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出發

　　鐵晶座的艦橋之中，壹片尷尬的寂靜。
　　在沈默裏，所有人愕然的面面相覷，彼此看到對方腦門上十萬個問號冉冉升起的樣子，忍不住歪過頭，難以理解。
　　啥玩意兒啊？
　　咋回事兒啊？
　　究竟整了啥啊？
　　為啥低頭給象牙之塔寫了壹份報告的功夫，就已經老母雞變鴨了？
　　時代變得太快，所有的大人們都有壹種看到原始人玩起核武器的荒謬感受，難以接受眼前的這壹切。
　　完全反應不過來。
　　只能說槐詩下手的動作實在太快，太狠，也太毒。從混亂即將爆發的邊緣到大家當做無事發生，也僅僅過了十五分鐘而已。
　　十五分鐘之前所有人都還在劍拔弩張，暴亂壹觸即發。
　　十五分鐘之後，大家都其樂融融的喝起了湯，好像兄弟壹樣坐在壹起，共訴起彼此源遠流長的美好情誼。
　　還是那壹撥熟悉的演員，還是那壹個熟悉的場地，但劇情卻好像拿錯了臺本壹樣。
　　震撼大家壹整年。
　　從軟弱可欺的綏靖談判，到火烈風掃的拔劍砍人，堪稱無縫銜接的壹整套操作騷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原本還以為他交的是白卷，結果考試還沒結束，怎麽就已經快要變成評委了呢？
　　直到現在，距離召喚結束不超過三個小時。
　　原本躁動而危險的地獄大群們已經馴服的戴上了象牙之塔的枷鎖。
　　想要兩頭撈錢的二五仔鼠人率先被槐詩狠下辣手，慘遭釣魚執法；而傲慢桀驁，難以馴服的蛇人不死軍則在局勢的逼迫之下乖乖的低頭，飲下了輕慢而造就的苦果。試圖磨洋工和耍滑頭的石像鬼們也在殺雞儆猴的殘忍手段之下得到了警告。
　　在地久天長的友誼之前，三波各懷心思的地獄大群被強硬的統和在了壹處。
　　再然後，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
　　槐詩拔劍，說戰爭要來了。
　　所以，戰爭便來了。
　　哪怕如此突兀。
　　就在這危機四伏的漆黑夜色之中，甚至不等第二天的黃昏到來，槐詩便攜著宴會之上的兇威下達了來自統領者的第壹個命令。
　　——即刻出發，不顧黑夜裏的詛咒，馳援那壹支孤懸在外的探索行動隊，並徹底將那壹座地獄分控裝置拿下。
　　吃的太撐總要出門去消化壹下。
　　省得夜長夢多。”
　　在槐詩發布計劃之後，整個大廳裏再度迎來了窒息的寂靜，所有人面面相覷，都感受到了壹陣愕然和不安，但震懾與剛剛槐詩的作為，又不敢當面反對。
　　短暫的沈默之後，尊長者率先起身問道：“請問閣下，那壹支救援隊在什麽地方？”
　　“七百公裏之外，黃昏之鄉的壹個復合工業區之中，地下四層。從這裏出發的話，大概四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壹切順利的話，等壹切結束之後，我們還可以在那裏吃上早飯。”
　　尊長者沈吟片刻說：“如果沒有光源的話，我們的部族恐怕難以在詛咒中維持狀態。”
　　“這個好說，光源早已經為妳們準備好了。”
　　在傳輸履帶的軌道上，四具龐大的鐵箱已經運送到了大廳的右側，鐵箱開啟之後，數百具剛剛才從流水線上下來的懸掛式風燈就顯露在地獄大群的面前。
　　“壹共九百七十具煉金風燈，內部填充的受祝油膏足夠支撐妳們作戰兩個小時以上，詛咒大可不必擔心。”
　　槐詩說：“至於其他時間，不用妳們走路，有司機。”
　　隨著他的話語，大廳之外，壹輛龐大的卡車已經悄無聲息的從地下車庫中升起，亮起兩盞熾熱的大燈，按了兩下喇叭。
　　地獄中的專職司機雷蒙德已經就位了。
　　裝載了珍貴深度平衡儀的卡車足以在短時間內抗衡地獄的侵蝕，而經過煉金改造和邊境遺物的變化之後，巨型卡車的貨箱內空間早已經擴張到半個足球場大小。
　　足夠裝下此處所有的軍團行動。
　　況且，最為龐大的石像鬼根本用不著擔心石化詛咒，用不著占據內部的空間。所有地方都是給深淵鼠人和蛇人不死軍所準備的。
　　早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
　　事到如今，尊長者還有什麽拒絕的借口呢。
　　在槐詩的凝視之中，蒼老的蛇人俯身：“遵從您的命令，閣下。”
　　“那麽，石像鬼呢？”
　　槐詩扭頭，看向了那壹排巨大的蝠翼惡魔們。
　　在沈默裏，石像鬼的領袖起身，向著槐詩行禮。
　　“戰爭會到來的，閣下。”它說，“正如您所願的那樣。”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而等鐵晶座的艦橋終於反應過來之後，就連鬧哄哄的鼠人們都已經排隊上車了。只留下壹地狼藉的大廳。
