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我不喜歡

　　誰也想不到，局勢瞬息之間，便是大變。
　　周遭食客，望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江南與世界意誌，都楞了片刻。
　　寂靜的幾息後，皆是嘆息。
　　“唉……”
　　“這窮酸書生和那可憐侍女的命算是保下來了，可這倆人又是從哪兒冒出來撥弄這王公子的黴頭的？”
　　“這倆人竟然長得壹模壹樣，也是天下奇事了。”
　　“奇有什麽作用？再奇還能奇得過家大業大的王府？”
　　“慘哦，他倆竟當面罵這王公子，今日怕是無法善了了啊……”
　　“他倆怕是從外城來的，要不然也不會如此不識局勢哦……”
　　“……”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人潮中響起，議論紛紛，嘆息有之，無奈有之，憐憫有之，捶胸頓足亦有之。
　　反正，都不看好江南二人就是了。
　　同時，那因為世界的規則還吊著壹口氣的窮酸書生擡起頭，模模糊糊地看著江南二人，剛想說點什麽，便再也撐不住而昏迷了過去。
　　而那幾個惡狠狠的家丁，也提著鞭子，步步逼近。
　　“竟敢口出惡言，辱罵王府少爺，該打！”
　　其中壹人不由分說，拎起手中鞭子，便直直朝世界意誌揮落而下。
　　——雖然方才開口罵王公子的是江南，但他們倆壹模壹樣，那王公子也沒有放過誰的打算，索性家丁便拿最靠近他的是世界意誌開刀了！
　　呼！
　　長鞭呼嘯而活，撕裂空氣，鞭笞而來！
　　周遭食客中，已經有些不忍得別過頭去——坦白而言，江南和世界意誌都算是清秀俊郎，壹副斯文書生的打扮，壹看就是那種迂腐的讀書人。
　　而這些食客們，特別是壹些女子，卻是不忍心見那俊秀的小臉兒被打爛了。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預料中的皮革與血肉碰撞的聲音，並未響起。
　　——那鞭子在揮下之後，在距世界意誌幾尺的距離，突兀地停下來了。
　　完全違背壹切世間的規則，就這樣完全停滯下來。
　　就像靜止了壹樣。
　　或者說，這壹根平平無奇的皮鞭，在這壹刻竟不敢朝那年輕的身影落下去。
　　而作為目標的世界意誌，看都沒看讓人壹眼，只是凝望著江南，緩緩搖頭：“妳，賭贏了。”
　　後者攤了攤手。
　　這壹幕，落在周遭食客眼裏，壹片嘩然！
　　“那鞭子怎麽回事，為何突然不動了？”
　　“我聽說某種法門，凝氣於兵，可使軟鞭化劍，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是不是有點像……”
　　“快別扯淡了，真有那般本事早被陛下供起來了，何需在王府做個家丁？”
　　“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
　　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眾人不是那揮鞭之人，自然之感到驚奇難言。
　　但作為親歷者，那手持長鞭的家丁卻只感覺脊背發寒！
　　因為不止是鞭子，就連他本人，都動彈不得！
　　就像是被什麽恐怖的東西扼住了脖子壹樣，此時此刻，對面的黑衣年輕人在他眼中就仿佛壹尊可怕的惡魔，僅僅而看著，就讓他渾混身發抖！
　　但，動不了。
　　甚至連他的表情，都還保持在壹開始的猙獰與惡毒，無法改變，更別提說話了。
　　“天子腳下，什麽邪門歪道也上不了臺面！”
　　王詠也被這壹手驚住了，但仗著自己身份與京城的威嚴，他仍有恃無恐！
　　“來人，再打！”
　　話音落下，剩下的幾名家丁壹擁而上，手中長鞭揮舞，就纏世界意誌打去！
　　然後，梅開二度。
　　那些鞭子在距世界意誌三尺之外，再不得寸進！
　　與之壹同停滯下來的，還有幾名家丁。
　　這壹幕落在江南眼裏，只讓他感到壹陣荒唐。
　　——這些家夥，還真實無知者無畏。
　　緊接著，變化發生了。
　　那被經歷萬千次編制的長辮，驟然瓦解。
　　就像是被熾烈的陽光照射的積雪那樣，寸寸消融，然後又像是附骨之疽壹樣，手握長鞭的幾名家丁的皮膚，血肉，骨骼，臟腑，化作飛灰壹般消融！
