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緬甸(壹)
兵 by 最後壹名
2018-10-3 18:22
雨過水明霞,潮回岸帶沙。葉聲寒,飛透窗紗。堪恨西風吹世換,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華,烏衣日又斜。說興亡,燕入誰家?惟有南來無數雁,和明月,宿蘆花。
不知道為什麽,張賢忽然想起了這壹首詞來,這是南宋滅亡的時候,丞相文天祥被俘後,在押解著去大都的路上所寫的壹首詞,這首詞裏說不盡的是壹代名臣在亡國之後的蒼涼和悲憤,可是如今這種失去故國的蒼涼與無奈,正被張賢深深地體會著。
飛機終於在郁郁蔥蔥的森林上空找到了壹塊空地,便象是蒼鷹撲食壹樣速降而下,壹條平整的跑道立即顯現出來,這個森林中的平壩子就是壹個簡易機場,張賢知道,他們已經到達了孟撤機場,這裏遠離臺灣,卻遙望著雲南,但是卻是緬甸的領土。
接機的正是於長樂所說的那位原總統府的侍衛長柳慶元,如今他是這支所謂的雲南反共救國軍的副總指揮,對於這位柳副司令官來說,能夠迎來張賢這位從臺灣派過來的正宗嫡系參謀長,就是他的壹條左膀右臂,自然是巴之不得的事。這是壹個年近五十,個頭中等偏高的將軍,他長著壹張正正方方的國字臉,雖然滿臉得風霜,但是還是無法掩蓋住他年青時應該算是相當英俊的面孔;其實想壹想,能夠當上總統侍從官的人,定然都是些軍中出類拔萃的美男子,只是歲月無情,他的頭發過早得稀疏了,開始謝頂。
在來之前,張賢從於長樂那裏看到過這位柳副司令官的照片,所以他壹下飛機就認了出來,連忙走過去,對柳慶元打著招呼。
這位柳副總司令十分詫異,楞楞地望著張賢,有些迷惑地問道:“呵呵,張參謀長,妳我原來是不是見過面?”
張賢笑了壹下,如實地告訴著他:“呵呵,沒有,我是在同學於長樂的家裏見過您的相片,所以就認了出來!”
壹聽說張賢原來是於長樂的同學,柳慶元馬上親熱了起來,拉住了張賢的手笑道:“呵呵,妳是長樂的同學,自然也是自家人了,到了這裏我們可要同心同德、萬眾壹心喲?”
張賢也笑著連連點著頭,答道:“那是自然了!”
寒喧已畢,緊接著,張賢將自己帶來的幾個人員介紹給這位柳副總司令,除了熊三娃和田秀秀之外,還有壹個叫作袁少華的少校參謀,這位袁參謀是新近提拔起來的校官,被派到緬甸來,實際上就是壹種鍛煉。
當柳慶元得知田秀秀原來就是張賢的夫人之時,他不由得有些感慨起來,對著張賢佩服地道:“呵呵,張老弟呀,我到這裏來都沒有敢帶家屬,妳卻把家屬都帶來了,看來妳真得是準備鐵了心地留在這裏幹壹番大事業了!”
張賢也只提唯唯喏喏地應答著,心中卻是暗自慚愧,他到這裏來不過是發配而已,還盼望著壹年後回轉臺灣呢!哪裏有如此遠大的誌向?
※※※
飛機場離著孟撤鎮還有十公裏的路程,柳慶元帶了兩輛吉普車過來,張賢和田秀秀被安排著與他坐在壹輛車上;而熊三娃和袁少華被安排著坐在另壹輛車上,車子沿著壹條彎曲的土路駛下平壩子,進入了遮天蔽日的森林之中,順著壹條小河向西開去,雖然此時已然進入十壹月了,但是在這裏卻沒有壹絲要入冬的情景,便是連秋天的景色也沒有,張賢原本在雲南呆過不少的日子,自然知道這裏就是亞熱帶的森林,在這片異域的土地上,也從來不分什麽春夏秋冬,四季輪換,這裏區分的只有雨季和旱季,就兩個季節。
“這個飛機場和這條路都是我們新開出來的!”汽車壹邊在森林中顛簸地開行著,柳慶元壹邊向張賢作著介紹:“呵呵,妳來的還算是不錯了,我來的時候,這裏什麽都沒有,別說飛機,就是路都沒有壹條!”
“那妳又是怎麽過來的呢?”張賢隨口問著。
柳慶元道:“我是先去了曼谷,然後裝成商人,跟著馬幫向北走了十多天到達清萊,在那裏等了些時日,賄賂了邊境的哨兵,才到達了緬甸的大其力,然後又走了兩天,才來到了這裏,呵呵,從頭到尾,走了半個多月!”
壹邊聽著柳慶元的介紹,張賢壹邊欣賞著路兩邊的風景,這裏的風景雖然不錯,可是想了想柳慶元說的話,國軍殘兵當初從雲南跑出國境,來到這陌生的叢林裏,那種為了生存的艱辛定然不是壹兩句話就可以說得清楚的,必定有著無數的血與淚。
“這條路安全嗎?”張賢看著有些寂靜的森林,作為軍人的他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問道。
“當然是安全的!”柳慶元十分肯定地道:“這壹片的地盤都是我們的,這條路實際上是在壹個山谷中過來的,兩邊的山上都有我們的崗哨,附近只有兩個傣族的村寨,不過這兩個村寨外面也有我們的駐兵,如果有陌生的人進入,早就會被發覺了!”
