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談判

　　不論是誰，當‘金錢’以如此恐怖的規模在眼前呈現時，都難免有瞬間的愕然，以及，本能之中的沖動。
　　在沈默裏，槐詩的面沈如水，沒有任何表情。
　　絲毫不為所動。
　　可暗地裏，卻忍不住心思電轉。
　　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始盤算：地面上的防禦和安保如何突破，需要多少人和什麽樣的工具才順利的能夠將這麽壹筆不義的糞土奪走，如何策劃，如何召集人手，如何尋找防禦的弱點，如何從美洲軍隊的眼皮子底下出入，乃至最後如何洗錢和分贓……
　　等他把滑坡的思想拽回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表達的時機。
　　反而是羅素吹了聲口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贊嘆，由衷感慨。
　　“這就是拉斯維加斯的財力麽？實在是壯觀……話說，這得多少錢？”
　　他回頭問道。
　　“總計壹千三百噸黃金，二百壹十噸源質結晶，四百噸凈金，除此之外，在這裏，還有壹把美洲銀行的金庫鑰匙。
　　當年在黑市上流出的所有邊境遺物，都在其中。”
　　輪椅上，道格拉斯伸手，從下屬的手中接過了壹個盒子，雙手奉上：“我知道您為何而來，羅素先生——我們無意為當年的事情辯駁什麽，但我們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他說，“雙倍奉還！”
　　就這樣，低著頭，高舉著雙手，將當年所拿走的資產和代價恭謹的奉上：“只要您願意點頭，此刻，在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將歸屬與您。而拉斯維加斯將會是您永遠的朋友。
　　任何紛爭之中，倘若您出現在對面，我們將退避三舍，絕不與您為敵！”
　　羅素笑了。
　　低頭，看了看那個盒子，彈了彈煙灰。
　　卻沒有接過。
　　“真有意思啊，道格拉斯。不論是妳們還是這個世界，總會給我驚喜。”
　　他輕聲感慨：“七十年了，七十年前我根本不曾知曉過妳的名字，七十年之後，妳已經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講條件了。
　　這個世界變得這麽快，這麽多年過去了，美洲從荒野變成了現境五常，理想國從誕生到隕落，拉斯維加斯從壹片鳥不拉屎的沙漠變成了欲望之城，技術在進步，時代在發展，通貨在膨脹，每壹天都和昨天截然不同，明天和今天又不壹樣。
　　壹切都在進步和成長，妳們也壹樣。
　　可唯獨好像我們還停留在過去壹樣，沈浸在往日的余輝中，難以面對慘痛的未來……”
　　死寂之中，無人回應。
　　只有老人的笑聲越發戲謔。
　　“七十年前，妳們篡奪了理想國所儲備的物資，掠取了我們所積攢的財富，以此為基礎，博取了諾大的家業和資產。
　　如今七十年過去了，我來到這裏，妳們卻告訴我——別生氣，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打算償還本金？為了避免妳發牢騷，我們還可以給雙倍！”
　　“就好像我是個找上門來的叫花子壹樣！”
　　他難以置信的低頭發問：“我究竟落魄到了什麽程度，妳們竟然要讓我如此難堪？”
　　漫長的寂靜裏，無人回應，只有道格拉斯的氧氣面罩下粗重的喘息聲。
　　許久，那輪椅上的老人沙啞的回應：“我們在展現自身的誠意，羅素先生，在這裏的人，沒有壹個膽敢羞辱妳。”
　　“不，實際上妳們就是在這麽做，不是嗎？”
　　羅素搖頭嗤笑著：“只不過妳們羞辱的方式，會讓人覺得妳們很有禮貌而已——實際上並不是如此，對不對？
　　道格拉斯，妳要明白，我來到這裏，不是為了妳們的友誼，也不是為了妳們的誠意。”
　　他壹字壹頓的說：“我只是要拿回我們應有的東西。”
　　“您可以開出價碼。”
　　道格拉斯擡起眼瞳，衰微的雙眸裏像是燃燒著火焰：“這也是我今天來到這裏的理由，不論您想要什麽樣的補償，我們都可以談。”
　　羅素輕聲壹笑：“也就是說，已經做好了‘談判’的準備了麽？”
　　“我們會盡我們的所能，杜絕紛爭，沒有壞和平，羅素先生。”道格拉斯毫無退縮，平靜的回答：“區別在於，您是否願意談。”
　　“當然啊，為什麽不願意呢？現在都是和平時代了，難道我會因為壹己喜怒，在現境大開殺戒？”
　　羅素咧嘴，如此嘲弄：“道格拉斯，妳們想要談判，那我可以給妳們談判，只不過，妳們要談判的對象，不是我而已。”
　　他略微的停頓了壹下，看在身後。
　　不遠處，靠在門口正在背對著金山自拍的槐詩僵硬住了，忍不住抖了壹下，又抖了壹下，難以置信。
　　“啥玩意兒啊？”他震驚失聲。
　　“東夏人說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對不對？”羅素愉快的吹著雪茄的青煙：“妳來代替我，怎麽樣？”
　　“嗯？！”
　　槐詩感覺自己的腦袋在迅速的膨脹。
　　好像壹個整個氣球。
　　頭大！
　　合著妳說登場是這個登場麽！
　　怎麽莫名其妙的又安排我了！
　　“別壹臉抗拒啊，槐詩，這不是妳作為助理和秘書應該做的事情麽，現在想來，妳竟然壹次都沒有幹過，實在是有些過於失職。”
　　羅素興致勃勃的提議道，“既然這次正好碰到了，那就交給妳吧。”
　　仿佛終於想起自己身為老師的職責壹樣，羅素壹副不嫌事兒大的樣子，如魔鬼壹般在他耳邊慫恿。
