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交易

　　等托尼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體感時間告訴他還沒過十五分鐘。
　　就在他身旁，河流的對邊，原本龐大的倉庫已經籠罩在火焰裏，熊熊燃燒，將夜空點亮。遠方傳來了消防車的尖銳聲響。
　　“FUCK！”
　　托尼下意識的罵了壹句臟話，從地上爬起來。
　　然後，就聽見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音。
　　“妳運氣真好。”
　　“嗯？”
　　托尼回頭，看在站在岸邊的艾晴，她拿著手機，靜靜的拍攝著眼前燃燒的場景，許久，回頭看了過來，瞥著他的傷口，了然的說道：“只是右手受了傷而已，妳和他的關系看起來不錯。”
　　“只是壹起出過幾場任務而已，我可和那種怪物扯不上關系。”
　　托尼煩躁的甩著馬臉，旋即反應過來：“其他人也被襲擊了？”
　　“嗯，其他的分支傳來的消息，有兩個調查員被他打斷了條腿，還有壹個偵探因為腦震蕩被送進了醫院裏，除此之外，還有四場車禍，兩場意外事故，最慘的壹個人被地鐵拖著跑了三站，差點沒了命。”
　　艾晴聳肩：“比起來，妳摸到這麽多線索反而能全身而退更令我驚奇壹些。”
　　托尼的馬臉似是僵硬了壹下，旋即，撓著馬鬃尬笑了起來：“我這不是著急麽，剛找到線索準備抓個熱乎的，就忘記了通報……”
　　“不，是妳運氣好，如果妳通報了我，今天來的是壹整支隊伍的話，他恐怕就不會手下留情。”
　　艾晴凝視著隔岸的火，忽然說：“他已經不打算再掩飾了。”
　　“嗯？”托尼不解。
　　“就在今天，所有進入丹波內圈的調查員都遭遇了襲擊，傷的雖然不重，但短時間內恐怕沒有什麽行動能力。他不希望我們插手這裏面的事情，甚至在阻止我們了解情況。”
　　艾晴沈吟著，忽然說：“天文會對他而言，已經不值得信任了。”
　　“哈？為什麽？”托尼不解：“如果要阻止神城未來的話，我們是和他站在壹邊的吧？”
　　“誰知道呢？不過可以猜猜看。”
　　艾晴短暫的沈吟片刻，輕聲笑了起來：“或許，是因為他斷定：壹旦我們知道丹波內圈發生了什麽，我們就會變成他的敵人了。”
　　托尼愕然。
　　“——那麽，他害怕在我們做什麽？”
　　艾晴輕聲呢喃，“阻止他？不對，壹個能夠不顧及後果無限制進行時間跳躍的人想要做什麽，除非出動同等的末日警備員，否則沒人能夠阻止的了。”
　　火光的映照裏，她忽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那我們又會做什麽？除非事情糟糕到什麽程度，否則天文會什麽都不能做——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最後會導致天文會不顧國家主權而狠下辣手的事情麽？”
　　“啥？”
　　托尼目瞪口呆，難以理解艾晴的思維為什麽如此跳躍。
　　“不如換個思考方向——有什麽問題，是時間跳躍了十七次……不，十八次之後都無法解決的呢？”
　　艾晴自顧自的說道：“最可能出現的結果，綠日要撕毀和天文會之間的默契與合約，趁著諸界之戰開啟的時機，通過混種引發現境和邊境之間的沖突，進而完成十幾年前未能開啟的全面戰爭——
　　佩倫要借此延續最後的儀式，不惜將現境推到崩潰的邊緣，通過這壹場戰爭，成為完整的‘天敵’。
　　但這反而是最不可能的，因為如果佩倫不在乎現境的穩定，那麽他十幾年前就根本沒必要和天文會妥協。
　　綠日是反抗組織，但又不是毀滅要素。”
　　“那麽，可能性就只剩下了壹個……在不久的未來，哪怕沒有綠日，丹波內圈將成為現境的威脅。
　　可壹群在公家和武家夾縫之間求存的可憐蟲能夠做什麽？
　　最有可能的，神城未來將【單股負鏈RNA病毒】的定律完成了——甚至早已經完成了，在所有人發現，在宮本弦壹郎發現之前，就已經種下了時間跳躍所無法挽回的結果。
　　更甚至說……”
　　死寂裏，艾晴緩緩擡頭，漠然的看向遠方：“還需要我繼續推測下去麽，柳東黎？妳還要在那副望遠鏡後面躲多久？妳究竟在隱藏什麽？”
　　無人回應。
　　只有壹個紅色的激光點出現在了她的額間，自風中飛散的發絲裏展露，那是跳躍的火光也無法隱藏的殺意。
　　托尼驟然起身，摸索著全身，最後在褲腳下面捏出了壹個小黑點。
　　竊聽器。
　　“生氣了？”
　　艾晴低頭，點燃了嘴角的煙卷，笑意嘲弄：“妳從來都畏畏縮縮，柳東黎，就算有力量也害怕傷害其他人而從來不去做什麽。
　　看起來永遠在笑，實際上永遠冷漠，其他的人妳從來信不過。妳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妳這種自以為是的軟弱樣子，才造就了如今的惡果？連女友都變成了‘前任的’，不打算檢討壹下麽？”
　　“同樣也擔任著某個‘前任’角色的艾晴小姐，妳去倫敦難道是上了毒舌進修班麽？”
