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柳條人

　　除了力量，除了聖痕，除了靈魂。
　　升華者和常人之間，確實存在著壹定的差別。
　　或許在擁抱來自地獄中的奇跡、被賦予重任或者幹脆隨心所欲的為所欲為之前，他們就和常人有所不同。
　　根據天文會的統計和分析，那些內心具有著堅定的信念、目標與執著的人，相對更容易的能夠從升華所帶來的危機和試煉中獲得成功。
　　實際上這其中也存在著壹部分幸存者偏差，畢竟在面對脫離白銀之海的痛苦攀升時，堅定的意誌力往往可以讓人堅持的更加長久壹些。
　　而毋庸置疑的是——升華會將人改變。
　　當親身體會過那種無限制貼近死亡的重生之後，升華者或多或少的會擁有壹些領悟。
　　不再需要為了生存而費勁心思之後，他們將會有更多的時間去審視自我，自己所面對的這壹切，進而開始思考人生。
　　這就導致了，在升華者之中，存在著大量的理想主義者。區別只不過是在於理想主義的多寡和對理念的執著程度而已。
　　有的人或許懶的付諸行動，而有的人，往往會執著的不可救藥。
　　本性的升華所帶來的不止是力量，還有更多的則是為升華者帶來了新的可能和選擇。
　　如今妳有力量了，有了放縱的資格，大可隨意的嘗試全新的人生。
　　畢竟世界如此龐大，容得下諸多英雄、敗類、旁觀者和更多的野心家。
　　——那麽，妳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槐詩茫然的思考著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壹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
　　他唯壹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口的，就只有‘不知道’這三個字。
　　他曾經有過壹個鹹魚夢想——努力生活，好好拉琴，靠著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的走進維也納，娶壹個愛自己的女人，然後將家裏的老房子再修繕壹下。
　　哪怕賺不到多少錢，人生無法取得多大的成就，但要昂首挺胸的過上新的生活。
　　可如今這個預計要用壹輩子去實現的目標，好像忽然之間就變得近在咫尺。
　　如今的他已經不愁生活，甚至成為了災厄樂師，石髓館也修繕的精良無比，就連曾經失去的家人也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不但在活著的時候進入了卡池，而且還沒有慘遭娘化。
　　深淵廚魔、災厄樂師、傳奇調查員、樂園王子、綠日克星、受膏者……壹大堆有的沒的頭銜，壹下子全都戴在了身上，看上去就變得冠冕堂皇，無比耀眼。
　　像是成為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可只有在他偶爾找鏡子的時候，才能從其中看到那壹張屬於自己的面孔，依稀還殘留著曾經的痕跡。
　　但已經和過去截然不同。
　　縱然他對藝術的熱愛沒有過半分減少，但他已經無法回到只要拉琴就能夠感覺到滿足的人生裏了。
　　當察覺到這壹點之後，他越發的迷茫。
　　不知道往何處去。
　　他是誰？
　　他是槐詩，天文會新海監查官、身懷命運之書的二五仔、統轄局的鷹抓孫、即將過氣的樂園愛抖露，終末之龍巴哈姆特、奧西裏斯的臨時駕駛者，天國的守護者、理想國的繼承人……
　　當諸多的頭銜戴在頭上之後，原本屬於他自己的部分就漸漸的稀薄。
　　再看不見……
　　槐詩陷入了思考。
　　“恕我冒昧，槐詩先生。”
　　蒂拉爾端詳著槐詩的樣子，似是好奇：“請問妳的年齡……”
　　“十七歲。”槐詩回答。
　　蒂拉爾愕然。
　　目瞪口呆。
　　雖然知曉面前的是壹個迷茫的年輕人，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年輕的這麽過分。
　　昨日的幻影所帶來的效果，能夠讓槐詩看起來比實際上更加成熟和可靠，恒定的保持壹個精神煥發的穩定狀態，不至於被周圍的環境輕易影響。
　　可他真的沒有想到，槐詩竟然如此的年輕。
　　“這……這可……真是……”
　　他楞了好久，才苦笑著聳肩，“說真的，這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不過，我現在反而覺得那些問題沒什麽需要著急的了。”
　　“嗯？”槐詩不解。
　　“畢竟妳才十七歲，不是嗎？”蒂拉爾笑了起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思考，這個世界對妳還留有寬容的余地。”
　　看向槐詩的眼神除了錯愕和驚嘆之外，不再掩飾自己的羨慕。
　　年輕真好。
　　年輕就是最大的本錢。