　　“正好，也讓我這個當老師的有壹點用武之處……就當做社會實踐課了，怎麽樣！”
　　“兩邊甩嘴皮子扯來扯去，感覺很麻煩啊！”
　　槐詩斷然搖頭，有那時間，他還不如來個才藝表演呢。
　　“算了，我不擅長這種表面功夫。”
　　“那是交給手下們的工作啊，他們不具備承擔後果的責任和能力，就只能零敲細打，錙銖必較的扣出幾分錢利潤。就好像買白菜砍價壹樣。”
　　羅素搖頭，認真的說：“但我要教妳的不是這壹種，也不會那麽麻煩，它會更加的直接，為雙方保留體面和尊嚴，同時，更加的幹脆和爽快。
　　作為領袖而言，如何正確的表達自身態度是職責的壹部分，妳應該開始學習了，槐詩。”
　　說著，他展開雙手，提議道：
　　“讓我們現在開始，怎麽樣？”
　　寂靜裏，槐詩的眼角抽搐了許久。
　　無奈的嘆息，都已經安排到家了，他還能怎麽樣？
　　槐詩，微微頷首。
　　只是瞬間的恍惚，他就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金山的正中央，無數黃金的拱衛之中，就連眼前的長桌和座椅，都是以這足以贖買靈魂的金屬鑄成。
　　金碧輝煌的莊嚴寶庫之中，雙方分列與長桌的兩側。
　　槐詩坐在最前面，有些新奇的適應著這樣萬眾矚目的感覺。
　　而在他身後的黃金躺椅上，羅素擡手，碾滅了手中的雪茄，開始講起了今日授課之中的第壹個要點。
　　“首先，在談判開始之前，妳需要向對方說明來意。”
　　他提問眼前的學生，就像是手把手的教孩子如何解題壹樣，“槐詩，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回收資產？”
　　槐詩有些不確定。
　　“太籠統了，妳需要定壹個範圍和目標，也需要為自己劃定壹條底線。”
　　羅素提醒：“有什麽是妳可以爭取的，有什麽是妳可以放棄的。只有想明白這些，妳才不至於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這個怎麽定啊？”槐詩壹頭霧水。
　　羅素無所謂的揮手，毫不在意：“妳自己想著來唄，總要試試。”
　　“十倍奉還？”
　　“哈哈哈哈。”
　　羅素大笑起來：“妳還真容易搞定啊，槐詩。價格太低啦，這麽搞的話，傳出去我們壹定會被當做鄉下佬的啊。”
　　槐詩想了壹下，認真的問：“如果我們的目的是將所有的壹切全部拿走呢？”
　　“妳可以試試看。”
　　羅素撐著下巴，滿懷期待：“說不定能行呢。”
　　在長桌對面，道格拉斯面無表情，可在他身後，賭場聯盟的代表們早已經面色鐵青。
　　他們哪裏還不明白呢？
　　羅素根本就不曾在意過談判的結果。
　　這個老東西，把這裏當做幼兒園，把權利當做玩具，放進小孩兒的手中，欣賞他揮舞力量的模樣。
　　他根本只是來帶著學生來上課的而已！
　　而他們，就是羅素黑板上懸掛的廉價模型，化學課上的燒瓶和量杯，用以闡述定理的‘教學工具’！
　　“夠了！”有人陰沈怒吼：“羅素先生，難道妳就壹點誠意都沒有麽！”
　　無人回應。
　　只有道格拉斯冷漠的向著身旁看了壹眼。
　　威廉頷首，伸手入懷，握住了手槍，拔出，可動作，卻戛然而止。
　　就好像……忽然按了暫停鍵壹樣。
　　僵硬在了原地。
　　動彈不得。
　　只有壹雙眼眸中滿是茫然。
　　“哎呀，突發事件啊，槐詩——有人來攪局了。”
　　羅素感慨：“實際上，談判中時常會有意外的狀況出現，就比方說，對方難以彈壓內部的分歧，導致有人蓄意制造意外，進而意圖影響到談判的過程和結果。”
　　他停頓了壹下，像是教師提問壹般，向槐詩：“如果是妳，妳會怎麽做呢？”
　　“是我？”槐詩問。
　　“對，是妳，現在做主的是妳，槐詩，不要在乎我的意見。不論成功或者失敗，都只不過是壹場實操考核而已，還是現學現賣的那種。”
　　羅素十足耐心的說：“妳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沒有關系。”
　　槐詩想了壹下，聳肩：“說實話，我不喜歡有白癡裝傻充楞攪混水。”
　　他說，“我會砍下他的頭。”
　　“太粗暴了，槐詩，有失雍容和氣度，扣壹分。”
　　羅素搖頭，對於這個學生習慣粗暴的行事風格有些無奈，“但既然妳這麽說，那就砍下他的頭——”
　　他擡起手指，敲在扶手的黃金之上。
　　下達了‘死刑’的模擬判決。
　　在壹瞬間，那個呆滯的反對者已經僵硬在原地，脖子之上已經空空如也。
　　可是他卻並沒有死去，甚至沒有流壹滴血。
　　仿佛只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拿去藏起來了壹樣。
　　他茫然的擡手，摸著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方，似乎在驚恐的吶喊，但是卻聽不到聲音，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漫無目的驚恐狂奔。
　　最後，被反應過來的人拖了下去。
　　直到現在，威廉才終於恢復知覺。
　　可他看著長桌盡頭的老人，卻沒有了將武器掏出來的勇氣。
　　道格拉斯的眼眸低垂，好像對此毫不在意。
　　“那麽，在宣告了來意之後，接下來就可以進入第二階段。”
　　羅素攤手，滿心愉快的接到：“現在，妳可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和資本了，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