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古老生灵

　　在真正寻找到能够行得通的路以后，江南立刻借助整个世界的力量，进入逆知未来的推演。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而想要将自身化作虚无，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它。
　　了解虚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此之前，江南对于这容纳世界的整个虚无，只有一个相当粗浅的印象。
　　——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虚无，顾名思义，就是一切都不存在。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一切。
　　甚至连最本源的浑沌，也不过是世界的残骸所化。
　　至于剥去一切，去观测最底层的虚无本身的话，那就什么都观测不到。
　　虚无，就是这样。
　　——和世界的存在不同，世界尚且有一套自我运行的规则，
　　就像当初仙土世界的世界意志未曾诞生自我意识的时候，就是由这一套规则在运行。
　　生灭循环，纪元往复。
　　甚至一旦出现像仙土这种不属于这个循环中的事物时，还会催生出最开始的灾厄，进行“清扫”。
　　这一切，都归功于世界所运转遵循的规则，
　　但虚无不一样。
　　它没有任何规则，也没有任何意志。
　　你在里面杀人越货也好，拉屎撒尿也罢，都不会跳出一个天道使者伸张正义。
　　——除了当有超越整个虚无承受能力的存在企图出现的时候，虚无都像一个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老头儿。
　　绝对的空洞，绝对的冷酷，绝对的一视同仁。
　　这种情况，放在平时，那对于生灵来说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倘若仙土世界对于仙土的存在也是这样的态度的话，那压根儿就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生灭循环，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兴衰沉浮，甚至也不会有江南之后的所有故事。
　　但对于如今的江南来说，这却是个难事儿。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目的是将自己，变成虚无。
　　这个时候，虚无越是空洞，越是空无一物，他就越难以找到办法。
　　试问，一个真正存在的人，一个真正存在的世界，怎么变成只是一种概念的虚无呢？
　　江南不得其法。
　　但他仍在探求。
　　从虚无的无尽遥远的历史开始，一遍又一遍看过来。
　　最开始的时候，虚无仅是虚无，其中一切都不存在。
　　没有世界，没有混沌，没有万物生灵。
　　直到仙土世界的前身，那一抹光芒阴差阳错地在虚无中诞生，完成了从无到有地转变。
　　自此，有了“存在”的概念。
　　随着那一点光芒的爆炸，仙土世界，真正地诞生。
　　世界的规则开始凝聚，清浊之气分割，混沌化作万物，石头与水中，生灵诞生。
　　逐渐的，无数种族在世界中诞生，一边相爱相杀，一边又遵循生灭循环，痛苦地挣扎着。
　　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何时，虚无都完全包容着整个世界，未曾有任何一丝改变。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推演的画面中，站在江南身旁。
　　他有着和江南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相同的气息，只是那脸上，仿佛永远挂着那副不正经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真正所想。
　　不必多说，这只能是江南的阴暗面。
　　唯有他，能够自由地出入江南的梦境与推演。
　　“你有够快的啊！”
　　江南的阴暗面感叹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从那种浑噩的状态走出来后，你至少会休息好长一段时间。”
　　江南看了他一眼，“我也想歇息，可时间，不等人呀……”
　　顿了顿，他看向自己的阴暗面，反问道：“你不是沉睡去了么？”
　　后者表情一滞，眼神飘忽，“无法入睡，便看看你进展如何了。”
　　江南心头知晓，这家伙哪怕表面上不在意，但心头也十分关切局势，或者说关切着江南的死活。
　　——毕竟，他本就是由江南的恐惧诞生，所唯一关心挂念的也是江南。
　　但江南也没戳破他，只是摆了摆手，“既然你来了，就与我一同看看，这虚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他的阴暗面点头。
　　于是，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推演，仍在继续进行着。
　　仙土世界继续成长着，愈发庞大，愈发巍峨。
　　紧接着，不知过了多久，在仙土世界的远方，一个无比渺小的世界，缓缓凝聚成型。
　　此时此刻的它，相当微小，甚至难以称得上一个“世界”。
　　但江南看见它的时候，却仿佛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在看小时候的照片那样。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江南的阴暗面眨了眨眼，问道。
　　“对，这就是新世界。”江南点头：“只不过那个时候，它还无比渺小，也不稳定。”
　　说话之间，江南心头也明悟过来，这个时刻，对应的9则正是他当初将南海神国朝世界转换的时候。
　　然后，仍在推演。
　　仙土世界，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膨胀，扩张，
　　而江南的新世界，则是在某个时间段，数次突然呈现爆发般的膨胀。
　　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快速成长，直到和那仙土世界，不分伯仲！
　　江南知晓，这是一次又一次点燃青灯以后，青灯所赋予的力量，让新世界几乎爆发式地成长。
　　但即便如此，即便出现了这般完全不合常理的发展，整个虚无，仍毫无动静。
　　“继续。”
　　江南深吸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
　　于是，推演再动，仿佛滚滚的岁月洪流，向前碾去。
　　后来，第三个世界，诞生了。
　　比起仙土世界的循序渐进和新世界的疯狂爆发，这个世界更像是……无中生有。
　　前一刻，还没有。
　　后一刻，便存在了。
　　万物星空，无数生灵，生机勃勃，繁荣而诡异。
　　江南见状，心头也知晓，这正是另一个自己解开心结以后，挥手之间在虚无中创造出了一个世界。
　　——他本身就是超脱境，拥有与世界平级的位格，这不是什么值得惊骇的事儿。
　　但对于虚无来说，这应当是相当“离经叛道”的。
　　只是这一刻，江南和他的阴暗面观测了良久。
　　——仍没有任何变化。
　　就仿佛这虚无，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应一样。
　　这太荒唐了。
　　要知晓，哪怕就是一颗石子儿落进水里，也会绽放出涟漪来。
