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酒宴

　　這年頭，烏鴉越來越不好養了。
　　槐詩竟然像個老頭兒壹樣，開始懷念以前。
　　想想還沒進化之前多簡單啊，隔三差五拿自己命運之書裏的記錄給它們看兩段，就當放個小電影，它們就很滿足了。
　　現在呢？現在小毛本都已經滿足不了它們了，它們想要別人的命……
　　而最近喜歡變成人形晃來晃去逗自己玩的那壹只，則想要自己的命。
　　每次看到短信裏壹長串的扣款信息，槐詩的心臟就壹陣絞痛。在這樣下去，他懷疑自己活不久了。
　　再大的家業也遭不住這樣敗啊！
　　槐詩並沒有傷感多久，因為迷夢之籠裏，忙了半天沒有吃到源質和聖痕的烏鴉們已經開始再壹次扯嗓子喊起了聖哉。
　　討要獎賞。
　　想要看命運之書裏的小電影……
　　“壹天兩次哈，不能再多了。”
　　槐詩翻了半天，從命運之書裏找了壹頁送進去，結果聖哉的本能贊頌聲裏又傳來了壹片‘就這’、‘好短’、‘再來壹次’之類的古怪思緒，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的。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有壹種過氣的偶像被粉絲們嫌棄的酸楚感。
　　日子難過啊。
　　他嘆了口氣，收回視線。
　　“走吧，飯點了，吃飯。”
　　他對雷蒙德說：“難得妳這麽配合，我請客……小緣和十九也壹起吧。”
　　“嗯？”
　　正準備回去吃泡面的雷蒙德眼珠子都亮了，湊過來，低聲問：“聽說妳是魁樓的貴賓啊，還有好幾家地獄評級的料理店都是高級會員……吃飯不要錢的那種？”
　　槐詩忍不住翻白眼：“想什麽呢，人家給個面子，妳還能真空手去啊？我親自下廚給妳煮湯，妳敢喝麽？”
　　“只要煮的別是老鼠我都行。”雷蒙德嘖嘖感嘆著：“可別拿尋常館子糊弄我啊，我今天血都流了幾十斤，腦袋斷了十幾個，妳給我吃這個？”
　　“行了，今天到我家吧。”
　　槐詩翻了個白眼：“記得少吃點，別讓房叔做太多。”
　　聽到雷蒙德說老鼠，他又想起那壹批被法務部好哥哥帶回去的樂園護衛隊了，雖然只是軀殼，但想必有過經驗之後，小貓也能夠再度復刻。
　　過不了多久樂園的討債大軍恐怕就要批量化生產了……
　　造孽哦。
　　就在他搖著頭感慨的時候，卻看到壹個從前面校務處辦公樓裏走出來的落寞身影。
　　青色的瀛洲長袍，不合時代的發辮，還有滄桑的胡茬，以及腰間從不離身的佩刀。
　　“佐佐木君？”
　　他的腳步停頓了壹下，有些擔心的問：“妳還好吧。”
　　佐佐木清正，瀛洲花道教室的外聘老師，曾經瀛洲華族裏見氏的劍術指導，以前還因為流言和槐詩打過壹場。
　　但基本上是壹個沒有什麽心機的硬派莽漢，難以想象他會有如此黯然的樣子。
　　“是花道教室出了什麽事情了麽？”
　　沈默片刻之後，佐佐木露出了壹個輕松的笑容：“槐詩君，我現在已經不在花道教室任職了。接下來的教師，將由山中教授的弟子擔任，寧子是個好孩子，以後還請槐詩先生多多關照。”
　　槐詩愕然。
　　“還有……”佐佐木正準備說什麽，卻被槐詩打斷了。
　　“到飯點了，壹起吃飯麽？”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人：“不介意的話，壹起來吧，我家裏還有半瓶天狗山的好酒沒喝完呢。”
　　佐佐木壹楞，忍不住吞口水。
　　他本來想要拒絕的。
　　但天狗山的好酒，實在太香了。
　　“那麽在下就厚顏領受了。”
　　……
　　……
　　所謂男兒的交情也就是那麽壹回事兒。
　　雖然佐佐木之前和雷蒙德並不熟悉，但大家壹起吃兩頓，喝杯酒，聊壹聊，莽夫和莽夫總有共同語言，妳說飆車，我說花道，喝醉了之後誰還在意那些，勾肩搭背的樣子簡直親熱的厲害，恨不得穿同壹條褲子了。
　　至少在酒醒之前都還是拜把兄弟。
　　“雷蒙德老兄，妳、妳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在從晚飯持續到夜宵的酒席，脫掉礙事兒的袍子，裸露上身的佐佐木啃著毛豆好奇的問道：“離開現境之前的記憶，難道壹點都沒有嗎？”
　　“哎呀，要說的話，還是有壹點的。”
　　雷蒙德撓著頭，想了半天：“只記得我好像是個俄聯人，不對，好像是羅馬……算了，根本記不清。”
　　“這不就相當於沒有嘛！”佐佐木拍桌，“要我說，妳肯定是個瀛洲人，妳喝酒的時候是有劍豪那樣的氣勢的！”
　　“瀛洲人也沒有綠眼睛黃頭發的吧！”
　　雷蒙德懵了半天：“況且，我根本就不記得現境長什麽樣子了，偶爾只是看過壹些電影，但了解的並不多。來了象牙之塔之後，也是奔波在邊境之間，別說瀛洲，亞洲我都沒去過。”
　　“妳剛剛不是還說妳去旅遊了嗎？”
　　“是啊，去了香巴拉，在那裏理療了幾天。”雷蒙德說著，眉飛色舞的拿出手機給他們看：“槐詩妳安利我的那幾個地方風景真不錯啊。”