　　小小的竊聽器裏，傳來了帶著雜響的聲音：“好歹是同事壹場，在新海做了妳那麽久的工具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必再刺激我？”
　　“妳指的是白天裝作我的下屬，然後晚上暗中頻繁出入魔都的事情？”艾晴隨手彈著煙灰：“不如妳先開誠布公壹下，告訴我妳從魔都裏帶走了什麽？”
　　模糊又輕佻的笑聲傳來：“作為工具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過去的壹點醜事而已，何必揪著不放呢？作為男人，我要提醒壹句——總是太認真的女人可不討人喜歡哦。”
　　艾晴的眼神越發冷漠：“要做個像季旖壹樣的糊塗蛋才行麽？”
　　“嚇，妳要是想撕逼的話，我可就不困了啊。”
　　隔著竊聽器的沙沙雜音，柳東黎好像大笑了起來：“咱們好姐妹之間弄那麽僵硬幹什麽？”
　　“麻醉彈不會有用的，柳東黎。”
　　好像看到扳機即將被扣下的模樣，艾晴冷淡的提醒道：“我隨身都帶著錄音筆，二十四小時開啟，壹切記錄都會實時轉接到我的郵箱裏去，如果我每隔十二小時沒有認證的話，就會將郵件發送出去。
　　想要讓我閉嘴的話，最好還是想點別的什麽借口好麽？”
　　“妳這個女人有問題……”
　　柳東黎無奈嘆息：“什麽人才會養成這種習慣？”
　　“只要有個好閨蜜，壹切良好習慣都可以養成。”艾晴歪頭抽著煙，凝視著隔岸的火光，冷笑：“現在，給我壹個保持沈默的理由。”
　　短暫的沈默之後，另壹頭的人沈默了許久，語氣就變得充滿期待和信賴：“妳可以幫幫我嗎？”
　　“不可以，滾。”艾晴回答：“不如妳把槍管含到嘴裏，再扣壹下扳機，就能夠看到美好的願望實現的畫面了。”
　　柳東黎嘆息，“如果不止是幫我呢？”
　　漫長的沈默裏，艾晴低頭，抽著煙，許久，掐滅了手裏的煙卷。
　　“柳東黎——”
　　“嗯？”
　　“終於可以確定，妳是故意的了……”
　　當她擡起頭的時候，眼神就變得平靜起來，看不出憤怒，也看不出憎惡。
　　只是輕聲告訴他：“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不論妳對天文會還有多少剩余價值，不論妳的養父究竟是佩倫還是提爾，不論妳究竟藏在月面堡壘還是海溝監獄——請妳放心，我壹定會親手把妳的腦漿倒進馬桶裏。”
　　“哇，為什麽這待遇比上次還要慘！”柳東黎愕然：“我得說，我真不是故……”
　　嘭！
　　突然迸發的巨響讓聽的入神的托尼幾乎嚇得蹦起來。
　　壹束隱忍的憤怒匯聚為源質的結晶，在他的手中轟然爆發，將竊聽器炸成了飛灰。
　　寂靜裏，托尼呆滯的看著艾晴，艾晴也在看著他。
　　“這麽做……咳咳……是不是不太好？”他有些尷尬的問。
　　艾晴不解的看著他：“妳是指妳繞過我試圖跟柳東黎進行交涉的事情麽？還是說，妳覺得我跟他達成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交易？”
　　“咳咳……什麽？不好意思，耳朵聾了，剛才到現在什麽都沒聽見。哎呀，這個麻醉的後遺癥真是厲害啊……”
　　托尼拍著腦袋，東張西望，然後捂著手誇張的大叫起來：“哎呀，我受傷了啦，我血流滿地啊……我接下來幾天就只能做每天吃刺身、壽司，泡溫泉和小姐姐馬殺雞的廢物了，這可怎麽辦啊，我好慘啊！”
　　艾晴收回視線，冷冷的看了壹眼遠方的火光無法照亮的黑暗，轉身離去。
　　……
　　……
　　六公裏之外，高樓的天臺之上，並沒有沈重的狙擊槍。
　　柳東黎端著望遠鏡，凝視著那個身影漸漸遠去，擡起手，就將旁邊架子上的激光測距儀的按鈕關閉。
　　“什麽鬼啊，每次動作越多就泄露的越多，咱倆究竟誰才是開掛的？”柳東黎歪頭點燃了煙卷，深吸了壹口，忍不住嘆息：“這世道，女人真是越來越不好糊弄了啊。”
　　嗆咳聲忽然響起。
　　漆黑的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來，令煙卷迅速腐敗，變成糜爛的棉絮物。
　　柳東黎手忙腳亂的掏出袋子，將吐出來的血壹滴不剩的接住，小心翼翼的收好之後才擦了擦嘴。
　　“媽的，連煙都不能抽，這就離譜……”
　　他低聲罵了壹句，從口袋裏掏出了隨身的藥瓶，往嘴裏塞了壹粒泛著金屬色彩的藥片，重新擰好了蓋子。
　　在藥瓶裏，寂寥的碰撞聲隨著的動作迸發。
　　柳東黎拿起來晃了壹下，然後又晃了壹下，在藥效中湧現的眩暈和窒息感中閉上了眼睛。
　　還有八粒……
　　……
　　……
　　翌日，敲門聲不斷的響起。
　　槐詩從宿醉中睜開眼睛，下意識的拿起手機。
　　新聞的彈窗裏浮現，在丹波內圈某處庫房火災的新聞裏，他看到了時間。
　　才五點鐘？
　　誰他娘的這麽早上門？
　　等推開門之後，他就看到門外面站著的生天目老頭兒。
　　他擡起頭，端詳著槐詩還沒睡醒的面孔，“喲，懷紙君，看上去精神不錯啊，有沒有興趣陪我去串個門？”
　　“串門？”槐詩茫然，“去哪兒串門？”
　　“幕府。”
　　生天目說：“覲見將軍。”