　　但如今，第三世界凭空无中生有，作为容纳它的虚无，仍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江南皱眉，挥手之间，推演停滞。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他从仙土世界诞生，看到第三世界诞生，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找到虚无的任何点儿变化。
　　这就意味着，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化作这样的东西。
　　“或许，我们可以往前看一看——在那第一个世界的诞生之前。”江南的阴暗面开口提议道。
　　江南点头，双手倒转。
　　刹那之间，光阴逆转。
　　三个世界，从有到无，虚空万物，缓缓消失。
　　直到整个虚无，回到那一切皆空的时候。
　　时间，在逆转。
　　但此时此刻在江南和他的阴暗面看来，虚无之中，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它亘古永存，没有诞生与终结的概念那样。
　　逐渐的，江南开始感到吃力。
　　——哪怕是汇聚了整个新世界和茫茫苍生的力量，但毕竟是推演整个虚无的演变，不可能不吃力。
　　在这推演的空间中，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
　　这代表着，他已经开始虚弱了。
　　但那推演中的虚无，就像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是世界诞生之后无数岁月，还是时间诞生之前的无尽光阴，
　　都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变化。
　　“要不……歇一会儿？”
　　作为江南的阴暗面，他对于江南的感受，几乎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他已经累得吐舌头了。
　　“再等一下。”
　　江南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魂之上的疲惫，强撑着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江南的脸色无法苍白，他的身影，无法透明。而整片逆知未来所构筑的空间，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江南的阴暗面见江南完全没有停手的准备，陡然间变了颜色，几乎吼着出声！
　　“停下！”
　　“快停下来！”
　　“你支撑不住了！”
　　江南却不为所动，头也不回，“我……还能行。”
　　然后，继续推演。
　　时间，再度流逝。
　　终于，就在江南真的要支撑不住，整个新世界都开始震颤的时候。
　　虚无中，有变化诞生了。
　　或者准确来说，是整个虚无，在那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连概念都不存在的茫茫无尽。
　　这一刻，无论是江南还是他的阴暗面，都愣住了。
　　虚无，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怪异的身影。
　　因为没有参照，所以江南和他的阴暗面难以分辨对方的大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恐怖。
　　哪怕是超脱境的江南，哪怕是推演中看到的残影，都只让江南感到……浑身战栗！
　　那绝不是所谓的超脱境能拥有的威压！
　　此时此刻，尽管江南浑身疲惫，心神欲裂！
　　但在看到这条身影开始，他却欣喜若狂！
　　因为，这证明了一件事。
　　那个超越超脱的境界，是存在的！
　　就是眼前这道身影！
　　它整体看起来，似乎是人形，但有着人若不具备的无数触须；它的身躯不似实体，也不像能量构成，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枚枚闪烁的光斑，缓缓蠕动。
　　整体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应当是无比怪异而惊悚的。
　　但实际上，真正看在江南和他的阴暗面眼里的时候。
　　二人心头，只有一种感觉。
　　——完美！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完美的存在？
　　这是他们不由自主地发出的疑问，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
　　而后，那身影懂了。
　　它微微转过头，看了江南的方向一眼。
　　尽管这只是推演，江南可以确定对方绝对无法看到自己。
　　但当那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却仿佛穿越无数岁月，与它对视。
　　然后，从那光斑一般的眼眸中，除了那一如既往的可怕气息以外。
　　江南所感受到的，还有……浓浓的孤寂。
　　那种感觉，是把一个人扔进空无一人的冰窖里剥夺他行动和说话的能力却让他活成千上万年所形成的孤独都无法比拟其万一的程度。
　　它看着江南，触须飞舞，光斑闪烁，仿佛异常兴奋那样。
　　那一刻，江南与他的阴暗面，同时浑身发冷！
　　尽管它们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但毫无疑问的是，对方真的跨越了无数岁月，看到了无尽以后的未来观测的他们！
　　正当他们惊骇的时候，那生灵似乎还想与他们交流，伴随着那触须的舞动，杂乱而庞大的恐怖信息流，仿若万丈还潮一般奔涌而来！
　　而那股孤寂，悲凉的意味，无法浓重！
　　江南尝试着说话，尝试着回答，尝试着询问，
　　但无一例外，这些声音，都没能穿透茫茫岁月的阻隔，一切都被局限在逆知未来所化作的这片虚空当中。
　　无法传达。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逐渐颓丧，逐渐失落，最后毫无动静。
　　一股让人绝望到极致的孤寂与悲伤，缠绕着它。
　　它探出触须，仅一瞬间就覆盖江南与他的阴暗面所能观测的所有范围。
　　似乎在试图寻找，寻找除了它以外，其余的存在。
　　但这个时候，连虚无都没有，它又如何能找到别的生命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那生灵依旧不停的寻找着，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同类”。
　　但它的努力，终究白费。
　　因为从无数岁月以后观测而来的江南知晓，仙土世界第一个生灵的诞生，也要外虚无诞生无数岁月以后。
　　而如今，连虚无，都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
　　那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恢复了一开始那沉寂的模样。
　　那被孤寂与绝望完全覆盖的模样。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不可能的。
　　在感受到来自无数岁月以后的江南的目光后，那生灵似乎再也无法一直忍受这绝对的孤寂了。
　　就像见过光的人，如何还能一如既往忍受漫漫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