　　槐詩在旁邊看著，忍不住感慨：“真好啊，我壹直想去壹次，還有個朋友在那裏呢。”
　　“想去很簡單啊，兩天壹個來回，很快的，下次壹起？”
　　“算了吧。”
　　槐詩抿著酒水，忍不住嘆氣：“去了也沒有意義。看著朋友躺在重癥監護室實在是太讓人難過了，況且那個家夥也不想讓我去看他，總說太丟人了什麽的……等等，妳隔壁床這個，這王八蛋不是好好的麽！”
　　他瞪大眼睛湊過去。
　　在雷蒙德手機的照片裏，醫院隔壁床位上那個騷貨，怎麽看上去這麽眼熟？
　　“這是妳朋友？”雷蒙德也楞了，端詳著他的樣子：“確實，妳們這麽浪的人，應該能相處得來……不過妳這個朋友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嗯？”
　　提起這個，雷蒙德的表情就變得復雜起來。
　　好像回憶起什麽莫可名狀的恐怖那樣，不由自主的抽搐。
　　“有壹次我半夜起床啊，去廁所，發現他不在自己的床上，從廁所裏出來之後，才發現，那個家夥在摟著壹臺自動售貨機說話！”
　　“啥玩意兒？”
　　“自動售貨機啊！”
　　雷蒙德說起這個，臉都嚇綠了：“妳是沒看到，那個家夥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在說什麽，摟摟抱抱就算了，還想親上去呢！”
　　佐佐木都驚了：“哇，這麽厲害的變態就算是瀛洲也很少見啊！”
　　“佐佐木先生，我理解妳的故土情懷，但請妳不要什麽都拿瀛洲去比好麽？”
　　槐詩的表情已經變得難以形容。
　　總覺得哪裏不對。
　　難道老柳去休養的這壹段時間病情又嚴重了？
　　以前就覺得他腦子有問題，但沒有想到他腦子這麽有問題。
　　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不過，說起來，妳這個朋友真的是厲害角色誒，當年第壹次見面的時候，殺起人來簡直像是砍瓜切菜壹樣，完全不正常！差壹點就被他給弄死了。”
　　雷蒙德感慨道：“緣分真奇妙啊。”
　　“妳們之前見過面？”槐詩疑惑起來。
　　雷蒙德張嘴正準備說話，卻楞了半天，不可思議的酒醒了。
　　並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在嘴角比劃了壹個拉拉鏈的動作。然後，撩開頭發，給他看耳後那個小痣壹樣的疤痕。
　　那是存續院的禁口令。
　　“呼，好險，差點當場爆炸。”
　　雷蒙德抓起酒瓶子，直接倒滿了壹整合，直接就拿起來開始灌：“趕快給我壓壓驚。”
　　槐詩的嘴角撇了撇，倒是沒心疼那點酒。回頭大不了放點血，然後找天狗山再換幾瓶回來就是。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存續院的那個禁口令。
　　禁口令並不出奇，很多時候天文會在執行任務時，都會對牽涉進其中的人進行施加。但關鍵在於，存續院。
　　能夠驚動存續院的事情裏，基本上都沒有什麽活口了，就算有活口也被帶走過無憂無慮的牢獄生活了，還能繼續在外面活蹦亂跳本身就是奇跡壹樁。
　　他身上有，也就是說，老柳身上也有了？
　　本能的感覺到這背後的水有多深，他也不敢再問。
　　存續院的事情，問多了就容易把自己問進去。
　　妳當緘默者石碑是開玩笑呢？
　　所有人都很明智的當做無事發生，大家繼續喝酒。
　　壹直到酒宴快要結束的時候，佐佐木沈吟了許久，放下酒杯，忽然起身，將身上紊亂的衣服穿好，正色的後退了幾步，躬身行禮。
　　“之前的時間，有勞槐君多多關照了。”他肅聲說：“您對鄙人的恩義，佐佐木清正銘記於心！”
　　槐詩茫然的看著他，難以理解。
　　“這是怎麽了，佐佐木先生？”他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麽？還請您直言，如果能夠幫忙的話，在下定然不吝援手。”
　　“鄙人並不是上門請援的。”
　　佐佐木搖頭，停直了身體，終於說出了壹直想要說的話：“在下再過幾天，就要離開象牙之塔了。回憶起這幾年在學校的歲月，實在如夢似幻壹般。諸位的深厚恩義，鄙人無以回報，深感慚愧……”
　　“行了行了，先坐下，慢慢說。”
　　好說歹說，將他按在了椅子上，槐詩問起了緣由。
　　說起這個，佐佐木臉上落寞的神色壹掃而空，變得喜氣洋洋。
　　“半個月前，瀛洲公卿會議之上，已經將之前那個冒名頂替的當主黜落了！”
　　他興奮的說道：“裏見家的正統回歸再即，據說琥珀小姐也已經動身回歸了奈良，在下作為裏見家的家臣，豈可在如此緊要的時刻冷眼旁觀呢？定然要為裏見氏的復興獻上這微不足道的壹份力量才行！”
　　“啥？”
　　槐詩目瞪口呆。
　　信息量太大，他沒反應過來。
　　腦子裏第壹個想法竟然是：琥珀那個臭妹妹，竟然要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