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辰州(三)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山路上壹片得寂靜,半天見不到壹個村子,便是連壹個行人也看不見,大家仿佛是置身在了壹大片的荒林之中。
時近中午,已然可以看到遠處不知道什麽地方升起的裊裊炊煙,在前面的樹林上空飄散而去,仔細算壹算,此時大家也走了兩三個小時,應該離著田家寨不遠了。
“嫂子,還有多遠呀?”熊三娃忍不住在後面問著。
王金娜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面的風景,那邊是壹道緩坡的山梁,再想壹想當年從這條路走過所用的時間,只能估計地道:“大概還要走上壹個小時吧!”
“還要壹個小時呀?”熊三娃不由得叫了起來,罵道:“這個田家寨建得這麽遠,如今這裏連個人煙都沒有,這鳥不打屎的地方,誰來呀?”
“呵呵,妳這就不知道了吧!”陳大興接著他的話,道:“正因為這是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每壹次清剿的時候,他們總能有所準備,然後及時應對!”
“是呀!”張義也跟著道:“田壯壯作案從來都是跑出老遠的,甚至作到了貴州去了。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對這壹片地區的山民們很好,這壹點他作得比誰都強,這壹帶的山民也都向著他們的。前幾次我們偵察人員就來過這裏偵察幾回的,可是回回都被那些山民通風報信了,結果在部隊趕來的時候,田壯壯那些人都跑得無影無蹤,留下壹個空寨子,最終壹無所獲!”
“難怪!向二麻子都被趕跑了,田家寨還在!”熊三娃不由得感嘆著,同時又有些佩服地道:“看來,這個田壯壯腦子還是好使得很喲!”
聽著張義的話,張賢也不禁地點起頭來,看來,這個田壯壯的確是有些頭腦的,在這壹點上,他繼承了他父親田大龍的那部分血液,田大龍曾是湘西黔東有名的綠林頭目,而這個田壯壯也天生就是壹個鉆林子的好漢,真得把遊擊之戰搞得爐火純青了。想壹想自己的這個小舅子,當初他與秀秀成親的時候,不過還是個十七八歲的毛孩子而已,嘴上連根毛都沒有長出來;在他幫助秀秀擊敗鄭天壽之後,田家寨收編了鄧天賜的那部人馬,立即擴大了許多,有了上百號的人馬,那就是壹個不錯的基礎。只是如今,想壹想,田壯壯其實也不算太大,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能夠把田家寨搞成辰州最大的壹股土匪勢力,只怕是自己都辦不到;在田秀秀跟著自己隨軍後,田家寨的事全然交給了田壯壯壹個人,真得不知道這個小子到底是怎麽搞出來的這麽大的規模。
正走之間,突然聽到山林中壹聲呼哨,緊跟著響起了壹聲槍響,呼啦啦地便圍上來了壹群人來。
“真得個遇到土匪了!”張義不由得罵了壹聲,當先地從風衣裏掏出了壹把手槍來,陳大興也撂下了挑子,隨手便抽出了壹把沖鋒槍,已經對準了那些圍上來的人;熊三娃更是快速,已然把小虎交到了張賢的手上,從後背也摸出了壹挺沖鋒槍,搶先地占領了前面的壹處有利地勢,只等著這些土匪們靠近。小虎瑟縮在張賢的懷裏,卻偷著眼向外面看著,對他來說,好奇心已經勝過了畏懼。張賢壹手摟著自己的兒子,壹手也從懷裏拉出了把與張義同樣的手槍來。
倒是王金娜,並沒有懼怕,反而瞪大了眼睛直看著那群圍將上來的人中的壹位領頭的漢子,那個漢子與眾不同,不象其他人壹們頭上纏著包頭巾,而是也戴著壹頂與張義頭上戴得相似的黑色禮帽,穿著件當地人最常見的黑布繡花邊的棉襖,身上跨著手槍盒,壹看就知道應該是壹個頭目。
熊三娃已經“卡”的壹聲拉開了保險栓,可是不等他開槍,王金娜已經喊了起來:“別開槍!是田家寨的人!”
大家都楞了壹下,張賢也看到了那個走過來的頭目,實際上已經認了出來。
“是田瘌痢嗎?”王金娜放大聲音問著圍將上來的人。
那個走在前面的漢子不由得壹楞,連走幾步靠近來,仔細地打量著王金娜,覺得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從哪裏見過,但是他的目光隨即移到了張義的身上,驀然眼睛放出光彩來,臉上剛剛還有些疑惑的表情,瞬間便堆出了壹片的笑容來。
“呵呵,我說是誰呀?原來是姑爺回來了!”田瘌痢回身對著身後的人眾同時命令著:“大家都把槍收起來,這不是別人,是姑爺來了!”說著,又轉過身迎了上來。
田瘌痢,是與田壯壯玩的最好的夥伴,因為兩個人的年歲差不多,而他的頭上又長滿了禿瘡,才會被人這麽叫,所以張賢與王金娜對他的印象也很深。
聽著田瘌痢這麽叫著走過來,張義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王金娜卻笑了起來,告訴著他:“老三,他把妳當成妳大哥了!”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
直到田瘌痢走到了近前來,王金娜才告訴著他:“呵呵,瘌痢,妳認錯人了,這不是張賢,這是阿賢的弟弟張義,他送我們跟小虎回來探親的!”
田瘌痢楞了楞,仔細打量著張義壹番,這才認出的確與張賢有所區別,他也認得王金娜的,禮貌地問著:“大夫人,我們家小姐跟姑爺怎麽沒有來呀?”
王金娜搖了搖頭,告訴著他:“說起來話長,等回到寨子裏,我跟壯壯說吧!”
