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歸（三）

　　這壹夜因為剛剛下過了雨，寒風刺骨地冷，但是讓大家感到寒意的不僅是天氣，還有緊張的心。是呀，參加戰鬥這麽久，這壹次的行動應該說是他們最大的行動，也是張賢原來想都不敢想的，那可是要解救壹萬的人呀，這相當於是壹個師的兵力。
　　在黑夜裏急行軍，連火把也不能點，壹千人的隊伍竟然悄無聲息，只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已經走完這五十裏的路程，不能不說是個奇跡。路過的村莊中，沒有人知道曾過去了壹支隊伍。
　　來到這片廣闊空地的邊緣，此時已是淩晨時分，敵人睡得正濃。張賢和馬文龍來到壹處土坡之下，向下俯瞰著這片待建的機場，在這片空地的四邊，拉著長長的鐵絲網，並在各邊建了幾座鬼子的炮樓，他們數了數，壹共有八座，那五百的鬼子就鬼縮在炮樓之中，這八座炮樓合在壹起，正好可以封鎖住整個機場。那個偽軍團駐紮在機場的東北方向，他們建的是營帳，並非固定設施，看來這個團也不過是臨時調來的。而在這個團的邊上，還有壹個很大的營地，也是用軍用帳篷搭建，面積卻要比那個團的駐地還大了兩倍。兩邊的營帳處都不時地有列隊的兵士在巡著邏，而在幾座炮樓間，更有巡邏的日本兵來回的穿梭，盡管是淩晨，但依然如故。
　　“那個大營就是戰俘營。”馬文龍告訴張賢：“這片地方太大了，看來我們也只能先救俘虜了，破壞設施的事還是等以後再說了。”
　　張賢也點著頭，擔憂地道：“我們可以沖過去幹掉巡邏的鬼子，然後打亂那個偽軍團，只是我們的行動不知道那些俘虜知道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配合。我們如果冒然行動，就算是沖開了俘虜營的防守，但如此多的人，要是不能協調行動，那將是亂糟糟的壹片，根本沖不過鬼子的炮樓。”
　　“妳放心吧，壹切都安排好了！”馬文龍笑道：“我們的人已經混進了俘虜營，這些俘虜們會配合我們壹起行動的。還有，那個駐守的偽軍團裏也有我們的人，他們會首先行動的，他們壹旦得手，就會打出信號彈，我們立刻沖過去，妳帶隊去端掉東北角處的三個鬼子炮樓，剪斷鐵絲網，給大家開出壹條路來；我的部隊壹分為二，壹部分由郝彬帶領，去營救那些俘虜。壹部分由我帶領，看住那個偽軍團，打亂他們，防止他們妄動。”
　　張賢笑了，開玩笑地道：“妳們新四軍真是很奸詐，處處都想到了，做什麽都幾乎是滴水不漏。呵呵，我如果能跟著妳打仗，真的就是享清福了。”
　　馬文龍隨即勸道：“既然如此，那就帶著妳的弟兄到我們新四軍裏來吧！”
　　張賢楞了楞，也笑了，幽幽地道：“馬大哥怎麽總想著策反我呀，呵呵，我不信妳們共產黨的那壹套，妳我雖說是性情相投，但終究是道不同的。”
　　“呵呵，雖說是道不同不相與謀，不過我們還是在壹起合作多時了。”馬文龍打趣地道。
　　“還有別的安排嗎？”張賢把他拉回了正題。
　　“當然有！”馬文龍道：“妳的任務比較艱巨，因為時間有限，所以在看到信號彈之後，妳必須要在十五分鐘之內幹掉那三個炮樓，我怕時間長了，他們會支撐不住，被敵人緩過勁來。”
　　張賢想了下，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沒問題。”
　　“然後，妳的任務還沒有完，妳還要密切註意另外的五個炮樓，別讓那裏的鬼子過來增援，如果他們出來，妳要負責把他們打回去，不能讓他們靠近俘虜營。”
　　“這個也沒問題。”
　　“還有最後壹項任務。”馬文龍道：“妳還要掩護我們撤退，也就是說妳要等這些俘虜們都撤離了戰場，妳才能撤。那時候可能敵人已經反應過來，會大批出動來追擊的，所以壓力會很大。”
