然是因為看到了我們的蹤跡，為了跨越無盡歲月，燃燒了壹切生機與力量……但妳也無需自責，畢竟妳沒看見麽，哪怕是死，在生命的最後壹刻，它也是無比滿足的。”
　　“我不是問這個。”
　　江南深吸壹口氣，搖頭道：“妳說的這些，我都知曉，我問的是……它是因為我們而死？”
　　江南的陰暗面攤了攤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的。”
　　江南點頭，長長吐出壹口濁氣：“而它死後，身軀化作了虛無？”
　　他的陰暗面壹聽，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而虛無，孕育了世界，孕育了壹切？”江南再問。
　　那壹刻，仿若天雷震動！
　　江南的陰暗面的思維，轟壹下炸開！
　　正如江南所言。
　　那古老生靈按理來說，是應當亙古不滅的。
　　倘若不是他們借逆知未來的神通，觀測過去的話，恐怕它會永遠保持那樣的狀態，不會有任何變化。
　　盡管孤獨，盡管難以忍受，但那麽多年，它都已經過來了。
　　倘若不出意外的話，還會壹直持續下去——空寂之中，自始至終，都只有它壹個存在。
　　但江南與他的陰暗面的觀測，讓意外發生了。
　　正如見過光明的人，便再也難以忍受黑暗那樣。
　　因為知曉了存在著除了它以外的生靈，那古老的生靈方才燃燒壹切，跨越歲月，只為了與江南和他的陰暗面完成交流與溝通。
　　而正因如此，它才迎來了生命的終結。
　　才有了它的屍骸化作虛無的結局。
　　而有了虛無，方才有了世界誕生的可能，方才有了仙土世界，方才有了無盡生靈，方才有了……所有的故事。
　　也就是說，正是江南和他的陰暗面的這壹次觀測。
　　導致了……虛無的誕生。
　　導致了……壹切的起源？
　　“妳等壹等。”
　　江南陰暗面扶著額頭，深吸壹口氣：“我有點暈。”
　　良久以後，他才看著江南，難以置信道：“妳是說，是因為我們，才誕生了壹切？”
　　“不出意外的話，是如此。”江南沈默，良久才點頭。
　　“這他娘的……是多大的因果啊！”他的陰暗面長嘆壹聲，頭皮發麻。
　　而後，沈默之間，江南撤去了逆知未來的神通。
　　意識空間內，二人相顧無言。
　　此時此刻，江南手中，還躺著那古老存在所化作的黯淡光點。
　　只是那冰冷的事物，卻讓江南感覺……無比燙手。
　　原來壹切的壹切，都因他而起！
　　那壹刻，他深切地體會到，所謂的命運的可怕。
　　——原來從那無數年前開始，從那虛無還未誕生的古老年代開始，直到今天，直到那觀測的壹眼，就已經註定了。
　　“別想那麽多了。”
　　楞神之際，江南的陰暗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壹切都已經發生了——我們，還是要向前看。別忘了，災厄還在某個角落，虎視眈眈。”
　　壹句話，把江南從恍惚中拉出來。
　　對啊！
　　現在可不是糾結那虛無縹緲的命運的時候。
　　現在最重要的，是突破那個超越超脫的境界！
　　“我算是明白了，那古老的生靈，多半就是超越超脫的那個境界。”
　　江南的陰暗面嘆了口氣，道：“所以，它的屍首所化作的虛無，才無法容納那個境界。就好像壹個瓶子，永遠裝不下壹個個它相同大小的瓶子。”
　　“所以，妳當初說的沒錯。”江南也是點頭：“唯有變成虛無，才是突破到那個境界唯壹的辦法。”
　　“但是，該怎麽做呢？”江南的陰暗面眉頭皺起，“那古老生靈可不是憑借修行達到那個境界的，它只是自然生長，便成就了那恐怖的位格。”
　　“我或許，有壹些頭緒了。”
　　沈默良久以後，江南仿佛做下了什麽決定壹般，深吸壹口氣，道：“只不過，恐怕有些……風險。”
　　他的陰暗面壹楞，“說來聽聽？”
　　“這壹次逆知未來的觀測，雖然我們仍未找到化作虛無的方法。”
　　江南娓娓開口道：
　　“但我們卻知曉了，這虛無究竟是怎麽來的——它就是由那個古老存在的屍骸所化。”
　　“換句話說，如今的整個虛無，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就是它的屍首。”
　　“所以，我需要做的，不是化作虛無，而是……占據這整個虛無。”
　　江南，說出了他的猜想。
　　但他的陰暗面，卻不太能理解，“但整個虛無，茫茫無垠，沒有邊際，沒有盡頭，妳要如何占據？”
　　“可以的。”
　　江南深吸壹口氣，握緊手中黯淡的光點，道：“只要我的意識，能覆蓋整個虛無就可以了。”
　　此時此刻，手握那古老生靈的最後的痕跡，江南有壹種感覺。
　　只要他能夠占據這片虛無，便能化作虛無，便能……同樣達到古老生靈的可怕的境界！
　　“天方夜譚。”
　　江南的陰暗面搖了搖頭：“先前妳去探索虛無的邊界，就已經差點兒沒回來了，如今還想將意識遍布整個虛無？”
　　江南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突然話鋒壹轉：
　　“我想起壹個故事。”
　　“說是壹個百歲老人，有壹片花圃。”
　　“他照料了花圃數十年，早已有了無比深厚的感情。”
　　“後來，壽元將盡，他將他的孩子們召集到壹起。”
　　“告訴他們，他死以後，不必辦酒，不必設靈，不必三跪九叩，只需將他的身軀，埋進這花圃就好。”
　　“孩子們問他，要埋在花圃的哪個地方。”
　　“他說，哪個地方，都要有。”
　　“後來，他死了。”
　　“孩子們卻犯了難。”
　　“壹個人，哪怕鋪開了，打直了，也不過方圓數尺，而那花圃，足足十畝，如何將老人埋在花圃的每壹個角落呢？”
　　“最後，還是小兒子想到了辦法——他們將老人的遺體燒成灰燼，鋪滿了整個花圃。”
　　“後來，據說那幾個兒子，氣運高漲，發財做官，榮華富貴壹生。”
　　“他們都說，是當初埋老爺子的時候做對了，老爺子在九泉底下保佑他們呢！”
　　聽罷，江南的陰暗面冷冷地看著江南：“所以呢？妳想說什麽？不會是提倡火葬吧？”
　　江南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故事聽完，對方壹定明白他的意思。
　　畢竟，他們倆，本就心意相通。
　　“如今的我，化作新世界，的確無法覆蓋整個虛無。”
　　江南深吸壹口氣，道：“但倘若將我分成無數萬份，就像那骨灰壹樣，散播整個虛無，或許就能夠占據這茫茫虛無了。”
　　這壹刻，他的陰暗面終於反應過來。
　　江南先前說的“有風險”，究竟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