田瘌痢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再問下去,轉頭看到了依偎在張賢懷裏的小虎,臉上的疑惑再壹次被笑容所代替,高興地問著:“這就是我們家的小虎吧?都長這麽大了!呵呵,出去的時候還抱在懷裏呢!”
“是!”王金娜答著,同時命令著小虎:“小虎,叫瘌痢舅!”
“瘌痢舅!”小虎甜甜地叫了壹聲。
聽著這壹聲的喚,田瘌痢高興得不得了,非要抱壹抱這個小外甥,哪知道小虎卻全然躲進了張賢的懷裏頭,連頭都不轉壹下。
田瘌痢只好失望著轉過頭來,命令著手下的人替陳大興等人拿著行李,親自帶著路,引著眾人走入山裏頭。
壹邊走,王金娜壹邊說著她們來到此地的原由,告訴他外面的天下已經變了,國民黨倒臺,共產黨上臺,就是改朝換代了。在武漢解放的前夕,田秀秀帶著另壹個孩子跟著阿賢的二弟去了臺灣,她帶著小虎沒有走成,所以才會來到這裏。
到於外面的事,顯然這些山裏面的人已經有所耳聞,田瘌痢壹邊勸慰著王金娜安心,壹邊說著田壯壯對局勢的擔憂,他曾經派人去過武漢,可惜並沒有打聽到姐姐壹家確切的消息。回來的人說了好幾個版本:有的說張師長被打死了,秀秀壹家人失散了;有的說張賢帶著秀秀早就跑了,可能是去了香港或者臺灣;還有的說張賢被俘虜了,秀秀壹家人也被解放軍所控制,關了起來……等等,每壹種說法都有模有樣,而每壹種說法都令人心驚肉跳。想壹想,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裏,百姓不過是豬狗,能夠壹直牽掛著自己的只有自己的親人。
當王金娜問起田家寨裏的時候,田瘌痢卻是侃侃而談,十分自豪地告訴著她們,此時的田家寨已然非她當年來的時候了,雖然地方沒有變,村寨也沒有變,但是田家寨的勢力卻已經變了,在田壯壯的手裏果真得壯大了起來,由原來不過上百人的武裝,已經發展到如今上千人的武裝,連沅江東岸的向二麻子也不敢小覷,到西岸來也會考慮考慮的。
“妳們田家寨怎麽會發展得這麽快呀?”張義不由得問著。
這個瘌痢頭顯然沒有把張義當成外人,在他看來,田家姑爺的弟弟自然不會是外人,如實地相告著,原來這壹切還是托了張賢的福。田壯壯雖然年紀不大,也在外面上過幾年學,見過壹些世面,正是利用張賢這個在國軍裏響當當的名字,他先是去常德在姐姐田秀秀的幫助下,跟韓奇主任搭上了關系,所以在那個時候起,因為有軍統的撐腰,田壯壯利用沅江水運之利,壟斷了沅江、辰河的運輸貿易,並以清理匪患的理由,在軍統的暗中幫助之下,威脅利誘,合並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山頭,才逐漸發展起來。雖然後來,韓奇與張賢都調離了湖南,去了武漢,但是這個時候的田壯壯已然不再是那個不通世事的小毛孩子了。後來,楊永清被任命為湘西的綏靖公署主任,這個楊老大是壹個老牌的土匪出身,曾經當過軍閥跟賀龍爭過地盤,自然不把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裏,還想要收編田壯壯的隊伍,這自然引來了田壯壯的不滿,與是從那個時候起,田家寨便開始與楊永清的人做起對來,自然而然地又被當成了土匪。楊永清曾經率著幾股合編的匪軍到田家寨來清剿過,只是回回都碰壁而歸,有時甚至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是田壯壯,卻是越打越大了起來。若不是解放軍的突然出現,把楊永清的雜牌軍打得落花流水,只怕這個時候,田家寨還在與楊永清交戰之中。實際上,第四野戰軍壹部打到湘西的時候,曾經也想要收編或者剿清田家寨,只是兩次都撲了壹個空,後面又因為戰事的轉移,第四野戰軍那壹部轉戰廣西去了,田家寨反倒成了辰州最大的地方武裝。
聽著田瘌痢說著田家寨的來龍去脈,張賢卻有些感慨萬千,田壯壯在辰州發展,並且與韓奇拉上關系,這些地根本就不知道,想來,也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壹直在東奔西跑之中,對於田秀秀與田壯壯的事從來不關心,雖然也知道田壯壯在做買賣,也只當他是在謀生計而已,卻沒曾想這個小舅子有如此大的野心;便是到了武漢,家裏時常會有些從湘西過來的人探望,他也只當是秀秀的親戚,問起田壯壯來,也都說他在做運輸生意,並且生意不錯,根本就沒有想到他還會重操舊業,而秀秀也從來沒有在他的耳邊提到過田壯壯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對了,妳家少爺現在還跟韓主任有聯系嗎?”張賢抱著小虎,忍不住地問了這個瘌痢頭壹句。
“當然有!”田瘌痢毫無諱言地道:“我家少爺壹直跟韓主任都有聯系,前兩天韓主任還到我們田家寨來了呢!”
“哦?”張義也不由得壹楞,他當然知道韓主任是誰,在武漢的時候,韓奇就是自己大哥府上的常客。他不由又跟著問了壹聲:“如今韓主任還在田家寨嗎?”
田瘌痢想也未想地答著:“我帶人出去了兩天,也是剛剛回來,韓主任到底是在,還是不在?我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張義來說,這真是壹個令人意想不到的難題,如果韓奇真得在田家寨的話,那麽他們這些人已然等於是暴露了身份,根本就是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