　　在槐詩準備上車的時候，安德裏亞帶著紅龍之火從天而降，指尖撐著壹縷耀眼的焰光，火焰雙翼緩緩合攏。
　　落在他身旁。
　　“會不會太過冒險了？”她問槐詩。
　　“不冒險不行。”
　　在風燈的微弱光芒裏，槐詩看了壹眼遠方漆黑的夜色：“我們不賭，常青藤聯盟卻必須賭。既然我們能窺探到他們的動靜，他們未必對我們就壹無所知……尤其是分控中心的存在，越早掌握在手中越好。”
　　“但妳的行動太冒失了。”安德裏亞傳達著來自艦橋的建議：“至少應該帶上鐵晶座的探索隊，孤身壹人，總有意外。”
　　“不，探索隊必須全部留下來。”
　　槐詩說：“我走了之後，鐵晶座就進入最高警戒，隨時戒備常青藤聯盟的襲擊，外部的力量，暫時有我們這壹支就夠了。
　　這也是我力主招募大群的原因，鐵晶座的安全才是最需要確保的事情，否則壹旦遇襲的話，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很明顯，他的拒絕也在艦橋的預料之中。
　　安德裏亞頷首之後，遞給了他壹個遙控器壹樣的東西：“帶上這個，妳可以用來呼叫壹些遠程的打擊支援。必要的時候，就不必隱藏鐵晶座的位置了。”
　　“我會的。”
　　槐詩微微壹笑，將它裝進口袋裏，擡頭問：“還有什麽囑咐我的嗎？”
　　“沒了，鬥爭我可是外行，壹個學者，哪裏比得上審判者經驗豐富呢？”
　　安德裏亞向身後啊看妳了壹眼：“大宗師說了，讓妳放手去做，反正不論怎麽樣，也總比整天端著壹副讓人不快的陰陽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要強壹些。”
　　槐詩壹楞，跳起眉頭：
　　“我這是惹人討厭了麽？”
　　“只是沒人喜歡獅子坐在籠子裏而已。”
　　安德莉亞微笑著，後退了壹步，頷首道別：“那麽，總負責人閣下，壹路順風。”
　　“嗯，好的。”
　　槐詩收回視線，踩著扶梯走進副駕駛。
　　車門關上。
　　他凝視著窗外湧動的無盡黑暗，輕聲笑了起來。
　　“走了。”他說，“我們出發。”
　　伴隨著石像鬼們的蝠翼扇動空氣的低沈聲音，龐大的卡車發出轟鳴，闖入了深沈的黑夜之中。
　　熾熱的尾燈漸漸熄滅。
　　像是太陽沈入了迷霧裏。
　　……
　　……
　　在漫長的昏沈和苦痛中，潘德龍睜開眼睛，看到病房裏蒼白的天花板。維生儀器發出充滿節奏的聲音。
　　“誰在那裏？”他問。
　　就在病床的對面，壹張椅子上坐著壹個抱著頭盔的男人。
　　他渾身套在厚重的防護服裏，露出來的面目蒼老，頭發斑白，但那壹雙蔚藍色的眼瞳卻仿佛寶石壹樣，令人難以從其中轉移註意力。
　　“副校長，米歇爾。”
　　他說，“醫生告訴我妳很快就會醒來——妳比我想的更慢壹些。”
　　“我睡了多久？”潘德龍問。
　　米歇爾：“三天，狀況回復的很好，只是花了不少錢。”
　　潘德龍笑了起來：“我以為錢不是問題。”
　　“錢不是問題，時間才是。”
　　米歇爾緩緩起身，拋了拋手裏沈重的頭盔，沈重的球體在指尖靈活的轉了起來。他擡起頭，告訴潘德龍：“我們必須有所行動了，否則這壹次只會血本無歸。”
　　“好的。”
　　潘德龍問：“有什麽要我做的麽？”
　　“營地的主持就交給妳，上校會跟我壹起走。”米歇爾說：“簡單來說，妳需要主持日常工作，順帶應付壹下投資人們派來的專員和會計。他們如果生氣就隨他們生氣，但不要出現什麽失足落水和酒後溺死在浴缸裏的戲碼。”
　　潘德龍緩緩撐起身體：“我會的。”
　　米歇爾頷首，轉身離開病房。
　　壹路穿過了漫長的甬道，在深邃的底下前行，達成著電梯筆直上升，最終抵達了龐大的地下大廳中。
　　等待在那裏的上校背著壹具沈重的箱子，靜靜的抽著煙。
　　“都準備好了麽？”米歇爾問。
　　“十二支大群，總計四千余名地獄生物，隨時聽候您的調遣，閣下。”
　　上校摘下帽子，肅容回答。
　　就在他的身後，高懸的燈光隨著低沈的聲響第次亮起，照亮了黑暗中沈睡的地獄陣列，來自深淵中的怪物們擡起猩紅色的眼瞳，等待命令的到來。
　　“很好。”
　　米歇爾平靜的凝視著面前延伸到視線盡頭的深淵軍團，擡起手，帶上了厚重的頭盔。
　　“自從建校起壹百二十載的不甘和忍耐，踏著多少先人們的奮鬥與心血，我們已然踏上了這壹條荊棘之路。”
　　在這顫栗的寂靜中，米歇爾的眸中亮起了熾熱的光焰：
　　“——這壹次，就與象牙之塔壹決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