　　張賢想了壹下，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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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賢把白京生、高偉和常立強找了來，交給他們同樣的任務，讓他們帶著自己的排摸到鬼子的炮樓底下，壹看到信號彈就沖入炮樓中，把鬼子幹掉，奪下炮樓。因為尹劍的視力不好，又壹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眼鏡，所以張賢就讓甘良和他這個排負責掩護任務，同時剪斷三個炮樓之間的鐵絲網。然後，自己帶著最後壹個排作為後補，做好隨時支援。
　　三個排已然摸向了敵人的炮樓，馬文龍帶著他的隊伍也來到了張賢的身邊，壹邊和他剪著鐵絲網，壹邊密切地註意著俘虜營的動靜。
　　大約是在淩晨兩點鐘左右，俘虜營那邊喧鬧起來，然後壹發紅色的信號彈升上天空，裏面傳來了激烈的槍聲。
　　馬文龍壹馬當先，沖過剪斷的鐵絲網，向俘虜營那邊沖去，可是只沖了幾步遠，又不得不帶著人趴了下來。原來，那三個炮樓壹直有人值夜，聽到動靜，探照燈雪亮地照了過來，看到了馬文龍的隊伍，當然毫不客氣地開起了火。而此時，張賢的三個排就在炮樓底下，戰鬥才剛剛打響，他們還沒有得手。
　　鬼子的機槍猛烈地掃射著，槍口突突的吐著火舌，打得馬文龍根本起不了身，回頭看向張賢。
　　張賢也焦急萬分，擡頭看到了那三盞明亮的探照燈，從身邊的壹個士兵手中搶過壹支步槍，對準其中的壹盞燈砰地打去，那燈應聲而滅。張賢並沒有停頓，接著又是兩槍，剩下的兩盞探照燈也被打落，前面馬上壹片漆黑，敵人的機槍還在亂響，但已經找不到了目標。
　　馬文龍爬起來，回身向張賢豎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確實，在三百米如此遠的距離能打中三盞燈，這份功力不是普通神槍手可以辦得到的，他自信自己肯定做不到。
　　看著馬文龍帶著人又沖了出去，張賢壹顆心狂跳起來，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弟弟張義就跟在馬文龍的身後。
　　敵人第壹個炮樓的機槍停止了掃射，不用想，那個炮樓壹定已經被他的人得手了。不久，第二個炮樓的機槍也啞了，還沒有到十五分鐘，第三個炮樓的機槍也跟著停止了突叫，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壹半。
　　第壹批俘虜們跑了過來，前面帶隊的是郝彬，他把這批人送到張賢的面前，又轉回了身去。而就在此時，張賢聽到了側面響起了突突的機槍聲。不好，壹定是那邊炮樓的鬼子過來支援了，他馬上想到，立刻帶著人向那邊奔去。果然，在第四個炮樓的探照燈之下，他看到了十幾個鬼子正躲在壹堆水泥之後，架著槍機對沖出俘虜營的人進行著掃射，他連忙揮槍將那個機槍手撂倒。這邊的鬼子看來是被搞迷糊了，而失去了智商，第四個炮樓的燈根本打不到俘虜營門口，卻停在了那十幾個鬼子的身上，於是，這十幾個鬼子成了張賢這個排的靶子，沒用多久，便陳屍於此了。
　　俘虜們潮水壹樣地從俘虜營裏沖出，又如洪流壹樣向張賢部隊的方向湧來，張賢卻無心顧及這些破衣爛衫的同胞，帶著手下的人拼命地指揮著他們從旁邊撤退，以免沖散了自己的隊伍。可是人太多了，大家都為了逃命，又哪有人聽命於他，無奈之下，他只能鳴槍示警，對於不聽從指揮的人毫不客氣，就地正法。在打死了兩名俘虜之後，這些人流總算有了壹些秩序，從他的陣地邊上繞過。
　　可是，這卻被轉回來的郝彬看到，他不由得破口大罵：“張賢，妳小子瘋了，自己人妳也打？”
　　“我也不願意！”張賢也大喊起來：“我不能讓我的布防被沖垮，不然後面的敵人來了，我們怎麽辦？”
　　郝彬也知道張賢說得不錯，但他還是忍不住罵道：“妳們國民黨就是這樣，從來不把人命當壹回事！”
　　“放妳娘的狗屁！”張賢也惱了，在這種緊張的場合之下，他也沖動起來。
　　郝彬瞪了他壹眼，沒有再說話，轉身又壹次投入了蒼茫的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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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流還在源源不斷地通過，已經快壹個小時過去了，敵人偽軍團也從混亂中清醒過來，他們沖出營來，從當中截斷了狂奔的洪流，將那些還沒有跑出來的俘虜們又堵了回去，而另壹部份卻尾隨著那些跑過來了人沖了過來。幸虧張賢的防禦陣地沒有被沖垮，有效地將這些偽軍們擋在了面前。