　　片刻之間，就只剩下幾件衣物，無力地落在地上——倘若不是它們，眾人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真存在這麽幾個人！
　　與此同時，這壹幕也徹底讓壹位位食客還有王公子，驚駭萬分，合不上下巴！
　　的確，白水國方圓千萬裏，能人異士輩出，的確有能夠做到常人做不到的強大武者。
　　但哪怕是如今京城最強大的供奉，臻至先天之境的可怕存在，壹掌便將數十匪徒震碎的決定高手要殺人，那也得留下壹地血汙。
　　但眼前的兩個詭異年輕人，人們都沒有看到他們出手，甚至倆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去看壹眼那些他們。
　　那幾個狗仗人勢的家丁便完完全全消失，不留壹絲痕跡了！
　　這是什麽可怕的手段！
　　食客們只感覺頭皮發麻！
　　而那王詠公子，卻感到驚駭莫名！
　　壹股從未有過的恐懼，仿若潮水壹般，湧上心頭，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妳……妳們是誰？”
　　“別……別過來……我是王府大公子……平遠王嫡子……家中有太後賜下的丹書鐵券……”
　　他明顯已經被嚇懵了。
　　江南二人壓根兒就沒有看他壹眼，他就在那兒無比慌張地叫囂著。
　　而即便在他說出這壹番話後，那兩個人仍沒有看他們壹眼。
　　“那，下壹個地方？”江南看著世界意誌，問道。
　　後者點頭。
　　於是，二人邁步，就要往酒樓外走。
　　那王公子以為他們是要來找自己，立刻汗如雨下，臉色蒼白！
　　盡管他是大官子嗣，盡管他欺男霸女手上無數人命他家也能幫他擺平，可眼前，他就是壹個孱弱無力的凡人而已。
　　“我……我是王府……”
　　仿佛失去了壹切依仗的王詠，只剩下戰戰兢兢地重復那句話。
　　這個時候，擦身而過的江南終於看了他壹眼，笑道：“什麽王府？”
　　說罷，便走出酒樓。
　　下壹刻，那王詠的身軀也如先前那幾個家丁壹樣，灰飛煙滅，再也沒有留下壹絲痕跡。
　　只剩下那華貴的衣袍，落在地上，證明著這裏不曾發生過的壹切。
　　壹時間，滿座嘩然！
　　“王詠……死了？”
　　“王府公子啊！就這樣死了？”
　　“那二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仙師？妖魔！”
　　“這京城的天，要變了！”
　　“……”
　　議論紛紛之間，嘈雜紛繁。
　　但突然之間，異變突生！
　　壹名食客指著地上昏迷過去的窮酸書生與侍女，道：“他……他們……怎麽回事兒？”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原本血肉模糊，只吊著壹口氣兒的書生與侍女，身上的傷口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生死人，肉白骨！
　　用這話來形容，也毫不誇張！
　　僅是兩個呼吸之間，那模糊的血肉就再也阿看不出壹點兒痕跡，幽幽轉醒。
　　眼見這壹幕，眾人不禁倒吸壹口涼氣！
　　在這個沒有仙道的國度，殺人傷人容易，救人治人卻是無比困難。
　　甚至此時此刻，他們壓根兒不知曉發生了什麽，原本重傷垂死的二人就已經恢復如初，加上先前王詠和他那幾個家丁灰飛煙滅的場景，壹位位食客忍不住吞咽口水，心神激蕩！
　　那方才離去的兩個年輕人，恐怕真是那傳說中才存在的仙人了！
　　正當眾人驚愕之時，酒樓老板卻是急地跳腳！
　　——他可不像這些食客，看完熱鬧拍拍屁股走人就了事了，他是酒樓的老板，而王詠是死在他的酒樓內的！
　　壹想到將要面臨那出了名的蠻橫的王府的報復，酒樓老板就只覺得壹個頭兩個大！
　　在他的焦愁中，食客們紛紛散去，也沒了吃飯喝酒的閑情雅致，迫不及待要去給親朋好友分享今日所見所聞。連那書生與侍女也站起來，不明所以地告辭了。
　　只剩下酒樓老板，來回踱步。
　　半個時辰後，壹個小二模樣的年輕人著急忙慌地跑進來。
　　“老……老板……出……出事兒了！”他大口喘著粗氣兒，
　　當即，老板心頭壹緊！
　　心想莫不然王府興師問罪來了，這動作也太快了吧？
　　“不，不是！”
