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分鐘和五十秒（上）

　　“走？”
　　槐詩愕然地看著柳東黎。
　　哪怕正在表演之中，柳東黎依舊風情萬種地微笑著，向著臺下的老阿姨們拋媚眼兒，就連拿個手機看短信都那麽風情萬種。
　　緊接著，那壹張笑容僵硬在臉上。
　　在喜慶無比的土味兒秧歌中，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不顧自己的節目還在表演，掉頭拉著槐詩就走。
　　剛開始是小步慢跑，到後面就是大步狂奔。
　　“廢話，當然是走，不走怎麽，留著過年嗎？”
　　柳東黎的臉色鐵青，嘴裏嘀嘀咕咕著那個臭女人、完全沒有良心之類的話，壹路推開攔在前面的人，不顧自己在後面引發的騷動，直接到後門想要推門。
　　門動了壹下，又戛然而止。
　　被鎖住了。
　　從外面。
　　“媽的，走正門……”
　　柳東黎氣急敗壞地從口袋裏掏出槍，對準身後追上來的兩個人：“滾開！滾！滾！”
　　砰！
　　砰！
　　子彈打在墻上，楔入了磚石之中，粉末飛迸。
　　但明白柳東黎手裏的東西不是玩具之後，那幾個人尖叫起來，掉頭就要逃跑。
　　“沒必要吧？”槐詩愕然。
　　這時候，他的手機再度壹震，艾晴的短信。
　　——Closed 4
　　“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柳東黎的臉色鐵青，指著手機屏幕上的字幕：“Closed——意思就是封鎖！
　　這是天文會對危險物品最常用的方式，後面的4是倒計時，還剩下四分鐘！四分鐘之後，整個地區都會被物理隔絕……到時候我們就會跟他們想要封鎖的東西關在壹個籠子裏！”
　　這就是艾晴留給他們最後的機會。
　　計劃取消。
　　沒時間讓妳們撤離了。
　　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這麽毒的嗎！”
　　槐詩的臉都被嚇得透明了，忽然有些頭暈，眼前壹陣陣發黑。他踉踉蹌蹌地跟在柳東黎的身後，又穿過長廊，又因為走得太和搬東西的雜務工撞在壹塊。
　　“抱歉，抱歉。”
　　槐詩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想要幫他收拾東西，又完全沒有時間，再三告饒的轉身跟著柳東黎跑了。
　　那個木訥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槐詩壹眼，機械式地收拾著地上的東西。
　　只是在他擡頭那壹瞬間，槐詩看到……那壹張平凡面孔之上，眼睛的後面，好像有壹道金紅色的影子緩緩遊過……
　　就好像是水缸裏的……金魚？
　　槐詩莫名其妙地想到。
　　……
　　……
　　五分鐘之前。
　　“後面的節目全都取消吧。”
　　休息室裏，王海坐立不安地徘徊著，等待著這壹次布道的開場，可是不知為何，內心之中總有壹種不妙的預感。
　　明明所有的退路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幹完這壹票就立刻抽身離開，可他依舊心中難以掩飾的感覺到了驚慌。
　　有什麽不太對……
　　他下意識地啃著手指，再壹次將愈合的皮肉啃食的傷痕淋漓，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立刻開始布道吧！”
　　他終於難以等待下去了，猛然跺腳，抱起了桌子上的盒子，向弟子吩咐：“不要表演那些無聊的節目了，反正這壹次抽的幹凈點，不需要預熱！”