　　壹個身材高大，滿臉汙泥的戰俘從他們身邊跑過，但隨即又跑了回來，問著張賢：“妳是這裏的長官嗎？”
　　“是！”張賢告訴他。
　　“我叫劉小虎，是七十七軍的，我可不可以留下來，和妳們壹起打？”他問。
　　張賢楞了下，又看了看他，點了點頭，喊道：“高排長，給他壹枝槍，讓他先跟妳們排”
　　“是！”邊上的高偉答應著。
　　“謝謝長官！”劉小虎給張賢敬了壹個禮。
　　那些偽軍們又試圖沖鋒了兩次，但都被張賢的警衛壹連猛烈的火力打退，再也不敢進前壹步。
　　看看後面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人，甘良來到了張賢的面前，建議著他：“連長，我們也撤吧，後面沒人了。如果等到天亮讓敵人看到我們就這麽幾個人，他們壹定會反撲的。”
　　張賢何嘗不清楚他的話，但還是堅定地道：“不！再等等，我還沒有看到馬文龍和郝彬出來。”
　　“是呀！”甘良這才想起來，這兩個人確實還沒有過來。
　　正說之間，卻見敵人中間壹陣騷動，隨之的是槍聲作響，然後更多的是傳來的喊殺聲。
　　“不好，他們壹定是被包圍了！”張賢馬上想道，叫著：“甘良，妳帶著壹排二排在這裏守護，高偉，妳帶三排，常立強，妳帶四排，跟我沖過去，把他們救出來！”
　　“是！”甘良和幾個排長同聲回答。
　　三個排的人如下山的猛虎壹般沖了出去，這些偽軍本來就沒有多少戰鬥力，而又在黑夜裏，聽著四面的喊殺聲，不明所以，以為來了很多的部隊，早就沒有了心思來抵抗，紛紛後退。
　　張賢帶著三個排的人如入了無人之境，他忽然發現身邊壹個小子近身拼刺很厲害，壹個人對付三個人如同吃飯壹樣容易，轉眼間就將三個對手刺穿了身體。旁邊的敵人看到了都如同喪了膽壹樣，唯恐躲之不及。他再定睛看時，這才發現這家夥原來就是剛才的那個要求加入的劉小虎。
　　壹條血路被殺開來，陣中的果然是被敵人圍困住的馬文龍等人，只是他的身上還背著個人，壹手拿著手槍，自己弟弟張義就在他的前面，如瘋了壹般地在與壹個敵人拼著刺刀，為他開路；在他們的身邊，還有幾個新四軍的兄弟，正努力地向前沖著。
　　張賢只壹槍就解決了弟弟面前的敵人，大聲喊著：“往這邊來！”帶頭向他們沖去。
　　“後面還有人嗎？”來到了馬文龍的身邊，張賢大聲地問著他。
　　“沒了！”馬文龍也大聲地告訴他。
　　“妳背的是誰？”
　　“郝彬，他中槍了！”
　　張賢沒有再問，帶著大家轉回了身，那個劉小虎就是壹條下山的猛虎，在前開著道，竟然沒有哪個偽軍能夠靠近他們。
　　壹行人很快沖出了重圍，沖過了鐵絲網，甘良組織著機槍手將跟過來的敵人再壹次打退。
　　天已經朦朦亮了，而此時，他們也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井然有序地撤退了下來，直到安全區後，張賢清點了壹下，除了有幾個受傷的人員，自己這邊竟然奇跡般地沒有死人。而馬文龍的部隊，看來傷亡不輕。
　　正當張賢自行得意的時候，卻聽到了遠處弟弟如喪考妣的大哭聲，他不由地走了過去，卻見馬文龍的新四軍部人人悲傷，馬文龍也摘下了帽子，木訥地望著地上擔架上的郝彬。張賢驀然明了，也不由自主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是我！是我害了教導員！”弟弟張義在嚎啕痛哭著：“他是為了我才被敵人打中的！”
　　張賢馬上明白了過來，不用考慮是怎麽了回事，戰場上總是風雲莫測的，肯定是郝彬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弟弟張義的生命。
　　他忽然有壹種深深的內疚，清晰地記得，他對郝彬所說的最後壹句話，竟然是對他的汙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