　　他還有犯錯的機會，還有幼稚的余地，也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給他進行思考和修正，讓他從容的進行選擇……
　　真好啊。
　　“剛剛我所說的，也不過是泛泛之談而已，妳還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更多的答案，去看看這個世界更多的地方。”
　　蒂拉爾想了想，認真地說：“不過，我這裏倒是可以幫得上壹個小忙。”
　　說著，他指了指槐詩背包旁邊掛著的鐵鍬。
　　“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妳應該是植物壹系的聖痕吧？”蒂拉爾說，“妳想順路賺取壹點修正值的話，我這裏倒是有個不錯的工作可以介紹。”
　　“嗯？”
　　槐詩好奇地擡起頭，卻看到蒂拉爾起身，拿起了皮包，再度邀請：“正好晚飯時間到了，介意壹起麽？我可以叫上另外壹個朋友……他的脾氣有點臭，希望妳不要見怪。”
　　閑著也是閑著。
　　況且槐詩也很想知道，蒂拉爾所說的是什麽工作。
　　蒂拉爾開車，他們壹路出城，很快就走到了荒山野嶺之中——出乎蒂拉爾的預料，槐詩並沒有什麽不安，弄得他預先準備好的很多解釋派不上用場。
　　槐詩倒是不至於認為蒂拉爾有什麽壞心思。
　　畢竟要說的話，兩個人的戰鬥力實在不是壹個級別，況且，他也沒感覺到蒂拉爾對自己有什麽惡意。
　　只是好奇他要帶自己去哪裏。
　　他們已經上了山路，直接穿進了深山老林裏。
　　在過了壹會兒，就看到前面依稀的燈光，車窗外飄來原木的味道，不少大型的卡車都停在這裏，遠方的燈光下倒是頗為繁忙。
　　這是壹個伐木場。
　　門口還掛著林業協會的標誌。
　　蒂拉爾明顯已經來過了很多次，輕車熟路，還有不少工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壹壹熱情回應。
　　他直接就從食堂叫了兩份晚餐，然後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壹扇辦公室的門，也不管裏面沒有人，直接就坐了下來，還給槐詩倒了水。
　　“這裏的管理者和我是環保會議上認識的熟人，不用見外，隨意坐就行了。”
　　槐詩找個地方坐下來，環顧四周。
　　明顯是壹個糙老爺們的辦公室，不知道多久沒收拾過了，地板上到處都是腳印，東西丟的亂七八糟。
　　墻上還掛這幾個動物的頭骨，但也好久沒有搭理過了，全都是灰。
　　到處都是工具，電鋸，錘頭，斧子，釘子……角落裏丟了壹輛自行車，不知道多久沒有騎過了。還有壹輛被拆了壹半的摩托放在房子的正中間，地上到處都是零件，機油味兒濃重。
　　整個房間裏，就只有壹張全家福是幹凈的，被經常擦拭。
　　很快就有工人把飯送過來了。
　　壹共三份。
　　伐木場的夥食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但勝在量大管飽，肉也足。
　　不等人沒到齊，蒂拉爾就招呼著槐詩吃起來。
　　吃到壹半的時候，就有人推門而入。
　　槐詩端著碗，擡頭看了壹眼，略微了然。
　　壹個滿臉胡茬的魁梧中年人，身上還帶著機油和木茬的味道，腳步聲沈重，明顯怒氣沖沖。
　　進來之後，便再壓抑不住怒火，把鑰匙和手套甩在了桌子上，用爪窪語破口大罵。
　　“這群該死的外來物種，該死的瀛洲人！啊，他媽的那群混賬……妳知道他們怎麽糊弄我的嗎？說在弄了，在弄了，壹定會在會議上提出討論……”
　　他向著蒂拉爾抱怨，“討論？討論個【】巴！他們但凡真有點用，就沒必要每年木材百分之八十靠進口了！這群狗日的奸商只想要壓價！只想看我們倒黴……”
　　“嘿嘿，冷靜，冷靜。”蒂拉爾放下叉子，伸手指了指槐詩：“我帶了壹位朋友過來。”
　　槐詩端詳著這個中年人，發現他是個升華者，而且槐詩還挺熟悉他的聖痕——德魯伊譜系·柳條人。
　　他前壹段時間黑吃黑的時候，還用過這個偽裝。很明顯，人家是根正苗紅的正品貨，和他這個山寨不壹樣。
　　而中年人也在端詳著他，皺起眉頭，毫不禮貌的問：“他是誰？”
　　蒂拉爾擦了擦嘴，“最近妳不是在忙麽，我介紹個人過來給妳幫忙。”
　　“壹個小孩兒？”中年人嗤了壹聲，“有什麽卵用？我不要。”
　　“嗨，聽著，我的朋友，我是來幫忙的，不是添亂。”蒂拉爾擡起壹根手指，認真地說：“妳可以拒絕，但至少不要把應該給那群瀛洲人的怒氣撒在我們身上……”
　　“……”
　　沈默了片刻，雖然依舊殘留著惱怒，可中年人終究還是忍不住搖頭，嘆息了壹聲：“好吧，我很抱歉，這是我的錯，兩位，來點酒吧，我請客。”
　　從架子上拔出壹瓶烈酒，倒了三杯，放在桌子上。
　　順帶，從口袋裏掏出了壹截藤條狀的植物放在了槐詩的面前。
　　槐詩低頭看了壹眼，了然：
　　“瀛洲龍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