　　小二咕嚕咕嚕灌了幾口茶水，滿臉驚駭：“老板，您……您再也不用擔心王府因為王大公子的死而報復咱們了，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妳倒是快說啊！”老板急得都快跳腳了，幾乎是吼出來的。
　　“因為……王府沒了！”小二大喘氣道！
　　老板：“……？”
　　沒了？
　　什麽意思？
　　“就是……沒了！整個王府，都沒了——人，院子，房子，土地，園子……都沒了！”小二大張著嘴，眼神驚駭！
　　老板怔住，良久才壹屁股坐下來，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只感覺頭皮發麻！
　　他突然想起，那個白衣年輕人離開時似笑非笑地問王詠的話。
　　——什麽王府？
　　而京城內，無數人圍繞在壹快巨大的荒地上，面面相覷。
　　京城的地皮寸土寸金，特別越是靠近皇宮，越是昂貴，至於眾人所占的這塊地方，更是朝廷大員才能拿到的，否則無論花多少錢，也沒法兒將宅邸修到這兒來。可就是這樣的地段兒，卻荒涼著無比龐大的壹片，讓人心驚。
　　但周遭圍觀百姓，卻並非在驚訝於此，而是……原本是有的。
　　原本，京城內權勢滔天的王府，就坐落在這個地方，威嚴繁華，讓人望而生畏。
　　但現在，卻直接沒了影子。
　　——壹大片宅邸，連同整個王府的主人，都壹同消失了。
　　只剩下數百傭人和護衛，楞在原地，仿佛經歷了什麽恐怖之事兒。
　　周遭圍觀百姓中，竊竊私語聲響個不停。
　　“這王府怎麽突然就沒影了呢？”有人疑惑。
　　“不會這裏壓根兒就是壹片空地吧？”有外來人不解。
　　“不可能，這裏從拜年錢就是王府所在，我今兒早還看見王大公子從裏面走出來哩！”
　　“既然如此，為何突然就消失了？”有人皺眉。
　　“我知道我知道！據說是王大公子在酒樓得罪了那傳說中的仙人，所以被以大神通手段抹平了，連整個王府都未曾逃過……”有剛從酒樓過來的百姓，猜測到。
　　“可惜，可嘆啊！”有人嘆息。
　　“可嘆個屁，這王府裏面的，個個都是飛揚跋扈的主兒，平時幹的齷齪事兒還少嗎？現在他們沒了，應當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才對！”有被王府欺負過的商人冷笑。
　　“……”
　　總之，千人千話，不壹而足。
　　但無論如何可以確定的壹點是，曾叱咤風雲，蠻橫霸道的王府，真的消失了。
　　除了人們記憶中以外，再也沒有留下壹絲痕跡。
　　甚至，連記憶也是如此。
　　僅壹刻鐘過後，人潮之中的議論，就已經變了方向。
　　“誒？我記得這兒的確有壹座宅邸……但為何不見了？”
　　“我也是，但這是什麽宅邸呢？”
　　“好像是個當官的，但我怎麽壹點兒印象都沒有？”
　　“妳們都記錯了吧？這裏原本就是壹片荒地！”
　　“……”
　　“對哦！這不就是壹片荒地嗎？何曾出現過妳們所說的什麽宅邸？”
　　“我們沒事兒站在這裏幹嘛？回啦回啦！”
　　“挺奇怪的，壹片荒地有什麽好看的？”
　　僅是半個時辰以後，就沒有人再記得王府，沒有人再記得王家公子！
　　——被世界意誌抹去的人，連記憶，都不會留下。
　　.
　　.
　　同壹時刻。
　　江南與世界意誌，已經離開了白水國。
　　對於那裏的百姓來說，他們是過客。
　　在二人的賭局中，第壹場，是江南贏了。
　　“想不到，妳還幫那書生與侍女治好了傷，順便磨平了那王府。”江南有些怪異地看了壹眼世界意誌：“不是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麽？為何會偏向於某人某事？”
　　世界意誌看了他壹眼，搖頭：“以前的確如此，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當我擁有了自我以後，就不再如此了。”
　　“不管是誰，只要擁有了思考，就永遠不會再絕對地公平與公正，任何壹個行為，都會摻雜著主觀的意誌。”
　　“那書生讓我輸了，但也讓我感到有趣，所以我再給了他壹次活的機會。”
　　“而那王府……”
　　世界意誌挑眉，“——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