　　弟子慌不叠地去了之後，他努力地壓下心中的驚慌，端起了那壹副早已經形成肌肉記憶的慈祥笑容。
　　只是忽然之間，他感覺到了口袋中的震動。
　　是手機。
　　壹條莫名其妙的短信，來自未知的號碼，可是裏面的內容卻令他的臉色變成慘白。
　　“塗太被捕，天文會的人來了，跑吧，王海，妳還有壹分鐘。”
　　壹瞬間，刺骨的惡寒幾乎令他尖叫出聲。
　　雖然不知道那個發短信的人是誰，怎麽知道這個只有少數心腹才知道的號碼，但如今已經不是管那麽多的事情了。
　　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
　　走。
　　必須立刻走。
　　新海不能再留了！
　　在令他幾乎尖叫出聲的強烈恐懼裏，他抱起盒子，從休息室裏推門而出，狂奔壹樣地沖向了前面，踢開門，抓著鑰匙沖向後門的方向。
　　就在拐彎的時候，他聽見了前方的聲音。
　　“小老弟妳怎麽要走啦？不是說的好好的嗎？”當初第壹個被柳東黎搭訕的老阿姨熱情地抓著柳東黎的胳膊，挽留道：“等布道結束了，姐姐給妳做疙瘩面吃。”
　　“不，大姐，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兒。”
　　柳東黎努力地掙紮著，向前擡頭。
　　看到了王海。
　　王海也看到了他。
　　就好像隔著深淵彼此凝望壹樣，兩個人的神情凝固了，下壹瞬間，閃現決絕和猙獰。
　　緊接著，便聽見了槍聲。
　　來自柳東黎身後。
　　在少年手中，槍口冒著黑煙。
　　是槐詩。
　　那壹瞬間，他劈手從柳東黎身後奪過了手槍，悍然瞄準，開槍。
　　可他瞄準的不是王海，而是柳東黎身旁的……老大姐。
　　“她要殺人！”
　　在死亡預感所帶來的強烈刺激之中，槐詩無比確切地從這個看似和氣熱情的老阿姨身上體會到了殺氣。
　　足以將自己和柳東黎碎屍萬段的殺氣。
　　倉促開槍，槐詩差點沒能握住，瞄準老阿姨的身體的子彈歪到了姥姥家去了，只打中了她抓著柳東黎的手，在她手腕上鑿開壹個大洞，差點連柳東黎都遭殃。
　　寂靜到來。
　　鮮血飛迸。
　　柳東黎下意識地躲閃後撤，就看到了那壹只原本抓住自己的蒼老手掌漸漸化作鋼鐵的顏色，壹根根尖銳的鐵灰色指甲指尖延伸出來。
　　血肉緩緩彌合的過程之中，壹顆變形的子彈被從傷口中擠壓出來。
　　“被看出來啦？”
　　老太太緩緩地擡頭，蒼老的面孔漸漸扭曲，眼瞳化作了似曾相識的血紅，而那壹張臉卻漸漸地變作了獸類的摸樣，向著他們露出饑渴的微笑。
　　“媽的，鵺！”
　　柳東黎慘叫出聲。
　　——Closed 3.5
　　距離老塘封閉還有三分三十秒，局勢開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不止是東夏足球隊，留給槐詩他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大家在如此狀況下以如此突兀的情況尷尬相逢，自然不可能坐下來喝茶聊天。
　　反應最快的是柳東黎。
　　或者說，這個騷包貨根本打心底的二十四小時準備著隨時沖著人炫耀自己這壹張所謂的盛世美顏。
　　“妳瞅啥！”
　　壹聲爆喝之後，下意識看過來的鵺僵硬在了原地，而柳東黎則壹把抓起快把槐詩爪子震麻了的手槍，對準自己的老姐姐瘋狂開槍。
　　剛剛妳儂我儂的忘年鄉村戀愛戲碼在槍聲之中當然無蹤。
　　轉眼間打空了壹整個彈夾，可沒有大口徑殺傷性武器的射擊，手槍的殺傷力對於已經進入第三階段，體內器官已經開始以太化的升華者根本寥寥無幾。
