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忠告

　　實際上很快這壹碗面就被吃完了。
　　雖然看起來社畜了壹點，但在那個人在吃東西的時候卻有壹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哪怕是看著他吃，都能夠感同身受的體會到那種酣暢和香甜。
　　直到將面湯也壹口氣喝完之後，灰西裝的男人終於擡起頭來，擦了擦嘴，蒼白的臉色上浮現出壹絲紅潤。
　　“最近加班有點多，累壞了。”
　　他不好意思的沖著槐詩壹笑：“讓兩位見笑了，妳們這是出去旅行嗎？”
　　槐詩的眼角壹陣抽搐。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個人好像看得到烏鴉？
　　但烏鴉又裝作壹副我真的是壹只烏鴉，完全不知道妳究竟在講啥的樣子……左顧右盼，就是不理他。
　　灰西裝的男人也並沒有再對她說什麽，反而對槐詩建議道：“距離開車還有半個小時，要不要來碗面？”
　　“嗯？”槐詩疑惑。
　　“這裏的面挺不錯的，雖然湯有些壹般，但面條確實是手搟沒錯了，應該是老面發的，和用了酵母的口感完全不壹樣，而且嚼勁十足，配菜也……”
　　說起吃的東西，灰西裝的男人的變得神情愉快，好像在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眉飛色舞起來
　　直到他說完，槐詩才尷尬地搖頭：“不，這個就算了，我吃了才來的。”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灰西裝的男人可惜地搖了搖頭，然後才想起來沒有打招呼：“抱歉，還沒有問，怎麽稱呼？”
　　“槐詩。”
　　“懷念的懷？”
　　“槐樹的槐，詩歌的詩。”
　　“……是嗎？槐……詩……”
　　那個人莫名其妙的沈思了壹會，好像要把這個名字專註地記下來。但這之後卻並沒有提及自己的姓名。
　　不知是故意還是忘了。
　　在候車過程中，兩個人有壹搭沒壹搭地閑聊著。
　　很快，槐詩便發現，兩個人居然很聊得來。
　　就算只是初次見面，但出乎預料的沒有什麽隔閡和疏遠，反而像是許久不見的故人。
　　雖然這個哥們看上去好像是加班到快要倒斃的社畜，但說話的時候，卻總能讓人感受到真摯和愉快。
　　槐詩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鹹魚之魂在共鳴！
　　就仿佛只有在漫畫裏才會出現的奇怪設定壹樣——劃水使者總能遇到另壹個劃水使者，然後大家壹起愉快地交流起了摸魚的經驗。
　　槐詩聊得太過投入。
　　完全，沒有註意到……其他乘客所投來的古怪神情。
　　無人來不認趣的打擾他們的聊天。
　　不，應該說出於本能地選擇了遠離而已。
　　但凡稍微有那麽壹丁點直覺存在的人，都能夠有所察覺——除了加班加快要暴斃的憔悴面面孔之外，那個灰西裝的男人身上所纏繞的陰郁氛圍，還有那種從骨髓裏溢而出的不詳氣息……
　　仿佛夜半響起的敲門聲。
　　令人感覺心驚肉跳。
　　避之不及。
　　不知不覺，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的遠離，直到最後，形成了壹個哪怕槐詩都察覺到的清晰界限。
　　大半個候車室都空出來了。
　　“……怎麽回事兒？”
　　槐詩愕然地看著那些人古怪的樣子，略加思索，仔細分析，然後恍然大悟——難道自己這是被孤立了？
　　如此唐突地遭遇到了傳說中社會人之間的冷暴力。
　　為什麽啊！
　　難道自己在外面的名聲不知不覺已經臭到這種程度了？還是真得像是烏鴉說的那樣，天文會的海豹人人得而誅之？
　　我堂堂壹個樂園王子，過氣就算了，妳們這麽抵制就過分了吧！
　　“啊，大概是因為我吧。”
　　灰西裝的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微微聳肩：“壹般人不太會喜歡和我這樣的人打交道，畢竟我通常上門都不會有什麽好事兒。”
　　“嗯？”
　　槐詩好奇起來，“妳難道是什麽殺手？”
　　雖說感覺他應該沒什麽戰鬥力，但人不可貌相是吧。
　　現在據說就流行這種設定，看上去不起眼的快遞大哥其實退役兵王，正扯著網線走在拯救世界的路上。
　　連個中學生都能轉生到異界去成佛作祖。
　　世道變了。
　　大家都不太表裏如壹。
　　“不不不，這可太誇張了。”
　　灰西裝尷尬地搖頭：“妳看我這壹副遲早猝死的樣子就知道我沒什麽戰鬥力了……我可是文職來著。”
　　他停頓了壹下，斟酌著自己的字句，平靜地說：“以前的時候，姑且還能和妳算是同事關系吧？但從天文會辭職變成無業遊民之後就不太受歡迎了，只能打壹點送信的零工來維持生活。”
　　這話聽上去簡直飽蘸心酸，說不完的工作苦，流不完的辛酸淚，讓槐詩忍不住打心底的報以同情。
　　“其實天文會現在也沒什麽好啦。”
　　他嘆了口氣：“留下來也是整天做工具人，要是倒黴壹點攤上壹個脾氣不好的上司，就更遭罪了……累死累活就算了，自從上次組織遠足失敗之後，上司就忽然把我拉黑了。
　　現在感覺自己變成了職場透明人，快過年了，連份帶魚都沒有，想出門旅個遊都不容易……”
　　“對對對，以前也是這樣。”
　　提到這個，灰西裝的男人就感同身受的長嘆壹聲，心有戚戚焉：“入職的時候跟妳說什麽絕不加班待遇良好，入職之後才知道，是絕不放假才對。
