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狼嚎（壹）

　　人數越走越多，這的確是壹個讓人想都想不到的問題。張賢也以為自己是數錯了，又從後往前快步走著數了壹遍，竟然還是剛才的那個數。
　　看著張賢滿臉的孤疑的樣子走回來，曹爽不由得問著：“怎麽了？難道妳也數錯了？”
　　張賢點了點頭，如實地告訴著他：“我數了兩遍，兩遍的數都是壹百二十壹個人，真得是奇怪了，明明出發的時候只有壹百二十個人，怎麽走過了半夜就多出了壹個人來？難道是見了鬼了？”
　　被張賢如此壹說，王鵬只覺得自己的脖埂子都涼了起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害怕地道：“連長，妳說這世上是不是真得有鬼呀？”
　　“有鬼？”不等張賢答話，曹爽便不屑壹顧地道：“有哪家子鬼？妳小子的唯物主義是怎麽學的？那是封建迷信，我參加革命這麽多年了，仗也打了不計其數，打死的敵人更不要說了，從死人堆裏爬來爬去，就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麽鬼！再說了，就算是有鬼，我們這麽多人，怕個什麽？”
　　“可……可是，這……這裏面怎麽多出了壹個人來呢？”王鵬還是有些心虛。
　　“八成妳們兩個都數錯了！”曹爽道：“我親自去數數看！”他說著，從前面往後而去。
　　看著曹爽消失在長長的隊伍之後，張賢緊鎖著眉頭，但願著自己是數錯了，可是如果真得沒有數錯，那又是為什麽呢？雖然嘴裏說是有鬼，可是他根本就不信這世上會有鬼，有鬼，那是心裏有事的人才會心生害怕，其實就是自己在嚇唬自己。做人只要光明正大，不去做虧心事，又哪怕得半夜裏鬼來叫門呢？
　　“連長，妳信不信真得有鬼？”王鵬還在張賢的耳邊問著，想來，在他的心裏面壹直就有鬼存在，這和他當的這個兵並沒有壹點的關系。
　　張賢看了他壹眼，笑了壹下，道：“怎麽說呢？這世界上很多的事，妳只要信就會有；如果不信，就不會有！”
　　王鵬看著張賢，對他的話似懂非懂著，卻沒有再問下去。
　　曹爽從後面趕了上來，卻與張賢壹樣得莫名其妙著，壹看到他不由得也跟著道：“真得是見鬼了喲，我也數了兩遍，就是多出來壹個人！”
　　“如果不是鬼，那是怎麽回事呢？”王鵬在邊上不由得問著，這麽半天過去了，他還是心裏頭念念不忘記有鬼。
　　“有個屁鬼！”曹爽不由得罵了壹句，隨即想了想，道：“難道是我們昨天數錯了？”
　　“不可能！”張賢搖著頭：“昨天我們可以點著名字數的，每個人都有名字的！再說，從金團長那裏押出來多少俘虜，他那裏也不會錯，路上跑了幾個，死了幾個，就算是傷的人也沒有拉下，這都是有數的，怎麽可能會數錯呢？”
　　曹爽點了點頭，道：“是呀！難道是有壹個逃走的跑回來了嗎？”
　　張賢又搖了搖頭，肯定著道：“這又怎麽可能？逃走的不過兩個人，還是在前天，妳什麽時候見過逃出的犯人又要回到監獄的？再說，已經這麽長時間了，我們也走了這麽遠路，又改變了行軍的方式，改在了晚上行軍，他們又怎麽會知道？”
　　“那妳說這是怎麽回事？”曹爽也實在想不出原因了。
　　張賢思忖著，半天之後才幽幽地道：“這只怕不是什麽好事！”
　　“為什麽？”曹爽問道。
　　“妳聽說過這麽壹個寓言嗎？”張賢問道：“披著羊皮的狼？”
　　“披著羊皮的狼？”曹爽楞了壹下，搖了搖頭。
　　張賢講了起來：“從前有壹匹狼，它為了吃到羊，用羊皮披到自己的身上充當是羊，被牧羊人趕到了羊圈裏，牧羊人以為自己是賺著了，多了壹頭羊，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裏，他的羊天天都在丟！”
　　曹爽不由得怔了怔，已然想到了什麽，經不住叫了起來：“特務？妳說俘虜裏面有特務？”
　　張賢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曹爽不由得倒吸了壹口冷氣，想了壹會兒，才道：“阿水呀，妳說得有些道理，只是也不見得。不過，為了以防萬壹，我們還是應該往最壞的方面去想！”他對於張賢的想法，還是有所保留，不過，最終還是認為應該防範於未然，於是又問道：“只是，如今我們押著這麽多的俘虜，我們對這些人又幾乎不了解，怎麽能查出來這個特務呢？難道再讓他們集合，然後壹個個的點名嗎？”
　　“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那就只能這樣！”張賢答著。
　　曹爽又想了想，道：“要是點名的話，那麽也要等我們抵達天摩城再說了，現在我看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打草驚蛇，免得這個特務跑了！”
　　張賢被曹爽的決定都要氣歪了鼻子，這個副團長，打起仗來可以身先士卒，也有壹定的指揮作戰的能力，只是這個頭腦卻還是有些笨了。當下，他提醒著這個領導：“曹副團長，只怕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為什麽？”
　　張賢道：“敵人這個時候混進來，肯定是有圖謀的，至於是圖謀什麽，現在我們也猜不出來！妳想，他會跟著我們進入天摩城嗎？”
　　被張賢如此壹說，曹爽也明白了過來，他想了想，點了點頭，贊同著道：“是呀，敵人肯定不可能跟我們進天摩城，到時壹點名，他就暴露出來了。他肯定會在我們停下來之前偷偷溜走。”
　　張賢又道：“我還是有些擔心，怕會出什麽亂子！”
　　“那就讓大家停下來，現在就清點人名！”曹爽當即地道。
　　張賢再壹次搖了搖頭：“只怕已經晚了！剛才我數人的時候，就看到有些俘虜在竊竊私語，他們見到我的時候，都象是作了賊壹樣，馬上又都閉上了嘴。我只怕這個時候停下來，反而會讓敵人懷疑，往輕裏說，這個特務可能先就逃走了；往重裏頭說，我只怕引起了騷亂。”