　　鵺型的老女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攻守之勢逆轉。
　　而旁邊槐詩也沒有幹楞著，鼓起勇氣，擼起袖子筆直地沖向了王海，猛然飛起壹腳：“把盒子留下來！”
　　正準備掉頭逃走的王海被他飛起壹腳揣在老腰上，整個人都飛出去趴在了地上，正面摔在了地上，可偏偏盒子還緊緊地抱在懷裏沒有撒手。
　　緊接著，槐詩就撲了上去，照著他的老臉就是壹套軍體拳。
　　因為不清楚王海是不是具有什麽奇怪的能力，他下手沒有絲毫的留手，把自己手指頭都打得生疼。
　　可憐王海被上主們看重的只是自己傳教的天賦，哪怕出去行騙靠的也是自己的口舌，哪裏跟人撕扯的這麽難看過。
　　他根本就是壹個普通人！
　　如今救主會的頭號大手老太婆鵺正在跟柳東黎糾纏，而原本重做保鏢的弟子們也不及趕到，冷不防今天就讓槐詩的軍體拳開了張。
　　槐詩謔謔哈嘿打了半套軍體拳，只覺得渾身上下無比舒坦，每壹個毛孔都爽得壹匹，看到這老貨被自己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心中頓時放松了許多，旋即越發恨得牙癢癢：
　　“就是妳這孫子找人去弄我的是吧！我讓妳滅口！我讓妳犯罪！我讓妳販·毒！我讓妳對不起社會！”
　　“哪裏來的小雜種，給我去死！”
　　王海已經完全氣炸了，手臂胡亂地揮舞著，槐詩只覺得胳膊壹痛，旋即壹道血印子從破碎的衣服下面綻開。
　　被刀割傷了！
　　趁著槐詩不註意，從鞋裏拔出了匕首之後，王海抓緊了機會，捧住懷裏的盒子，猛然打開蓋子沖著槐詩壹揚，頓時壹陣如霧氣的粉末就從其中飛出，撲在了槐詩的臉上。
　　那鬼玩意兒的效果快得不可驚人，剛剛吸入，槐詩就渾身發軟，腦子裏浮現亂七八糟的幻象，只感覺自己爽得壹匹，如登雲端，旋即就知道自己著了這老東西的道了。
　　“媽的，妳也給我吸！”
　　他壹把撈住了王海的領子，手裏壹抓，淬煉出壹把劫灰，沒頭沒腦地塞在了王海的臉上，狠命地揉了壹下。
　　王海的老臉頓時漲的通紅，鼻涕和眼淚齊刷刷地留下來，鬼哭狼嚎了起來。
　　槐詩趁著空閑給自己嘴裏也塞了壹點，頓時心中的狂喜被被突如其來的悲傷所沖淡了，原本飄飄欲仙的膨脹意識此刻也在心靈泔水壹般的可怕效果之下迅速蔫兒了下來。
　　兩個人忽喜忽悲，滿臉眼淚鼻涕地狂笑著，像是精神病院內訌壹樣糾纏在了壹起，難解難分。
　　正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可他們菜雞互啄的時間如此短暫，從開始到現在不過只有二十五秒而已。
　　緊接著，昏沈的幻覺便被壹聲巨響所驚醒。
　　來自與他們的身後。
　　短短的二十幾秒，柳東黎的臉已經被血染紅了，身上的定做西裝也徹底變成了乞丐服，胸口前面壹道深邃的傷痕差點將他開膛破腹。
　　手槍已經到了鵺的手中，被隨手丟到了壹邊。
　　這對於他而言，這簡直是地獄壹般的二十五秒。
　　哪怕是鵺閉著眼睛，也能夠輕松吊打他。
　　而就在向後跌倒的瞬間，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從西裝腋下的隱藏槍袋裏，抽出了蓄謀已久的底牌，對準了半空中向自己撲來的老太婆。
　　那是壹支被再次截短的槍。
　　這可是他特地為鵺準備的好東西。
　　機會稍縱即逝。
　　子彈只有兩發，時機只有壹瞬。
　　這壹瞬間過後，動作靈敏到驚人的鵺就會發動技能，空中滑翔，奪過槍口的瞄準，然後直接撕掉他壹只手臂。
　　可在現在，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