　　每天端茶倒水給人跑腿，上面的人還隨便甩任務給妳，每天報告都寫不完。壹不留神就加班到世界末日，臨末了還要陪著惡趣味的上司站最後壹班崗。現在想起來，簡直慘得要命……我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啊？”
　　“是呀是呀。”
　　槐詩由衷地點頭。
　　壹不小心，在某些奇妙的方面，兩個人竟然奇妙地達成了共識。
　　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就好像遠古旅行公司以前的限免活動壹樣，壹不留神就要結束了。
　　候車室之外的鐵道處傳來隱約的轟鳴，有汽笛的聲音響起，漸漸接近，火車要入站了。
　　就在這個時候，候車廳的門，再度打開。
　　槐詩僵硬了壹瞬。
　　他聽見幻覺壹般的風雪聲從背後開啟的大門中吹來，夾雜著雪崩和冰山碰撞的低沈回音。
　　寒風刺骨。
　　可很快，隨著門扉的關閉，那突如其來的寒意便消散了。
　　只有低沈的腳步聲響起。
　　槐詩回過頭，看到昏黃的燈光下走進來的兩個旅客。
　　不，不論是誰在第壹眼看過去的時候，都會落在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仿佛從冰雪之國到來，那個略顯蒼老的男人身上穿著厚重的大衣，哪怕沒有半片雪花的存在，但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來路的冰冷的艱辛。
　　那壹張平靜的面孔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也稱不上英俊或者顯眼，唯獨那壹雙灰色的雙眸和其他人不同。
　　像暴風雪中燃燒的篝火，無時不刻在升騰著旺盛的焰光。
　　凜冽的令人不能直視。
　　唯壹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他摘下帽子之後的頭頂……光滑的頭皮被稀疏的毛發拱衛著，倒映著天花板上的柔和燈光。
　　略顯尷尬。
　　而在他身後，那個幫他提著行禮的年輕男人則沒有什麽存在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好像隨從壹樣。
　　但槐詩總覺得……那個年輕的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迷之眼熟。
　　可壹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經筆直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壹步又壹步。
　　沒有任何猶豫和迷惑。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了桌子的旁邊，對灰西裝的男人微微點頭。
　　“好久不見。”
　　他用的是拉丁語，但又帶著壹絲俄聯的口音，分辨不出究竟是哪裏的人。只有他走進了之後，槐詩才終於察覺——這個男人很高，至少有兩米多。
　　他背著光站在桌子前面，龐大的影子就將整個角落都覆蓋了，好像壹塊大石壓在人的心口上，讓人呼吸都不暢快。
　　不過，灰西裝卻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面色如常，看上去只是仰脖子說話有些費勁兒：“好久不見……看來，這次又是妳們？”
　　“應該不是。”
　　威嚴的中年人想了想，不屑地搖頭：“不過，就算和我無關，最後有什麽事情應該都會賴我身上吧？”
　　灰西裝的男人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像妳這樣不討人喜歡的人也不常見。”
　　談話中，中年人瞥了壹眼旁邊的少年，好像有些意外：“妳的朋友？”
　　“只是剛剛認識。”
　　灰西裝的男人聳肩：“妳不用多想，他和我這樣的喪門星沒什麽關聯。”
　　“是麽？”
　　中年人回過頭來，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那就給妳壹個忠告吧，槐詩先生。”
　　如此突兀的叫出了槐詩的名字。
　　就像對他早有了解那樣的。
　　他說：“為了妳自己所追求的平靜生活和幸福人生起見，最好離妳旁邊的這個人遠壹點，並且還應該祈禱這個家夥永遠不會出現在妳的面前——和他扯上關系可沒有什麽好事情，就好像和天文會扯上關系壹樣。”
　　忠告突如其來，但言語間輕蔑的意味卻令槐詩感覺到壹陣不快。
　　簡直就像是在訓斥不懂事兒的小孩兒。
　　於是，在他的陰影中，槐詩擡起頭，看向那壹張威嚴的面孔。
　　“真巧。”
　　少年忽然笑起來，“我也有壹個忠告……”
　　說著，他的手伸入了馬鞍包之中，握住了壹個沈重的東西。在中年人身後，他的隨從面色微變，想要踏前，卻被中年人擡起的手攔住了。
　　那個人並不在乎槐詩的敵意和動作，反而饒有興致地等待著槐詩能拿出什麽樣的武器，拿出什麽樣的殺招來向自己挑戰。
　　如此的，不自量力……
　　直到最後，壹捆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禮包出現在他的眼前，令他瞪大眼睛，楞在原地。
　　端詳著他的光頭，少年壹字壹頓地建議道：
　　“——妳應該試試新款的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