　　曹爽仔細地琢磨著張賢的話，越想越覺得有些道理，他不由得也跟著道：“是呀，剛才我點數的時候，也覺得這些家夥們的神色都不對，他們畢竟人多，如果真得鬧起來，我們還真得不好對付了；如果把他們都打死，到時上面肯定是通不過的，我們兩個都要處分！”他說著，不由得又罵起了娘來：“她娘的，這些美國佬真他媽的難弄，還不如當初的日本鬼子好對付！”
　　聽著曹爽的咒罵，張賢不由得想起來當年在山東的時候，他曾被曹爽和王大虎俘虜過，壹路之上，若不是王大虎再三的阻攔，只怕他早就被曹爽槍斃了。這個曹副團長就是這麽壹個沒有什麽耐性的人，為人雖然直爽，卻沒有什麽頭腦，遇到壹點的事就會罵人，不過，面對這樣的領導，對於自己來說，真得就是壹慶幸，有的時候，無須自己地於小心，便是不經意的時候露出來點問題，只怕這個領導也發現不了。
　　“阿水，妳的鬼點子多，妳說說看，我們怎麽辦？”終於，曹爽還是忍不住地問著張賢。
　　張賢想了壹下，建議著道：“我看這樣好了，我們暫時以不變來應萬變，讓戰士們都提高警惕。如果我們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那就什麽都好說了；如今到天亮還有兩個小時，要是在半路上出了什麽事，咱們再作決定！”
　　“好，也只能這樣了！”曹爽點著頭，卻又有些不以為然地道：“我們又不是在前線，這是在大後方，呵呵，能出什麽事？”
　　“小心能駛萬年船！”張賢告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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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賢悄悄地把自己的命令布置下去，第壹連八十多名戰士壹個個馬上都精神了起來，便是有的人還想邊走邊打壹個盹睡的想法也壹掃而光，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了有可能危險的降臨，他們對於自己連長的信任，就像是對自己父母的信任壹樣，既然連長這麽說了會有意外，那麽，就有很大的可能會發生意外。
　　張賢從前面走到隊伍的後面，跟每壹位排長、班長、甚至於戰士們叮囑著；然後又從後面走到前面來，這兩條腿就比別人多走了許多的路，踩在雪地裏，只剩下了壹腳的水，連麻木的感覺都沒有了。
　　再壹次從大衛躺著的驢車前經過，張賢不由得把腳步放慢了下來，他的目光再壹次被驢車後面那個壯實的家夥所吸引著，這個人頭上戴著壹頂鋼盔，也看不清他的臉，象其他的俘虜壹樣緊緊地裹著自己的大衣，跟在驢車的後面壹步壹步地走著，只是有壹點讓張賢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這個俘虜那雙幽亮的眼睛，在跟張賢對視了壹下的時候，閃著壹種精光，根本就不似其他俘虜那樣無神與沮喪。雖然這個俘虜也只與張賢的目光碰了不到壹秒的時間，但是天生的警惕性讓張賢立即覺察到這個人有些與眾不同，他不由得被吸引著，多看了這個人幾眼。
　　“於先生！”大衛不由得喊了張賢壹聲。
　　張賢這才將目光從那個壯漢身上轉移到了驢車之上，卻有些奇怪，剛才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大衛還閉著眼睛，這個時候卻又睜開了眼睛，正在望著他。
　　“有什麽事？”他和藹地問著這個傷員。
　　大衛的目光也順著張賢的目光看向那個壯漢，又拉了回來，對著張賢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休息？”
　　張賢道：“到了目的地自然就可以休息了！”
　　大衛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張賢的這個答話，等於是沒有回答壹樣，他又問道：“我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快了！”張賢告訴著他：“等天亮的時候，應該就到了！”
　　對於大衛來說，這又是壹句多余的話。他知道這個於連長也只能告訴他這麽多，到底離著目的地有多遠，只怕這個連長也不清楚。
　　“對了！”張賢又告訴著大衛：“壹到目的地，我就會通知安東方面，讓他們把醫院和醫生準備好，爭取我們壹到安東，就可以給妳治療，把妳這條腿保住！”
　　大衛楞了楞，聽著張賢的話，雖然並不能夠減輕他身上壹點的痛苦，但是這心裏面卻暖乎乎的，也說不上來是壹種什麽感覺，對於這個寒冷的夜也無可計較了。
　　張賢還是把頭擡起來，投在了驢車之後的這個俘虜身上，指著他，用英語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跟在驢車後面的湯姆不由得擡起頭來，直視著張賢的目光，裝著沒有聽懂地樣子，楞楞地看著他。
　　“他叫傑姆！”不等湯姆回答，大衛搶著告訴張賢。
　　“傑姆？”張賢念著，在想著那份俘虜名單，只是壹百多人的名字，他真得記不起來都是些什麽名字，也根本記不起來這些名字誰是誰。
　　正說之間，忽然從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了壹聲淒厲的狼嚎之聲，這聲音在靜謐的夜晚傳出老遠來，讓人不寒而栗著。
　　張賢豎起了耳朵，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可是，當他看到這個傑姆的眼神時，火把的光照之下，竟然閃過了壹絲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