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襲(二)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1
這壹夜張賢和蔓麗瘋狂了壹夜,可是等他冷靜下來,卻又反悔了起來。
蔓麗趴在張賢赤裸而厚實的胸膛之上,聽到了他的壹聲嘆息,好象明白了他的心事,撫摸著他英俊的臉,柔聲問著:“妳嘆什麽氣?”
張賢摟過蔓麗,有些疚意地道:“我覺得我是在犯錯誤!”
蔓麗楞了楞,皺起了眉來,不快地道:“怎麽?妳難道不是真和愛我嗎?”
“是真的愛妳。”張賢道:“可是我總覺得象我這樣個當兵的人,其實是不應該有愛的,不應該成家的,這樣我會害了妳。”
“我不許妳這麽說。”蔓麗又捂住了他的嘴。
張賢推開了她捂住的手,道:“我說得是真的,戰場上的槍炮可是不長眼的,萬壹我有壹個三長兩短,那就是害了妳。”
“妳個傻子!”蔓麗習慣性地罵道:“難道我就不是真的愛妳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妳放心,就算妳有壹個好歹的,我也不會為妳去殉情的,我可能還會和別人結婚,不過,我的第壹次給了妳,我將永遠把妳埋在我心裏面,壹直陪我進墳墓。”
張賢笑了,這才是他所認識的劉蔓麗,從美國回來的新女性到底與封建家庭裏成長起來的千金不壹樣,她說得是這樣得直白,雖然讓人覺得有些寒心,不過卻也讓張賢忘記了他不自覺的那份歉意。
對於初嘗禁果的這對少男少女來說,只恨春光太短,夏日過長。
壹切的美好就在那刺耳的警報聲中驟然蹦塌了。
※※※
這是壹個星期六,天空陰沈著,下了壹天的小雨,直到傍晚時分,雨才停了下來。張賢與蔓麗相擁著從外面回來,蔓麗手裏還拿著壹朵潔白的梔子花,他們只要從街上走過,總能看到那個賣花的小姑娘,張賢也總買壹朵梔子花送給蔓麗。他們剛剛進入蔓麗的小屋,正在熱吻之時,警報聲便響了起來,此起彼伏,壹聲更比壹聲刺耳。
“快,躲到防空洞裏去!”張賢反應迅速,拉著蔓麗便沖下了樓,而蔓麗出來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自己是壹個記者,只抓出了壹個她的照相機。
在樓下,他們遇到了站在院子中的周伯。
“周伯,快去防空洞!”張賢與蔓麗同時告訴這個老頭子。
周伯擡頭看了看這對戀人,搖了搖頭,倔強地道:“不,我哪也不去,就呆在這裏。”
“這裏不安全!”張賢告訴他。
“沒事,這麽久了,鬼子也沒有炸到這裏。”老頭子依然固執地道。
“還是走吧!”蔓麗也勸著。
“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以後我兒子回來了,會找不到我的。”老人這樣告訴兩個人。
兩人楞住了,而這時,敵人的飛機已經由遠而近轟響著飛近,那聲音就如同十幾萬只蒼蠅壹起發作飛來壹樣,叫人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來不及了,我們架著他走吧!”張賢當機立斷,已經架起了這個老人,向門外飛奔而去。
“放開我放開我!”老人吼叫著:“我要回去拿我兒子的相片,還有我兒子的信。”
張賢放開了老人,看著老人又沖回了自己的屋裏,是的,就算要去避難,也要把自己最緊要的東西帶上,他知道,那封假信,已經成了老人最珍貴的財產。
可是,敵人的飛機來得太快了,警報之聲響得太晚了。
當張賢和蔓麗看著老人手裏拿著他兒子的照片和信沖出門來時,壹顆炸彈也從天而降,呼嘯著砸到這間三層的小樓。張賢嫻熟地將蔓麗按到了自己的身下,撲到了壹棵大樹之後,趴倒在地。與此同時,只聽到轟隆地壹聲巨響,那炸彈已經炸開了花,三層的小樓轟然倒塌,處處燃起了火來。
巨大的聲音幾乎把張賢的耳朵炸聾了,那壹刻,他只覺得大腦壹片空白,耳朵裏嗡嗡直響,仿佛天塌了下來,他已經身在了在天堂之中,壹切又這樣靜得出奇。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賢感到身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著,將他推翻了過來,半天,他才睜開了眼,首先見到的是壹片火紅,然後慢慢清晰,他看到了蔓麗那張讓他永遠難忘的臉,正抱著他嚎哭著,只是自己壹時也聽不到她在哭嚎著什麽。壹直過了壹段時間之後,他的聽力才漸漸恢復,隱約聽到天空中飛機還在轟鳴,而爆炸聲更是壹聲接著壹聲。
“我沒事!”他向蔓麗笑了笑,爬了起來。
蔓麗剛才肯定是嚇壞了,以為他怎麽了呢,這時見到他果真是沒有事了,這才破啼為笑,委屈生象壹個孩子:“我還以為妳死了呢!”