聽到柳慶元這麽壹說,張賢才稍有些安心。
兩個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主要還是柳慶元問了張賢最近臺北的動態,張賢也只是將從於長樂和韓奇那裏聽到的事講出來,實際上,他在臺灣的時候大部分的日子還是關在看守所裏,對很多的情況也不了解。
也許是沒有從張賢的口裏打聽到他想要聽到的壹些消息,柳慶元有些失望,又有些懷疑地問著張賢:“參謀長,妳好象對臺灣並不熟悉呀?妳在被派到這裏來之前,在做什麽呢?”
張賢看了他了眼,反問著他:“怎麽?難道我的履歷表國防部沒有遞過來嗎?”
柳慶元尷尬了壹下,還是解釋著:“哪裏,那份履歷表太籠統了,也看不出什麽來!”
張賢笑了壹下,那份履歷表本來就是韓奇偽造的,他只能隨口敷衍著道:“在被派到這裏來之前,我壹直在共軍裏搞情報,其實我也是才從朝鮮回到的臺灣沒多久!”
“哦,原來是這樣!”柳慶元點了點頭,同作為國軍的少將,他當然明白張賢所說的在共軍裏搞情報是怎麽回事,那就是間諜,既然張賢原先是被情報部門所領導,那麽許多的事情他是不能夠問的,這種保密制度他還是知道的。他想了壹下,又想到了什麽,對著張賢道:“不過,好象李彌將軍認得妳的喲?呵呵,他對妳可是贊不絕口,還說把妳派到這裏來,就是上面派了壹個諸葛亮過來了!看來,妳們兩個人的交情不錯呀!”話語裏雖然滿是恭維,卻也多出了幾分的醋意。
張賢只能壹聲苦笑,老實地告訴著他:“哪裏哪裏!我只是壹個小人物,跟李將軍還談不上交情的!”
“那他對妳怎麽如此得推崇呢?”柳慶元奇怪地問道。
張賢想了壹下,道:“我最早的時候是在整編十壹師,當年在山東戡亂的時候,和李將軍所率領的整編第八師比肩戰鬥過,當年的南麻與臨朐之戰,我們互相支援,所以才沒有被共軍得逞,要說認識,也是從那個時候認識的。當初我們整編十壹師的師長胡從俊與李將軍的關系不錯,李將軍之所以誇贊我,我想應該是他們到臺灣之後,多半還是從胡長官那裏聽來的!”
“原來如此!”柳慶元這才恍然大悟。
張賢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來,對著柳慶元鄭重地道:“對了,還有壹件事我想要說壹下!”
“什麽?”柳慶元問道。
張賢道:“如今我是剛剛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而且許多人也不認識我,呵呵,在這裏,我想換個名字,我的本名雖然叫做張賢,但是我還有壹個字,叫作慕白,這個字卻從來沒有用過,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如今在這裏,還是請大家都用我的字,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柳慶元楞了楞,問道:“為什麽呢?”
張賢閉上眼長長的出了壹口氣,這才睜開眼睛看著他,發出了壹聲長嘆:“其實也不為了什麽,只是想跟過去有個區別!呵呵,張賢這個名字可是在共軍那裏掛過號的,是他們的戰爭罪犯,而且也被他們認為是在徐蚌會戰中擊斃了的,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壹直這麽認為好了!”
“這裏是我們國民黨的天下,妳還怕這些做什麽?”柳慶元更加得不解了起來。
張賢轉頭看著他,目光有些閃爍,還是無奈地道:“如果他們知道我還沒有死,壹定會追查原因,我是怕這樣會連累那些還在國內、曾經救過我的人!”
柳慶元這才如夢方醒,連連點著頭,有些敬佩地道:“是呀!是呀!還是妳想得周全!人嘛,就是要常懷報恩之心,尤其是對那些曾經救過妳的人,就算是不能夠及時報答,也不能連累人家!呵呵,李彌將軍就對這件事很後悔!”
“他後悔什麽?”張賢有些奇怪地問道。
柳慶元道:“我這也是跟他閑聊的時候才知道的,當初的徐蚌會戰,國軍敗得太慘了,李彌將軍所率的十三兵團也沒有逃脫厄運,在最後突圍的時候,李將軍化裝出逃,幸虧了壹些老百姓的好心掩護,他才得以回到了青島,並且重新組建新軍。但是後來有人從山東跑來找他,就是因為共軍知道他從戰場中逃脫了,所以追查起來,還連累了很多人被槍斃了!為此,至今李將軍都十分後悔。呵呵,要是他跟妳想得那麽周全,如果改個名字,或許會好了許多!”
聽著柳慶元的話,張賢的心裏越發得發毛了起來,他真得害怕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也會得到同樣的結果。不過,想壹想後,卻又有些心懷僥幸,畢竟自己與李彌將軍相比,不是同壹個重量級別的人,李彌可是兵團總司令的角色,而且是個中將,名聲在外,就算是李彌當時就改名換姓了,只怕也難以不被共產黨方面註意!而自己相對來說,卻要隱蔽得多了。
“慕白,張慕白!”柳慶元卻在喃喃地念著,又如同拍馬屁壹樣地誇贊著:“嗯,這個名字起得好,很好聽!”
張賢只得壹邊解釋,壹邊自嘲地道:“這是我父親起的,他喜歡李白,希望我能夠象李白那樣,成為壹個詩人!呵呵,哪裏知道,如今我是壹首詩都不會作,只會舞槍弄棒,沒有成為文人,倒是成了壹個武夫!”
聽到張賢這麽壹說,柳慶元也笑了起來,想來他也是深在體會,父母的望子成龍,到頭來總是事與願違,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將來會成為什麽樣的壹個人。
“對了,鈞座,妳給我講壹講如今我們這裏的具體情況吧?”張賢把話轉入了正題。
“好!”柳慶元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