“嘿嘿!”張賢也笑了笑,道:“妳放心,我要是死的時候,總要拉幾個鬼子去墊背,不然就太吃虧了。”
到這時,兩人才想起了周伯。
他們再回望剛才跑出的小樓,已經成了廢墟。
“他在那裏!”張賢眼尖,看到了趴在廢墟中的老人,只是他被壹根屋梁砸中了身體,只露出個頭在外面。
兩人費了半天的力,才將這個老人挖了出來,可是他已經斷了氣,而在他的手裏,還緊緊地攥著那封蔓麗偽造的書信。
哭聲再壹次響起,蔓麗扶在張賢的懷裏,失聲痛哭著,不知道是為這個可愛的父親,還是為了那個悲壯的兒子。而這壹回,張賢卻沒有流淚,他的雙手緊緊握成了雙拳,怒火再壹次將他燃燒起來。
※※※
轟炸還在進行著,而這時天早已黑了下來,張賢拉著蔓麗,壹腳深壹腳淺地向校場口的隧道防空洞跑去,那裏是重慶最大的防空洞,可以容納五千多人。可是等他們跑到那裏時,已經太晚了,警察和護衛兵把柵門已經關上了,裏面傳出來的是壹片片的哭喊聲,外面還有不知多少的人想要進去,所有的人都擠在了防空洞的門口,想進去的又進不去,而裏面想出來的又出不來。
張賢曾擔當過重慶防衛見習生,知道每壹次空襲中,總有人不是死在炸彈之下,而是死在人多擁擠的防空洞裏,大多數是因為踩踏與擠壓。所以看到這種情況,他馬上找到那位看門的護衛兵,要求他打開隧道的柵欄門,可是這個護衛兵並不把眼前的少尉放在眼裏,他也有他的命令,告訴張賢,在上級沒有解除警報之前,誰敢隨便出入就槍斃誰。張賢氣得恨不能給這個護衛隊兩個耳光,還是蔓麗在旁邊勸住了他。
張賢怒氣沖沖地拉著蔓麗離開了防空洞,他想要找壹個安全的所在,怎麽也要帶著自己的愛人度過這個空襲之夜。好在這是六月的季節,雖說雨過之後有些微涼,但也可以隨遇而安。
遠處傳來了高炮發射的聲音,張賢這才發現他來到了枇杷山,這是重慶市區壹塊較高的山嶺,本來是壹個公園,山上樹木蔥郁,但是現在卻成了軍事禁地,重慶防空部在這裏設了個高炮連,當初張賢在重慶見習的時候,曾在這裏打過飛機。其實,這裏的高炮很少能打下飛機的,不過對到轟炸機來說,也是壹種威脅,畢竟遇上了炮彈就只能掉下來。所以,這個區域相對來說是最安全的,日軍的飛行員飛得多了,也知道重慶哪裏好過,哪裏不好過。而對於那些用於護航的零式戰鬥機來說,高炮其實就是壹個擺設,那種戰機可以飛在七千米的高度,莫說炮彈不好打,就是雷達也不易探測。
在枇杷山的邊上,已經有許多的市民躲在這裏了,大家都躲在樹林中,提心吊膽發度過這恐怖的夜晚。
空襲斷斷續續的壹直持續了五個小時,直到子夜時分,飛機的轟鳴聲、高炮的發炮聲,以及炸彈的爆炸聲才停止下來。
這壹夜,重慶無人入睡;這壹夜,不知又多少的家庭破碎!
天剛壹亮,哭聲便響徹了碧空,其實,這壹夜,哭聲又哪裏止過?
劉蔓麗瞇了會兒眼,她只覺得打了壹個小盹,醒來時才發現已經天亮了,而她身邊的張賢卻睜著眼睛,壹動不動的看著她。
“妳壹夜沒睡?”她問著他。
張賢笑了笑,道:“我看著妳睡,我也就睡了。”
“胡說!”蔓麗故作忖怒的樣子。
“好了,我在妳之前也打了個盹。”張賢老實發告她:“其實我們當兵的,經常這樣的,在軍校裏集訓的時候,為了趕路兩天兩夜不睡覺,回來後又睡了兩天兩夜。”
“那可要當心身體呀!”蔓麗關心發道。
“妳看我這身體,夠壯的吧!”張賢舉著自己的胳膊,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發達的肌肉:“我壹個人可以殺兩個鬼子!”
“行了,別吹了!”蔓麗不耐煩地道:“我們回去吧,我還要去找壹下我的東西。”
張賢點了點頭。
可是,這個回程裏,本來並不長的路,兩個人卻覺得仿佛是走了壹個世紀。並不是他們走的慢,而是他們被這路上的慘景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